吳奎眨巴著眼睛,看了任雅相一眼,覺得自己怕不是聽錯了。
竟然不是煮茶?
一壺水送來,任雅相熟練的泡茶。茶香陣陣,讓人不禁心情愉悅。
第一杯茶給了賈平安,賈平安雙手接過,微微頷首,神色從容。
吳奎這才明白,原來任雅相泡茶是為了賈平安。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沮喪,想著自己在這裡喝了許久的湯,堪稱是苦不堪言。誰知曉竟然是個幌子。
“此戰老夫打聽了不少,不過還是不夠細致,武陽公可能為老夫分說一二?”
任雅相神色輕松中帶著期待之色。這一戰打的堪稱是出人意表,大軍出征時,許多人都說大唐將會遇到麻煩,譬如說安市城、新城等堅城。可戰報傳來,賈平安輕松攻下了新城,隨即李勣攻下了安市,中路的蘇定方也是勢如破竹,讓人不禁大為好奇。
“此事……其實便是三軍用命而已,更要緊的是火藥。”
賈平安把此戰的一些細節娓娓道來。
任雅相仔細傾聽著,不時喝一口茶水。賈平安講完後,他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大唐有了你這等年輕人,老夫怕是沒有出征的機會了。哈哈哈哈!”
賈平安微微一笑,心想老任可是個悍勇的,竟然也這般表態,可見此次遼東之戰給了他們很大的震動。
“好好乾。”
任雅相起身把賈平安送了出去,這個待遇整個兵部就只有賈平安才有,邊上的吳奎卻絲毫沒有被輕慢的感覺。大唐以軍功為重,賈平安此戰展露出了名將的風姿,再怎麽尊重都不為過。
回到值房,賈平安發現竟然是灰撲撲的,不禁皺眉,“陳進法呢?”
跟來的小吏出去喊道:“陳進法!陳進法!”
陳進法急匆匆的跑來,賈平安皺眉道:“為何如此?”
這是你飄了還是覺著我要倒霉了?
陳進法一拍腦門,歡喜的道:“武陽公,你換值房了呀!”
呃!
賈平安這才想起了此事。侍郎的值房自然不能和郎中一樣。在尤式被生病後,任雅相就不動聲色的讓陳進法去了他的值房灑掃,而這裡就被擱置了。
新值房更寬敞些,而且案幾什麽的質量也上了一個台階。
陳進法歡喜不已,殷勤的給賈平安介紹著新值房的各處,不時回頭,笑吟吟的模樣就像是他自己升官了一般。
他是平民出身,能進兵部就是意外之喜。當年他被弄進了兵部時,家中狂喜,請了親朋好友來狂歡了一陣子。此後他在兵部的日子就波瀾不驚,再也沒有讓人驚喜的成績,升官發財也就無從說起。
自從換了個郎中後,陳進步的日子就難過了許多。賈平安不肯在兵部廝混,每日不是早退就是曠工,讓陳進法也沒了儀仗。所謂的倚仗,便是上官在衙門裡出色,那麽作為他身邊的小吏,陳進法就能如魚得水。可賈平安不在兵部啊!他就像是被爹娘拋棄的孩子,苦不堪言。
但誰曾想賈平安一趟遼東之行後,竟然就翻身了。兵部侍郎,說出去牛逼不?當然牛逼,才二十多歲的兵部侍郎,放眼大唐,除去先帝時期之外,還有誰?!!!
他走在兵部裡都是昂首挺胸,目光炯炯。見到那些同僚也是微微一笑,盡顯自信。上官出色,他就自信,上官撲街,他就撲街。
這便是衙門文化。
沒多久,他就看到賈平安出來了,一臉正氣凜然的模樣去尋了任雅相。
“任尚書,下官還得去修書……”
任雅相愣住了……
你都特娘的是侍郎了,竟然還想著早退?
他看看賈平安那誠懇的臉,生出了一股無力感,然後點頭。
“去吧。”
賈平安打破樊籠溜了,任雅相坐在那裡呆著,突然噗嗤一笑笑了起來。對於他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噗嗤一笑可是不穩重的表現。
“這個小賈,老夫在想……若是讓他做了尚書,他可還會跑?”
賈平安先一溜煙進宮去拜見阿姐。
時隔許久,阿姐依舊風姿綽約……
“阿姐依舊風采照人,讓人看了不禁就想著仙女下凡。敢問阿姐可是吃了什麽仙丹妙藥?可有多的?若是有,我這裡傾家蕩產也得買一粒……”
賈平安一見面就嬉皮笑臉的,讓武媚心中微松。
“我還以為你此次做了兵部侍郎就會穩重起來,沒想到還是與以前一般,可見並無長進,回頭就請陛下嚴加管束。”
武媚冷著臉,可看看邵鵬,老邵在後面都忍不住在笑。周山象繃著臉,最終還是笑了。
“阿姐說的是,不過要嚴加管束也好,責罰也罷,請先受小弟一拜。”
賈平安鄭重跪下行禮。武媚伸手虛扶,眨巴著眼睛,吸吸鼻子後說道:“都難,不過都過去了。”
阿姐為了他和皇帝鬥智鬥勇。賈平安隱隱知道皇帝和阿姐爭執,罵了她悍婦,而爭執的內容只是阿姐覺得皇帝太過了些,竟然不肯給阿弟大官做。
“阿姐!”
賈平安雙目微紅。雖然他們不是親姐弟,但阿姐這些年一直在照拂他,為此擔驚受怕,這讓他如何不感動。
“快起來!”
武媚的表情管理能力比賈師傅強大的太多,瞬間失態後就恢復了雍容華貴的模樣。果然,人說女人擅長演戲,明明心中感動,可偏生要冷著臉。
賈平安起來,笑嘻嘻的道:“阿姐不知道,此次我在遼東弄了一百個高麗美人回來,泉蓋蘇文說是送給我,可這等離間計在陛下那裡壓根沒用。陛下也不肯收用這些女人,賞賜給了群臣。”
那群老家夥們得了不少美人,賈平安擔心他們夜夜笙歌,哪一日就死在了那些女人的肚皮上。回頭上了史冊,那便堪稱是風光無限。
“可給了你?”
武媚含笑問道。
賈平安點頭,“陛下賞賜了五個高麗美人,不過我沒要。”
“為何?”
武媚覺得老賈家的人丁太少了些,兩個孩子,不,三個孩子哪裡夠?更遑論賈老三掛了李氏的名,怎麽能算是賈家的子嗣?所以她恨不能皇帝把那一百名美人都給了阿弟,讓他開枝散葉。
賈平安若是得知阿姐的這個心思,定然會被嚇得魂不附體。
一百名美人,這不只是夜夜笙歌的問題,一月三十日,天天做新郎都不夠。什麽神油都不管用。
“阿姐,人太多,家裡就繁雜,到時候麻煩。”賈平安見阿姐冷笑,就不解的問道:“阿姐難道以為不妥?”
“那些高麗賤婢,若是敢鬧騰,杖斃了事,杖斃幾個,看看誰還敢鬧騰。平安,不是我說你,你自家看看……兩個娘子被你寵成了什麽樣,那個衛無雙看著依舊是清冷的模樣,蘇荷更好,竟然肆意狂吃……你這是要準備讓女人翻身了?”
翻身就翻身唄,男人在下面也挺不錯的。賈平安一陣辯解,等說到男人不能博愛時……武媚冷冷的道:“滾!”
得,這年頭的權貴誰不是家裡養著一群女人,外面還得有野花,否則出門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皇帝更不消說,后宮佳麗三千啊!
他這話算是戳了阿姐的肺管子。
賈平安出了這裡,周山象帶著他去尋太子,一邊走一邊問了許多事兒。
“武陽公,高麗人可凶悍?”
周山象滿眼星星的看著賈平安。關於遼東之役宮中傳聞很多,許多人把賈平安傳成了青口獠牙,黑面嚇人,每日要吃兩個高麗人才肯睡覺。
“凶悍,不過咱們更凶悍。”
這話說的真好,周山象喃喃的道:“是啊!咱們更凶悍,如此才是武陽公。”
賈平安趕緊拉開些距離,擔心被虎背熊腰的周山象再度迷戀。老邵據聞在暗戀周山象,若是她對自己暗戀……這便是三角戀,外加給老邵帶了綠帽子。
周山象看著賈平安,心中不禁多了許多感慨。
看看大唐諸多年輕人,誰能如他一般光彩奪目?沒有!讓她不禁暗自惆悵。午夜夢回時,她想到了許多,但最終卻攬鏡自照後,罵道:“為何不生的漂亮些?”
衛無雙和蘇荷也是宮女,當初皇后為阿弟籌謀婚事,直說不能娶權貴女,但也不能娶百姓的女兒,最後就想到了娶宮女的手段。
若是我早些和武陽公認識該多好,定然能……哎!
太子正在上課。
他最近很是勤奮,漸漸涉及到了一些更複雜的功課。趙二娘教的有些吃力,每日教授他之余,回去還得自己苦讀,否則一日不學習,趕不上太子的進度。
“太子!”
趙二娘發現太子走神了,就皺眉拍拍案幾,“走神了如何讀書?回頭罰你……”
她發現太子兩眼放光的看著門外,接著霍然起身衝了出去。
“太子!”
趙二娘怒了,準備回頭去尋皇后告狀。
她緩緩回身,就見到了一個久違的人。
“舅舅!”
李弘歡喜的衝到賈平安的身前,仰頭說道:“你回來也不來看我,昨日阿娘說該來了,我等了你許久……”
賈平安揉揉他的頭頂,柔聲道:“這不就來了?說說,最近的身體如何?學業如何?”
李弘不知賈平安為何一來就問自己的身體,“好著呢。你說過每日操練不可停,如今孤便是在每日操練,從未傷風過。學業……這個不好自吹自擂。”
“哈哈哈哈!”
賈平安不禁大笑了起來,然後衝著趙二娘拱手,“見過趙娘子。敢問太子的學業如何?”
趙二娘福身,“太子的學業頗為出色。對了,武陽公此次征戰遼東,一切可還好?”
呃!
李治突然發現有些奇怪,心想往日冷冰冰的趙二娘,為何現在一副溫婉的模樣呢?難道是……她被舅舅給折服了?
“這一路還算是不錯,廝殺順利。”
賈平安簡單說了些情況。
郝米這時才行禮,賈平安問道:“太子的新學教授的如何?”
新學是賈平安的心頭肉,臨走前給郝米有過交代,讓他盯著些。
郝米看著有些難過,但旋即又恢復了正常。賈平安走後,東宮有不少官員不知是出於什麽目的打壓他,隔陣子就來一次,弄的他心力憔悴。
“殿下的新學學的頗好。”
為了讓太子學好新學,郝米頂住了那些壓力。後來是趙二娘悄然去尋了皇后,皇后勃然大怒,心想你們竟然想挖阿弟的牆角……一陣呵斥,那些人灰溜溜的告罪。
“辛苦你了。”
賈平安只是看看郝米的神情,就知曉自己離去的這陣子太子的身邊怕是不消停。不過不消停就不消停吧,我回來了,看看誰還敢扎刺!
隨後賈平安就給太子說了些征戰的事兒,結果不小心說了京觀的事兒……
“……六萬多人吧……”
太子懵懂,“京觀是何物?六萬多人……都是山嗎?是讓他們站在上面嗎?”
趙二娘面色蒼白。她有學問,這才能被派來給太子啟蒙,所以一聽就懵逼了,不,是被嚇壞了。
六萬多人的京觀是個什麽概念?她不禁抬頭,直至看著屋頂。
“可怕!”
賈平安趕緊開溜,晚些阿姐要是知道他給太子說了京觀這等事兒,弄不好能踹死他。
他前腳剛走,宮中就傳來了武媚的咆哮。
“他自家千叮嚀,萬囑咐的說太子還小,魂魄不穩固,不能說這等凶險之事……自家卻把京觀之事說了……”
賈平安在皇城外用手指頭掏掏耳朵,把手指頭在嘴邊吹一下,再和流氓般的吹個口哨。
“美女,去哪裡啊!可要我帶你一程?”
新城正準備進宮,聽到口哨聲不禁大怒,等聽到後面輕浮的話語後,就掀開車簾喝道:“抽死他!”
老李家的女人就是這般霸道,小白花新城也不例外。但旋即她就愣住了,張開嘴,眼睛瞪得好大,“小賈?”
“叫武陽公。”
賈平安板著臉,車夫捂嘴偷笑。
新城蹙眉,雙手捧心,可在賈平安的眼中這便是雙手捧胸,果然是個大大的吉兆。
但和高陽相比,她的凶完全不夠看,更遑論娃娃臉蘇荷了。
新城偷偷的翻個白眼,“小賈等等,回頭一起去高陽那裡飲酒。”
擦!
你小白花的人設不要了嗎?
賈平安看看車夫,見他毫不驚訝,就知曉這是新城的心腹。不錯不錯,竟然知曉培養心腹。
新城和賈平安分手後,一路進宮面見皇帝。
“皇帝,長孫無忌……”
新城一臉糾結,看著楚楚可憐。
李治皺眉,“駙馬讓你問的?”
當然是他,而且他還想讓我為褚遂良求情。說什麽……褚遂良不死,長孫無忌就無事,啥時候褚遂良倒霉了,長孫無忌……
不能各退一步嗎?
新城很是愁腸百結,但想到小賈說過自己不能學那個林黛玉,否則遲早會鬱鬱而終。她說過自己只是裝的,可小賈卻說裝一裝的就成真了。
想到這裡,新城就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應當快樂些。
“不是。”
新城睜眼說瞎話,李治淡淡的和她扯了幾句家常,就有人來見皇帝。
出了皇城,賈平安正蹲著邊上和曹英雄說的眉飛色舞的,新城靠攏了些,想聽聽他說的是什麽。
“……那些高麗女人頗為有趣,你若是說話聲音大一些,她們就瑟瑟發抖,不過你若是給了她們好臉色,馬上就會倨傲,所以要想收服她們,唯一的辦法就是……”
“公主?”
曹英雄起身行禮。
賈平安一個‘淦’字差點噴出來,趕緊裝作是君子模樣,“見過公主。”
難道我們不是在這裡約好的嗎?
新城弱弱的點頭,“我有事要請教武陽公。”
曹英雄進去了,賈平安目送著新城上了馬車,隨即策馬在側。
“小賈,他們說若是褚遂良一死,長孫無忌也難以幸免……”
這個問題……好像真是這麽一回事。賈平安記得褚遂良應當是和長孫無忌一同去了,反正是在同一年。
“應當不會吧。”
賈平安隨口安慰道。長孫無忌被乾掉對他而言就是喜大普奔,甚至想擺酒慶賀。不過看新城的樣子,這樣又太過殘酷了些。我可是義氣無雙的武陽公,罷了,最多關門慶賀。
到了高陽家, 新城先去看了孩子,親了又親,簡直是愛不釋手。而賈老三也頗為給面子,被美人親吻後竟然笑了起來。
果然是我的種!
隨後高陽令人準備了酒菜,賈平安看了她一眼,暗示了一下:晚些你喝多了可別衝動,若是你當場撲倒我,回過頭新城非得和你翻臉不可。
高陽翻個白眼,現在孩子都有了,她怕個啥?
三人在小房間裡擺上酒菜,趕走了侍女。酒過三巡,新城微醺,就盯著賈平安問道:“小賈,你說說長孫家會如何?”
難道我走的這陣子長安發生了什麽事?
賈平安想了想措辭,借著舉杯的動作看了新城一眼。
眉如彎月輕輕蹙起,眼中多了愁緒,嘴角輕抿,這分明就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我是要告訴她長孫詮死定了,還是撒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