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比綁架,更加出乎李仙童的意料之外。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所以,薛紹用李仙童的至親去攻擊李仙童。
李仙童真的要吐血了。他想過薛紹可能使出的一百個招數,包括一狀告到天后那裡讓天后來收拾他——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薛紹又出了這樣一個奇招,在他後院裡點起了一把火!
李仙童叫悔不迭,怎麽我總會有所忽略,讓薛紹抓住空子來下手?這段時間我一門心思撲在大都督府裡,圍在我祖父身邊,盯著薛紹等人——卻忽略了自己的女人!
事到臨頭,避無可避。
李仙童身為法曹參軍、目前又代為總領大都督府日常事務,他只能是來到了衙門前堂,臉色鐵青的看著那兩個熟悉又陌生的婦人,咬著牙冷著心坐在了公堂之上,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何人擊鼓鳴冤,帶上堂來!”
“李仙童,你給我下來!”
不等衙役出去帶人,一個潑辣又美豔的少婦就氣勢洶洶的衝了進來,頭上還頂著白孝,可不就是李仙童的新婚夫人、韋巨源的女兒、並州城裡出了名的風騷豔婦,韋氏了。
“你幹什麽?你瘋了!”李仙童大怒的喝斥道。
“你才是瘋了!”韋氏衝到公案桌前,幾乎是指著李仙童的鼻子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牲,你居然一直都在利用我、還栽贓陷害我的父親!今天我就是到這大都督府裡來告你的!——告你李仙童陰謀篡權、謀殺我父!”
薛紹和李謹行一行人已經站到了公堂之外,衙役攔著不讓進,他們也沒有硬闖。就站在正堂外,靜靜的圍觀。
李仙童瞟了一眼外面,臉上冷汗直流,咬牙道:“夫人,休要受人挑撥中了歹人奸計,我與你新婚燕爾情深意竇,又與嶽父大人情同父子,怎會謀害於他?你怎麽能寧信外人,也不信我呢?”
“李仙童,事到如今你仍在抵賴!”韋氏大怒,提著素衣白裙噔噔的幾步跑到外面,拉著另一個婦人的手跑了進來,指著她,問李仙童,“你認識她嗎?”
“自然認得。”李仙童的臉繃得緊緊的,眼神閃爍,不敢正眼去瞧盧氏。
“十年夫妻,怎會不認得?”另一名女子、盧氏則要顯得淡漠平靜得多,她幾乎都沒有正眼去瞧李仙童,淡淡的道:“當年李仙童殺人被流放,我不顧家人反對,一路自願追隨於他。走在流放的半路上,我給他生了一個孩子卻不幸夭折。記得那時李仙童痛哭流涕,說今生絕不負我。如若有渝此盟,天誅地滅。”
盧氏的話說得是輕言細語,卻像是一把把鋒銳無匕的尖刀一樣,狠狠的扎向了李仙童。
潑辣的韋氏大叫大罵的時候,李仙童倒是沒有多大的動靜。聽完盧氏這一番話,他表情驟變渾身都顫抖了起來,竟然不敢正視盧氏,扭頭轉過了身去。
薛紹站在堂外看到了,搖頭暗自歎息。昨日我與盧氏深談良久,盧氏是出身於貴族大姓范陽盧氏的名門閨秀,很像我的嫂嫂蕭氏,是一個典型的賢良端莊、極有婦德而且頗懷正義感的傳統好女子。
以唐人的價值觀來說,雖然范陽盧氏這個大姓盧氏現在在朝廷上做大官的不多,沒有多少政治地位了,但是盧姓擁有非常悠遠的歷史和非常崇高的社會地位。隋唐兩代的許多王公貴族,一直都在積極與之聯姻。
十年前的李仙童還是個被流放的殺人犯,盧氏女不顧家人反對跟他私奔一直跟隨他到今天。前不久李仙童以她沒有生育為由,將她休了,馬上就迎娶了韋氏女。
“有……什麽事,回家再說,何必鬧至公堂?”李仙童的臉色很難看,下不來台。
“如果只是家事,自然可以在家說。但是,你都害死我父親,那就不是家事了!”韋氏女氣憤難當,惱羞成怒,“此前我不知情,還以為我父親當真是一時糊塗要去謀害你祖父,然後畏罪自殺。聽了你哄騙,還指望著你能保全於我,不要受到牽連——幸得我明白了真相,原來我父親就是你害死的!李仙童,你這罪人,我今天就要把你告上公堂,為我父親正名、將你嚴正法辦!”
“胡說八道,證據何在?”李仙童惱了,大聲咆哮道,“你好沒心機,聽了奸人的幾句挑唆就不相信你的夫君!”
“李仙童,我也是奸人嗎?”盧氏淡淡的一句話,李仙童頓時就不作聲了。
韋氏女恨得咬牙切齒,“李仙童,你太不是人了!你既騙著盧夫人,又騙著我!”
“你閉嘴!”李仙童沒好氣的斥罵了韋氏一聲,轉頭又對盧氏道,“你……你都胡說了一些什麽?”
“我那是胡說嗎?”盧氏平靜的看著李仙童,淡淡的道:“韋夫人說得沒錯,你的確不是人。你騙我說隻納韋氏為妾,為免韋司馬面上尷尬,便要假意休妻。我為了你的前程考慮,就答應了。結果呢?你對韋氏又是如何說的?”
“你……別說了!”李仙童臉皮直抽筋,臉色都有點白了。
韋氏女幾乎是跳了起來,指著李仙童的臉,“你這個負心郎,你腳踏兩船、兩頭欺騙!你對我說,你早就煩透了這個沒有生育又寡味無趣的老婦人,與我相逢恨晚,從此都不願再想起盧氏!”
“嗬!”盧氏笑了,笑聲當中有著很明顯的一股絕望的味道,她說道,“可是你們新婚的前一晚,李仙童還對我說,只是為了借韋巨源之勢才逼於無奈納下了韋氏。李仙童還口口聲聲的說,韋氏這樣風騷無禮的潑婦人哪來資格做我李家的媳婦?納她為妾只是權宜之計,她在我眼裡還最卑賤的奴婢都不如!”
“李仙童,我跟你拚了!!”韋氏女大怒,跳起來就要撕撓李仙童。
畢竟是公堂,衙役們怎會讓韋氏女樣這樣廝鬧,於是一擁而上將她給拿下製住了。
“家醜不可外揚,有事回家說!”李仙童惱羞成怒,扔下一句就要走。
“站住!”
一聲大喝,魏元忠踏進了公堂來。
李仙童回頭一看,心頭頓時一緊,“魏禦史有何見教?”
“本官身為禦史,有權監察與審核地方官府的訴訟與刑獄。”魏元忠走進公堂來居中站定,朗聲道,“如果只是李參軍的家事,本官斷然不會過問。但是既然已經擊鼓鳴冤,狀告有人,那就是一件訟案。原本地方案件當由地方的州官縣令或是法曹官員來升堂審理,但是既然本案告的是李參軍本人,那你就得避嫌,不得審查了。”
李仙童臉皮緊繃,“那你想怎麽樣?”
“本官將以禦史之名,代為升堂受理!”魏元忠正色道。
“你……你無權這樣做!”李仙童嘴硬道,“雖然你是禦史,但是你沒有受到朝廷的正式委派,無權直接插手地方官府的訴訟!”
魏元忠微然一笑,“法典何在?”
凡官府升堂問案,必然會有律法法典擺在堂中,做為律法憑證。一旁的小吏猶豫了一下,沒辦法,只能是硬著頭皮把一本《永徽律疏》遞了上來。
魏元忠也不多說,輕車熟路的翻開書本指給李仙童看。
李仙童無話可說了。
“升堂!”
魏元忠大喝一聲,直接把李仙童嚇得一彈。
公堂之上的小吏和衙役人等,原本都是李仙童的直系下屬,其中多半是心腹。魏元忠喊了升堂,卻讓他們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不予本官升堂?”魏元忠冷笑一聲,“那麽,你們就都回家去吧,本官另行找人來升這個堂!”
小吏和衙役們都是受雇於官府的“臨時工”,靠的是上司的賞錢吃飯。因此他們對頂頭上司一向是既巴結又懼怕,因為他們的生計隨時都握在法曹參軍這樣的上司手中。
因此魏元忠這麽一說,小吏衙役們就都慌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升堂再說!
“魏史升堂問案,仕紳民眾可於堂外聆聽——”小吏公事公辦的聲音響起,很大聲很嘹亮。
李仙童聽到這個聲音,心裡特別的窩火和鬱悶。以前從來都是他高坐在上,審問人犯。今天倒好,淪到自己被審了!
“升堂——”
魏元忠整了衣冠高坐於公堂之上,李仙童先被衙吏請到了側廳,得先是有首告來具情上表。
一切準備妥當,堂外的李謹行和薛紹還有那兩百軍士都是魏元忠心中的底氣。因此他表現得很是沉穩,不怒自威的大聲一喝“,來人,帶首告!”
韋氏女進來了,遞上一份狀紙,“禦史,小女子韋氏,狀告並州大都督府參軍李仙童, 陰謀篡奪官府政權、誅連構陷朝廷命官、並且謀害了我的父親!”
“受狀!”
小吏呈上狀紙,魏元忠接過狀紙一看,馬上就揪住了狀紙之中所寫的關鍵點。
“韋氏,你在狀紙上說,曾經聽聞李仙童與你父親、前任大都督府司馬韋巨源在私下密語,在談論一封軍前馳報?”魏元忠問道。
“沒錯!”韋氏高聲道,“當時我父親說,就算要結果薛紹也不能誤了軍國大事。如果不早一點出兵收復朔代二州,將會有許多的村莊被屠、許多的百姓受難。事後朝廷如果追查下來,那是死罪。可是李仙童勸我父親說,只要殺了那個牛高馬大的蠢笨呆漢,就當大都督府從來就沒有收到過這樣的馳報,一切就能神不知鬼不覺了!”
“蠢笨呆漢?”堂外和薛紹等人站在一起的牛奔聽到這話,當場就怒了,跳腳大罵——
“李仙童,我乾你姥姥!”
【感冒發燒,明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