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沈霽並非世家出身,但畢竟是手掌兵權的新貴、天子身邊的紅人兒,更何況他還未曾娶妻納妾,顧嫻這種女人怎麽配得上他?
今兒大將軍府舉辦宴會,不少世家貴婦盛裝前來,何止是為了吃酒,背地裡其實也都在暗搓搓地打聽沈霽的婚事。
一流世家自是不會考慮和沈霽聯姻,然而那些二流世家,卻想借沈霽這股東風扶搖而上,躋身一流世家行列。
所以顧嫻,自然是沒機會的。
裴雲惜故作和藹地上前,牽過裴道珠:“瞧這孩子,許是發燒了,淨說些胡話。你阿娘怎會嫁給沈大將軍?當今世道,最講究門當戶對,似你阿娘這般的女子,是萬萬配不上沈大將軍的。”
裴道珠面容無辜:“是這樣嗎?”
尤氏翻了個白眼:“不是這樣還能是怎樣?你也是做過妾的人了,並非不懂事的閨中少女,說話如此口無遮攔,叫沈大將軍見笑,當心家法處置!”
裴道珠眼圈微紅,柔弱地望向沈霽:“您不能做我的阿父了嗎?不能為我阿娘遮風擋雨了嗎?”
少女生得嬌美動人。
與顧嫻年輕時頗有兩分相像。
滿臉的孺慕委屈,叫人十分心疼。
恍惚間,沈霽竟覺得裴道珠不像是裴茂之的女兒,倒有種自己女兒被壞人欺負了的感覺。
他沉默著望向顧嫻。
魂牽夢繞多年的女人,眼睛紅透,正扭過頭默默垂淚。
沈霽的心臟似是被牽引,難受得厲害。
他上前幾步,無言地遞給顧嫻一方手帕。
顧嫻抬起長睫,淚眼朦朧。
四目相對。
裴道珠暗暗懷著期望,知曉這是沈大將軍在試探阿娘。
男女授受不清,手帕更是私密之物。
若是阿娘當眾接了沈大將軍的手帕,那便代表她答應了這門親事,沈大將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替阿娘做主了……
顧嫻盯著手帕。
純黑色的絲綢帕子,一角用紅線繡著夕顏花。
那是她待字閨中時最喜歡的花……
他竟然一直記得。
淚水情不自禁地再度湧出。
她細細打量面前的男人,昔年瘦弱貧賤的少年,憑著自己的雙手,在這亂世之中闖出了一片天,擁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兵馬。
如今他衣錦歸來,並未嫌棄她當年的輕賤,仍舊願意愛慕她、保護她,甚至還想名正言順地迎娶她,給她撐起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原來這世上,有人隔著山水和光陰,一直愛著自己。
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美好。
被歲月和磨難塵封麻木的心,在這一刻似乎重新跳動起來。
許是流過淚的緣故,許是重新心動的緣故,顧嫻的瞳孔像是掃去了一層陰霾,出奇的清亮。
她緩緩伸出手,接過了那方手帕。
沈霽心中悸動,情不自禁地反握住顧嫻的手。
他微微傾身,伏在她耳畔低語:“接了帕子,你可就是我的人了……顧嫻,你不許反悔。”
他掌心粗糙,滿是老繭。
握著她的手,握得那麽緊,仿佛這輩子都不會再松開。
顧嫻面頰緋紅,羞臊地垂下頭去。
沈霽笑了笑。
隨即,他大咧咧地轉向眾人,因為不喜他們,語氣也變得不耐煩幾分:“本將軍確實有求娶顧嫻的意思,至於配不配得上,在本將軍眼裡,顧嫻就是那天上的仙女,就是那高山上最難得的嬌花,本將軍喜愛得不得了,也輪得到你們評頭論足說三道四?!”
他隻略微讀過一點書,
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軍營裡度過的。說起話來,比起建康城的士族們總是要粗糙率真幾分。
只是落在裴道珠耳朵裡,卻是任何郎君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也無法比得上的,她知道沈霽這種人最重諾,這些話,便是阿娘後半生的幸福和托付。
她望向不敢抬頭的娘親,忍不住為她高興。
然而其他人就不高興了。
裴茂之面頰發紅發紫,不敢置信地緊緊捏著拳頭:“沈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你想求娶顧嫻?!顧嫻她是我的女人,幾時輪到你來求娶?!”
裴道珠恰到好處地提醒:“阿父您忘了嗎?您和阿娘已經和離,如今是毫無乾系的兩個人。所以阿娘嫁給誰,是她的自由,您不該過問的。”
被戳到痛處,裴茂之暴跳如雷:“孽女!大人說話,你插什麽嘴?!”
裴道珠譏諷地笑了笑。
她這父親就是這般嘴臉,得到的時候不珍惜,如今失去了,倒是上趕著找存在感,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哪怕大逆不道,她也覺得和沈將軍相比較,她父親就是個窩囊廢。
裴雲惜終於回過神,手指發顫地指向顧嫻:“沈大將軍想娶她?!”
沈霽怎麽能娶顧嫻呢?
他娶了顧嫻,顧嫻就是大將軍夫人,說不定還會被朝廷封為誥命,將來比她的地位還要高,她見了還得行禮!
裴道珠也不可能再給她女兒當陪嫁丫鬟!
這是她絕不允許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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