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長安風物志》中一段描寫城中饞嘴小童的話語,可沒想到還當真有成年人擅長此道的。
喬苒將悶葫蘆罐交給裴卿卿,想著徐和修提到的張解擅長此道是搖簽文搖出來的不由生出幾分啼笑皆非之感。
裴卿卿拿了悶葫蘆罐便去找她娘親搖銅錢去了,她坐在廊下一邊等裴卿卿回來一邊同蹭了她一頓大理寺飯堂晚飯的徐和修有一岔沒一茬的聊著案子的事情。
“這張、姚二人還真是挺倒霉的。”說起案子來,徐和修忍不住感慨,“仿佛事事都有他二人,他二人卻又渾然不知的樣子。”
“那個幕後黑手選人定然不是隨便選的,我一直覺得選他二人定然有選他二人的理由。”喬苒說道,“只是我們還未找到那個理由而已。”
徐和修聞言默了默,道了聲“或許吧”之後,忽道:“解之既然是要去嶺南尋李氏金針,這大理寺裡頭那個姓柳的母親不就是李氏金針的後輩,聽聞他年少時也在李氏金針學醫,為何不問問柳傳洲?”
讓柳傳洲去治陛下,若是治得,太醫署早來人請了。
“我想陛下大概需要的是李氏金針的獨門秘法吧!柳傳洲不姓李,這等冠以家族姓氏的不外傳的獨門秘技是不會傳予外姓人的。”喬苒說著話題一轉,喃喃自語,“另外,那張、姚二人被下了催眠攝魂之術,對方到底要他二人做什麽?”
這些至此都還未可知。
“那個催眠攝魂之術聽著挺玄乎嚇人的。”徐和修也跟著接話道,“等同是將人控制成傀儡了。若是手段高超一些的,是不是讓被控制者去殺人放火也行?”
喬苒想了想,若有所思:“對於心志堅定者要控制起來應當並沒有那般容易。”
徐和修聽罷便立時道:“我應當就是那等所謂的心志堅定者吧!”
喬苒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徐和修被她這一眼看的著實尷尬,不得已乾笑了兩聲,停下來沉默了片刻之後,忽道:“這兩日留在京城的那些宗室中人的府門前倒是賓客林立。”
這些動腦子想也猜得到,喬苒“嗯”了一聲。
徐和修聽她回應了自己便又繼續說了下去:“喬大人,你可還記得當年你還未來京城事在余杭遇到的那次刺殺?”
怎麽可能忘得了?喬苒淡淡的笑了笑,道:“那時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原嬌嬌的時候。”
她那時以為自己就是那個血脈特異被上天選中的人,見了原嬌嬌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殘次品,原家將她留在金陵的理由僅僅就是為原嬌嬌擋禍而已。
不過不管擋禍還是不擋禍什麽的,那時候的刺殺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只是後來因著原嬌嬌進京救治大殿下之後,那些原本衝著她而去的刺殺才消失了。
“原大小姐進宮之後原家曾多次放出風聲道大殿下活不久了,是以之後針對原大小姐的刺殺也停止了。”徐和修道。
沒有人會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去刺殺一個注定活不久的人。
“先前那些人想的是如今陛下正值盛年,便是大殿下不在了,陛下也還在,對大殿下動手實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說起這些事來,徐和修的神情比起以往的不著調嚴肅了不少。
“可陛下突然昏厥,這讓他們看到了機會。”喬苒說道,“所以心思又活絡了起來。”
至於大殿下,先前原家放出風聲大殿下活不久,當陛下正值壯年時,一兩年他們可以等得,可如今陛下突然昏迷,這一兩年便委實太過漫長了。
一旦坐上那個位子就是九五至尊,誰能抵擋得住?
“昨日二叔回來便說長安城要亂了,”徐和修靠在長廊上,似是在跟她說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二叔還說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陛下有事,若是陛下一旦有事,不管哪種結果都不是什麽好的結果。”徐和修喃喃著,低低說話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神神叨叨的。
喬苒沒有笑他,只是安靜的聽著。
“倒不是非陛下不可什麽的,而是此時並沒有合適的儲君人選,幾位宗室王爺多是帶了面具示人的,是以誰也不知道哪個宗室王爺適合為帝。除此之外,幾位王爺封地治理也是平平,無功無過,並無什麽值得稱道之處。”
“至於大殿下,二叔就是大殿下的老師,雖說教授大殿下的時日尚短,不過二叔親口所言,道大殿下只是個普通的孩子,並不是……至少從目前看並不適宜為儲君。陛下不立大殿下為儲,既是考慮到大殿下的身子骨問題,除此之外也有能力的考量。”
……
喬苒認真的聽著,徐太傅所言她自是信的,畢竟某些方面與她所想不謀而合。倒不是因為原嬌嬌的關系她才這般認為,而是大殿下卻非有明君之相。
“更讓二叔擔心的是大殿下那裡,自從陛下昏迷之後,他便常常稱病不上課,二叔這幾日便未見到大殿下,可昨日去見大殿下被擋門外時明明還聽到了大殿下同宮裡頭的宮人宮婢玩鬧的聲音了,這哪裡是有病的樣子?”說到這裡,徐和修忍不住搖頭,“大殿下竟比我小時候還要頑劣多了!”
“你再頑劣大不了只是個普通孩子,做個紈絝子弟,可他不一樣,他是陛下唯一的子嗣,他頑劣不得,上天注定他不能頑劣。”喬苒淡淡道。
徐和修聽的忍不住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更讓人擔心之處。
“大殿下身邊時常會換人,”徐和修說道,“每回大殿下惹了事,觸怒了陛下便會換人。如此,人就一茬接著一茬的換,前些時日換了一茬人,大殿下不似以往挑的是可以陪他玩鬧的公公,而是挑了不少宮婢。二叔說那些宮婢雖說穿的也是宮裝,可於胭脂水粉上卻格外關注,外加裝扮十分精細,日常他授課時,總在他面前晃悠,害的他身上也沾了脂粉,回去時還險些被二嬸誤認為他去了青樓,險些鬧的要和離。”
這一點,他當然是相信他二叔的。畢竟心有猛虎的男人可不會真為幾個宮婢而犯糊塗。盛名在外的徐長山若是因此晚節不保,可不知要被多少人嗤笑呢!
只是每回一去給大殿下授課,就沾了一身的胭脂水粉香氣,還真是叫人覺得怪怪的。
這倒不是說大殿下殿中的宮婢不能塗抹胭脂水粉,事實上,適當的胭脂水粉確實塗得,甚至在宮中走動時還會被人誇讚。
可這殿中人人皆是如此,一個個打扮的嬌俏美麗在大殿下宮中晃悠,若不是大殿下年紀還小的緣故,這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一宮之主是哪個貪財好色的呢!
“二叔的意思是大殿下年紀還小,對這等男女之事還不懂,按理說比起嬌俏的宮婢應當更喜歡可以同他調皮玩耍的公公才是,也不知道這一次是哪個做主挑的人,挑了一群長相俏麗的宮婢。”徐和修說話間不無感慨,“好在大殿下如今還小,若是十二三歲情竇初開之時,哪還有心思讀書?真以為大殿下是柳下惠不成?”
每個男子對於美色的偏好程度各有不同,很難一言道之。不過多數時候那等年幼時便表現的愛玩鬧,性情行為乖張隨意之人極有可能遇到美色更不會壓抑自己的想法,徐太傅為此頗為憂心。
喬苒聽的一陣沉默,頓了頓之後,問徐和修:“那徐太傅可有提過這兩日有什麽人頻繁進出大殿下寢宮的?”
比起宗室王爺的博弈,大殿下的身份讓他處於“正統”之位,若是有人生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想法也未嘗不可。
“應當有不少,二叔未曾細說。不過,”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可不像徐和修的作風,喬苒看向他,主動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
徐和修遲疑了片刻之後才再次開口道:“其中有焦、原兩家的人,他們出入大殿下寢殿好幾回了,不過做什麽便不知曉了。”
有原大小姐在,焦、原兩家站在大殿下一方似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興許是張解不在,喬苒心中也多了幾分悵然,一時想的便多了不少。若是按最壞的結果打算,焦、原兩家握在手中的牌面可不小。
除卻與原嬌嬌感情深厚的大殿下之外,還有一人雖說先前因著原嬌嬌對原二爺動手的舉動生出過恐懼來,可依然沒有放棄原嬌嬌,對原嬌嬌情根深種。
是那位淮王世子。
若說原先隻以為那位淮王世子只是尋常的傾慕和喜歡原嬌嬌的話,可經由原二爺一事之後,他仍然不肯放棄原嬌嬌,那大概便只有情根深種這一個詞來解釋了。
淮王在京城一眾宗室中牌面也不小,所以若是出現最壞的結果,焦、原兩家比起旁人來可不止一張底牌。
就如同她與原嬌嬌當日在陛下面前爭鋒相比時一樣,原嬌嬌同她比起來,從一開始手握的東西便比她好得多,也容易得多。
不過,喬苒倒是半點不羨慕她,甚至曾經以為自己的血脈就是如她那樣的血脈時還生出過惶恐來。
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之名卻無同樣技可驚人的神醫手段在她看來是一件極可怕的事,德不配位啊!
當然,這些感慨喬苒也只是心裡想想罷了,當著徐和修的面並未多言,只是想了一想,她還是對徐和修道:“我總覺得大殿下寢殿裡那些花枝招展的宮婢有些怪怪的,若是大殿下長上幾歲……”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荒唐到可怕的念頭,可面對面前一臉茫然的徐和修,她又不知從何說起,正躊躇間卻聽身後謝承澤的聲音響了起來。
“若是大殿下長上幾歲,說不定陛下連小皇孫都有了,是不是?”
這話一出,喬苒臉色便是一凝,徐和修更是嚇的當即變了臉色,看著走過來的謝承澤,道:“承澤,你瘋了?這話……”
“這話極有可能是真的。”謝承澤挑了挑眉,目光轉向一旁臉色微凝的喬苒,道,“不信你問喬大人。”
徐和修聞言,本能的回頭看向一旁的喬苒,卻見喬苒臉色凝重,對上他望來的目光,女孩子雙唇動了動,反問他:“這個推斷你能找出錯處來麽?”
比起徐和修和謝承澤,她與張解還知曉了大殿下前些時日日常折騰太醫署的事,若是當時折騰太醫署為的是那些藥材的話,如今再加上那殿裡頭那些花枝招展的宮婢們,完全可以推出一個驚世駭俗的推斷來。
可是以焦、原兩家行事來看,他們為達目的是不擇手段的,否則也不會有喬苒和原嬌嬌的出現了。若是配出某些奇藥哄騙不懂事的大殿下服下,而後……這真是想想便令人發指。
如果是真的,一個尚處於幼童期的孩子若是被灌了藥,那其最後的結果不堪想象,這是要強行拔苗助長,毀了一個孩子,留下一個血脈。
這又何曾把大殿下當成一個正常的人來看待了?喬苒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位死去的烏孫小族長,果然即便擁有獨一無二的血脈,沒有相配的能力,其結果當真是可怕!
徐和修生生被他二人這可怕的推斷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道:“你們莫說了,怪嚇人的!”
“不是我們在嚇你,而是當真有可能就是如此。”謝承澤說著,看向徐和修,道,“眼下陛下昏迷,我等摻和不得大殿下的事,沒有誰能比大殿下的師長更能名正言順的接手此事了。”
徐和修聞言卻有些遲疑:“二叔可不會聽我的,再者說這件事若是弄錯了……”
“沒有讓你對徐太傅直說此事,”喬苒對他道,“你隻消對太傅說這些花枝招展的宮婢險些引得他夫妻失和,借口趕走這些宮婢,看一看大殿下的反應便好了。”
這也只是她和謝承澤的猜測,若是大殿下那方的反應尋常,並沒有太過抵觸,那或許是她和謝承澤想多了。
如此,自然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