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除夕,洛陽城裡卻沒有年尾的熱鬧,寒風呼嘯著刮過城池上空,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街頭的蓬草翻卷著掠過百姓家的屋頂,與枯葉糾纏著,朝更加蕭索冷硬的長空飛去。
宮廷裡也沒有籌備新年。
處處皆是惶惶私語,裴道珠站在高牆邊看一株臘梅,都能聽見牆外宮人們的議論:
“聽說陛下三戰三敗,不僅丟了兩座城,還被蕭衡射瞎了一隻眼!”
“不都說南方的朝廷軟弱無力嗎?為什麽會有這麽驍勇善戰的將領?若是將來城破,咱們可要怎麽辦?”
“回草原唄,還能怎麽辦?”
“……”
裴道珠仰起頭。
高牆深深,她瞧不見外面的繁華熱鬧,只能看見這一小方天空。
染著丹蔻的指甲,無意識地摳弄過牆磚青苔——
“裴姐姐!”
寂靜中,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裴道珠望去,元栩栩帶著幾名小宮女匆匆跑了過來:“如今宮裡人人自危,大家自顧不暇,因此我才有機會闖進來看望你!這幾個月,你過得可還好?”
她擔憂地握住裴道珠的雙手。
裴道珠輕輕頷首:“一切都好。”
她又打量元栩栩,北國的小公主,穿火紅色的窄袖裙衫,額間戴一串綠松石額墜,看起來依舊活潑可愛,在落日的金色余暉裡,奇異明媚的像是一抹來自月亮的光。
她問:“洛陽岌岌可危,公主就不害怕嗎?”
“有什麽可怕的?”元栩栩並不在意,“大不了就回草原唄!擁有天下固然很好,可是回故鄉也很好。裴姐姐,我出生的時候,洛陽就已經是我們的都城,我從未見過草原是什麽樣,外祖家是什麽樣。若是可以,我想和皇兄一起回草原。”
少女彎著眉眼,對裴道珠一向是坦誠相對的。
“只是可惜……”元栩栩歪了歪頭,盯著裴道珠的目光有些貪婪,“不能把裴姐姐也帶回草原。若是擅自帶你走,蕭衡那個家夥一定不會罷休……他多凶啊!”
裴道珠一直被關在幽蘭苑,不知道如今蕭衡的凶名已經傳遍天下。
他在戰場上殺了那麽多人,宛如惡鬼羅刹,說是小兒聞之啼哭也不為過。
北國的王孫貴族都怕他怕得要死,無一例外。
……
除夕愈發近了。
裴道珠發現皇宮裡也愈發冷清,除了元承的心腹還在死守著她,其余宮人跑的跑散的散,把宮裡那些值錢的物件兒也帶走了大半。
這個冬天分外苦寒。
臨近黃昏,裴道珠圍著熏籠烤火,緊了緊鬥篷也仍舊覺得冷。
她忍不住對守著她的幾名宮人道:“要不你們也散了吧?”
宮中已是缺了衣食木炭。
那幾名宮人瑟縮著站在不遠處,一名女官聲音發顫地開口:“陛下有令,不許姑娘離開幽蘭苑半步,奴婢不敢忤逆聖旨。”
“陛下……”裴道珠想著元承,突然輕哂了一下,“他未必還能回來呢。”
那生死未知的戰場上,兄弟鬩牆父子相爭,誰知道元承會死在哪個角落。
女官卻很倔強:“陛下英明神武,一定會回來的。姑娘作為陛下的妃嬪,理應為陛下日夜祈福才是!”
裴道珠沒說話。
她想起前世戰亂,元承也是親自上了戰場。
后宮裡的妃嬪們,都積極地前往佛寺為他祈福,她混在其中,祈求的卻是平安回家。
後來,蕭衡真的帶她回家了……
她想著那些泛黃陳舊的記憶,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亂。
軍靴和盔甲相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很快有人掀開氈簾闖了進來,寒風中攜裹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彌漫了整座寢殿。
裴道珠掩住口鼻望向殿外。
闖進來的人是元承。
他穿著破碎的盔甲,盔甲的縫隙間堆積著發黑的血垢,他還瞎了一隻眼,頭盔也不知道丟到了何處,長發凌亂地鋪散在寒風裡,愈發襯得面容猙獰落魄。
他一把擒住裴道珠, 雙眼猩紅如血,格外令人害怕。
他啞聲:“你還在。”
裴道珠沒有掙扎,反而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陛下要亡國了。”
亡國……
元承面色驟變,毫不留情地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裴道珠狼狽地跌落在地,白嫩的面頰上立刻浮現出五個鮮紅指印。
晚安安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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