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同冉大人對比,自從回京任了大理寺卿之後便時常同冉大人比較。當然,因為某些犯案之人的身份屬於官員,有的時候也會比吏部搶了案子,以至於他同冉大人相比,看冉大人不順眼似乎也說得過去。”喬苒笑笑著說道,“我因著同甄大人一同來的長安城,自然也是親眼看見了甄大人對冉大人莫名其妙的‘敵意’。”
當然,這種“敵意”也不是那等真正的敵意,而是下意識的要同他比一比的本能反應。張口閉口喚冉聞老狐狸,若是問甄仕遠原因,他大概也會將其歸咎於搶案子上,卻不曾想他對於冉聞的反應比旁人似乎更要苛刻的多。
聽聞年輕時的冉大人同年輕時的房相爺很喜歡互相別苗頭,喬苒說到這裡,也忍不住笑了,有些事或許當真是本能反應。
只是這些舉止都不能算作真正的證據,放到世人面前一一句“性子古怪”就能解釋得通。
喬苒自然也不會把這些當做真正的證據。
“那青樓花娘的案子其實是個再小不過的案子……”
讀明白“畫皮”之後,喬苒便關注了那件原本不準備關注涉及甄仕遠私事的案子。
殺人的是彼時還未入相的青年官員房大人的獨子。
案子本身很簡單,不過是少年偶遇賣藝不賣身的花娘,一次醉酒,賣藝不賣身的花娘將身子給了少年,少年的父親在朝中仕途順暢,少年本人又入了科考,有父親相助,想也知道此時前途無量。可彼時花娘懷孕了,想嫁他,雖是想做妾,可以少年的狀況,自然不會與一個青樓花娘搭上關系。一個不想要,一個卻執意要這個孩子,少年便失手殺了花娘。
那個少年就是當年房相爺的獨子,彼時房相爺年歲不大,不過三十出頭,可那少年卻已有十六歲。
看到這年齡時,喬苒還是再次確認了一番,雖說民間十五六歲便成親有子,可對於朝中大部分官員來說卻委實早了些。
所以,她又找了找房相爺的過往,那時的房相爺鰥居多年有子,早在十五歲的年紀便娶了妻,妻子是青梅竹馬的表妹,表妹生子難產而亡,之後多年未娶,只有一子。
這年歲上沒什麽問題,不過從多年未娶之上也可看出,那位房相爺是個專情之人。
而那時的甄大人娶妻,卻並沒有孩子。
“這案子太過巧合,再加上‘畫皮’的故事,我便覺得這個案子本身就是當年的甄大人也就是如今的房相爺所策劃的,一個精通查案斷案之人所策劃的案子自然不容易查出真相來。”
“而後我以目的推其選人的原因,除了彼時的房大人的身份更適合成就他們的圖謀之外,還在於其關系簡單,若是能趁此鏟除最可能發現問題的人更助於他掩飾身份身份,而後也可正巧用房家一家來為其布局出力。”
“所以從原因上來,選房大人是合適的。至於彼時甄大人的過往……既然一早便知自己是枚棋子,便定然不會與身邊人多有糾纏,這從彼時甄夫人並未有孕便可以看得出來,他在刻意減少與身邊人多做接觸,自然不會有孩子。”
“而他成為房相爺之後依然無妻無子,當然對外可以說是專情,不過也有可能有意為之。”女孩子說到這裡,忽地頓了一頓,神情嚴肅的說道,“當然也有可能他不行。”
大天師:“……”
雖然這等時候笑不太好,可這話配上女孩子的反應,總覺得有些滑稽,不過那時的甄大人也確實沒有孩子,或許是真的不行。
不過如今的甄大人已經有了孩子,所以應當從頭至尾都不是甄夫人的問題。
至於甄夫人本人,若是同那時那位甄大人關系不錯的話應當早急著要孩子了,可卻巋然不動,再想到那位既然一早便準備拋了這個身份,那必然不會與甄夫人生出什麽感情來,必然冷淡的很。
想到如今甄大人同甄夫人的感情不錯,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喬苒從來沒有準備將此事揭到世人面前的打算。
“推理至此都能說得通,可其中最大的問題是要如何將兩個人調換過來。”喬苒說道,“雖說有那等讓大殿下突然急速生長的藥,可將一個人硬生生的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卻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不敢確定。”
“所以,我去翻了房、甄二人年輕時的相貌長相認真的看了看,”女孩子說到這裡,忽然笑了,“或許這個同會點妝的女孩子說起來更容易理解。”
“年輕時這二位雖說一個長相可算俊秀瀟灑,另一個卻是長相平平。可細看卻是有幾分相似的,房相爺年輕時五官偏細長,處處皆為細長所以看起來很是舒服,同樣這等臉若是變成另外一個人便是利用點妝手段都能有不小的效果,更何況還有會易容術的高手摻和其中。正巧彼時兩人昏迷了些時日,沒有出現在人前,我聽聞那個時候甄夫人並不在長安城,留在甄大人身邊的只是個自外頭請來的隨從。”
昏迷一場,又借著昏迷瘦了不少,再加上易容術的手段,醒來之後的甄仕遠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出現在人前便去了金陵。
“說到去金陵也是必然的。因為策劃這一切的頂替了房相爺身份的那位已經解決了極有可能發現自己身份問題的房相爺之子,對於不算太熟悉的親眷也能通過有意的改變來使人不受懷疑。可那廂稀裡糊塗變成了甄仕遠的那位卻不會刻意迎合,即便被人通過手段變成了甄仕遠,卻還是會有刻在骨子裡的反應。所以這個人必然不能留在京城,要去往一個所有人對他都不熟悉的地方……”
“如此,借口愛子出事的‘房相爺’正巧可以借此打壓將他趕出京城,至於去哪裡,便隨他們安排便是了。”
說到這裡,喬苒也忍不住驚歎:“這個人的布局真是相當精妙,當年那位房相爺愛子的死於他可謂一箭多雕,既名正言順叫他二人昏迷調換身份,又解決了最熟悉房相爺的人,順道還能將那個稀裡糊塗的甄仕遠趕出長安城。偏偏做下這些事又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他不用自己親自插手,便順利完成了這一切,果然是高明。”
這一切,若非那個“畫皮”的故事,她也不會想到這些。
“可以將甄仕遠遣去金陵這等無人對他熟悉的地方以此不叫人懷疑,可長相的事卻不能一蹴而就,所以彼時那幾年甄大人身邊應當還是會有一個為他緩慢變化不叫他長的與最開始有太大出入的人。”
畢竟任命狀上是有畫像的,即便本人與畫像有出入,變化卻也不能太大。
“我問過甄大人,也問過唐中元,說最早的時候甄大人身旁確實有個伺候他起居的甄伯,不過後來甄伯年歲大了,便主動請辭離開了。甄大人念舊,那時還多給了不少銀兩與甄伯,並許諾得空去看他。可不久之後唐中元領命去看甄伯卻並未找到甄伯,找尋了一段時間無果之後,甄大人這才就此罷手了。”
“你懷疑那個甄伯就是那個人?”大天師聽到這裡,若有所思,“那他為什麽之後又離開了?”
這個問題一出,喬苒神情卻古怪了起來,片刻之後,她道:“關於這個麽……我聽唐中元說,甄大人來了金陵之後沉迷於吃食,彼時的甄夫人還不曾搬來金陵,再加上日日同金陵當地鄉紳吃飯應酬,沒個人管著,我估摸著這時間一久……”
甄伯大抵也是發現了,瞧著甄仕遠被歲月和貪食這兩把殺豬刀來回“雕琢”已經不需要他了,他便告辭了。
“其實關於這個猜測,我們衙門裡的封仵作就誇讚過甄大人骨相不錯……”喬苒想起同封仵作閑聊時封仵作一臉惋惜不能拿來研究研究的神情頗有些哭笑不得。
“甄大人這裡暫且不必再提了,”喬苒話題一轉,轉回房相爺這裡,“至於房相爺這裡,我來京城不久破過一件阿芙蓉案,涉案的是房相爺的侄子房值周,他背地裡做阿芙蓉的買賣,賺取了大量錢財……”
不過這事情的起因委實有些啼笑皆非了,甄仕遠貪圖省事,直接找了個不怎麽靠譜的中間賃人,結果租到了一家“凶宅”,當然,說凶宅也沒錯,畢竟宅子底下確實埋了不少屍骨,只是若非宅子的事也不會牽扯出阿芙蓉一案。
如今再看,很多事仿佛冥冥之中還當真似是早早便安排好了一般。
“房值周一案中便有大量錢財不知所蹤,那個案子沒有牽連到房相爺。”喬苒說道。
房相爺這個身份注定他能輕易得到房家上下的信任,房值周為他賣命自然也是願意的。
不過這些,包括甄仕遠的反應骨相之流都只是猜測,即便能說得通也還是需要證據的。更何況房相爺的身份非同小可,這麽多年的朝中經營若無絕對的證據根本不能對他下手。
就連眼下昏迷著捆綁在殿內的官員們也都是因為有了帳目的證據才能下手,喬苒沒有無故誣陷他人的想法。
大天師聽到這裡,不由瞥了她一眼,輕哂:“果真是大理寺的查案女官,萬事講究證據。你這個故事雖說能說得通,卻太過離奇,還有徐十小姐的話本子也不能用作證據的。”
在喬苒的推斷裡,如今這位房相爺應當是位同樣厲害的查案斷案高手。若是她一切推斷都是真相的話,那當年房、甄二人一案足以看出此人的手段,畢竟若非手段這般厲害,也不會叫甄仕遠稀裡糊塗的就當上了大理寺卿。
“那些奇怪的藥確實很厲害,不管是大殿下身上的那顆還是叫張公子有了變化聲音能力的那一顆都很是厲害。”喬苒想了想,認真的說道,“再加上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位甄伯當真是一位厲害的易容高手,所以,這只是我自己的推測。”
可是她還是覺得雖說奇藥不少,這等讓兩個人變化了容貌且還能變成對方容貌的藥是不存在的。
“如果不存在這樣的藥,甄仕遠自己將自己糟蹋成了如今這相貌暫且不提,我瞧著那位房相爺保養的如此之好,倒是不大可能將自己的容貌糟蹋的如同變了個人一般的。”喬苒說到這裡,忽地笑了,“若是如此的話,我賭那位房相爺易容了。”
如果房相爺當真是易容的,那麽便能證明她先前所有離奇的猜測。
不過這個賭很是冒險,因為有沒有那種奇藥她也不敢肯定。
大天師看著女孩子沉默了片刻,歎了口氣,頭一回沒有答應她的嘗試:“你的把握若是不夠高,這件事……可不是開玩笑的事。若當真有那種藥,我們此舉就相當於打草驚蛇了。此事又太過重要,所以……”
剩余的話大天師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喬苒已經明白了。沒有十成的把握去試探房相爺極有可能功虧一簣,對方太過狡猾,溜之大吉的速度極快。
房相爺確實至關重要, 可再如何重要也只是一顆棋子,洛陽白馬寺的謠傳已經足可證明他不是那個最終隱在幕後的黑手。
女孩子自然知曉這個道理,此事賭不得。
她垂眸沉思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女孩子終於再次開口了:“那等斷案高手必然十分厲害,而厲害的斷案高手必然記憶力驚人,”因為要記住犯罪現場以及案犯的每一個細節,甚至與嫌犯一個擦肩而過便能有所發現,“便是不能做到完全過目不忘,也差不了多少了。”
這一點就如同她一樣。
“所以他去扮演房相爺必然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因為他能記住房相爺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說到這裡,喬苒卻突然笑了,“可我們甄大人雖說也是個聰明人,記性卻沒那麽好。我覺得可以先請人試一試這位房相爺。”
至於人選,她也已經有了。
死去的房值周的父親——房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