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留宿皇宮,一夜未歸。
天明時薛紹剛剛醒來,發現身邊已經無人但洗臉水已經打好,將要出行更換的花鈿繡服已經折得工工整整放在中廳,就連靴子都刷得一塵不染放在了出門的鞋榻上。
這自然都是月奴的傑作。
薛紹會心一笑,有段日子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了。
洗漱罷了出得門來,月奴早已更衣完畢換上了一身英姿颯爽的軍服戰袍,並伺候薛紹吃了早飯以後兩人一同離家,去往大明宮玄武門。
“公子,你終於被朝廷封為千騎中郎將了!”月奴喜形於色就如同她撿了天大的便宜一樣,笑得合不攏嘴,“這回總算是撞大運啦!”
薛紹頓時笑了,“你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這四品中郎將,難道是我碰運氣撿來的麽?”
月奴連忙自己掌嘴,“月奴該死!這區區中郎將本就該是公子應得的!我還覺得公子屈才了呢!
“若是到了宮裡,你應該說萬謝陛下恩賜,天后器重。”薛紹道,“記住了?”
月奴直輪眼珠子,“公子,難道做官就一定要說假話、拍馬屁麽?”
薛紹哈哈大笑,“你就當是吧!”
“可我不會呀!”月奴還急了,“那我到宮裡不說話了,可千萬別壞了公子的事情!”
薛紹再度笑了,“看來你真是長勁了,還學會閉嘴了。”
月奴連忙捂住了嘴連連眨著眼睛,含糊不清的嘟嚷道:“那我真的不說話了。”
今日不用上朝時間也很充裕,兩人且走且聊一同到了北衙,剛剛進了講武院衙門,就看到裡面熱火朝天的。薛楚玉等人今天都沒有練箭,正湊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
“為何都不練武,卻聊得如此開懷?”薛紹跳下了馬,上前問道。
薛楚玉上前拜道:“公子……哦不,這以後要稱呼將軍了!——將軍,我等正在商議,就等將軍到了之後,我們跟隨將軍一起去往千騎營屯上任!那裡已經布好陣勢,準備恭迎新任千騎中郎將了!”
“就為這事?”薛紹笑道,“五郎,別人我就不說了。你和郭元振可是見過大世面的,值得樂成這樣麽?”
郭元振笑嘻嘻的上了前來,說道:“將軍,咱們是見過大世面,幾十萬人的陣仗嘛!但那幾十萬人當中,只有百十來個是咱們帶的兵,見了大世面也只是過了一回眼癮啊!這回不同了,千騎可是皇家禦率,精銳中的精銳。五色袍、六閑馬,多威風!兄弟上千,多過癮!”
薛紹搖頭就笑,“你這滿身的綠林匪氣,就是改不掉!”
眾人全都一起哈哈大笑,顯然是興致勃勃情緒高亢。
這時盧思義與唐真一同騎著馬跑了回來,報道:“報薛將軍,千騎已經集結完畢,請薛將軍蒞臨檢閱!”
薛紹笑道:“你們這兩個新上任的校尉,還挺盡職嘛!——說來聽聽,千騎的兵馬給你們的感覺怎麽樣?”
盧思義抱拳道:“薛將軍,實話實說,千騎的裝備是天下第一精良絕對無人可比,兵員也的確是精銳中的精銳,個個高大威猛英武不凡,不少人還口若懸河的喜歡吟詩作賦呢!不過,他們可能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不少人都發了胖,動起來也顯得有些懶散。至少,不像我們左奉宸衛的人那樣精神抖擻。我們當時可是每天都要護衛在二聖駕前的,容不得半點懶惰與荒廢啊!”
“意料之中。”薛紹說道,“千騎是羽林軍當中挑選出來的精銳,是皇帝陛下的心頭肉,是天底下待遇最好的一群兵老爺,而且他們全都是世家子弟出身,從小就是嬌生慣養更加沒有上過戰場。千騎乾得最勤的事情,大概就是穿上他們漂亮的五色袍、騎上神駿的六閑馬,在二聖出行之時前後開道顯擺威風。羽林軍偶爾還參加圍獵或是野戰遠征。千騎,更像是一群空殼子儀仗兵。就算是再精銳的勇士,過慣了這種疏懶無憂的日子也有可能變成廢人一個。”
“將軍所言極是!”盧思義說道,“我這個新校尉大清早的過去讓他們集結操練,喉嚨都喊破了他們還慢吞吞的爬不上馬,好些人還罵罵咧咧的有些怨言。我氣極了真恨不得抽他們幾鞭子!——哪有見過這樣的懶兵哪?”
“但你又不敢抽,對吧?”薛紹笑道,“他們當中的每一個,都是有家世有背景的,否則進不到千騎裡面。宰相門房還七品官呢,這些兵老爺隻為二聖當差,那個個都是眼光於頂趾高氣揚的。”
盧思義直愣神,“將軍,你還沒去過千騎營屯呢,怎麽就知道得這麽清楚?”
薛紹笑道:“你以為我這個千騎中郎將是隨便任命的麽?講武院即將開辦的北衙講武,還不就是衝著這些兵老爺去的?”
“我說呢!”盧思義就笑了,其他人也跟著一起笑。
“好了,全體整理儀表衣妝,隨我去往千騎營屯。”薛紹大聲一喝,“新官,上任!”
“是!——”
片刻後,薛紹等一群新官一同騎著馬,到了千騎營屯。
所謂“千騎”,現在其實只有八百人馬,四個團的標準編制,當然全都是騎兵。現在,他們列成了四個騎兵方陣,等著新任中郎將的檢閱。看到薛紹等人前來,隊伍裡發出了一片竊議之聲——
“那就是薛紹,太平公主的駙馬?這麽年輕,憑什麽當咱們的中郎將?”
“聽說他還是裴行儉的門生呢!一場北伐打出了名聲,朝廷論功行賞、陛下親自提拔,才讓他平步青雲成了咱們的將軍!”
“就憑他那模樣,能打出什麽名聲?依我看多半是裴行儉和其他一些阿諛奉誠人為了在皇帝陛下面前邀寵才給薛紹捏造的軍功,就是為了方便現在提拔他!說白了,他就是靠著這張臉傍上了太平公主,方能在朝中混跡!”
“咦,怎麽還有個女的?好像還挺漂亮!”
“好大的胸哇!!”
“口水擦去,丟人!”
“那應該是前不久朝廷破格封授的天下唯一女將軍,安什麽吧?”
“對,聽說是薛紹的侍姬!”
“我就說吧?全都是任人唯親!……也有任人唯胸的!”
“其實我早就認識他薛紹了!兩年前,平康坊;他上半夜,我下半夜!嘿嘿,鼎鼎大名的藍田公子,自然是到哪兒都不能離了女人。”
“哈哈哈!一說藍田公子我就想起來了——就這麽個廢物竿子現在成了我們的中郎將,真是晦氣啊!!”
“果然晦氣,當真晦氣!”
隊伍裡交頭結耳嘰嘰喳喳的一片,不像是軍隊裡,反倒是有點像是到了菜市場。
薛紹看到這副景象,只是淡淡一笑沒有發作。郭元振有點惱火抬手一指正準備上前開罵,薛紹製止了他,說道:“急什麽,咱們有的是時間收拾他們。慢慢來。”
“一群孬貨!”郭元振恨得牙癢癢,“比我們當初帶的三刀旅的新兵還不如!”
“那可不一定。”薛楚玉淡淡的道,“這群兵老爺,可比當初三刀旅的新兵傲氣得多。”
“有傲氣才好。”薛紹笑了一笑,說道,“是個年輕的爺們都會有傲氣,沒傲氣就真的是孬貨了。”
“將軍說得是。”薛楚玉會心一笑,低聲道:“要是沒傲氣,收拾起來也沒那麽過癮了!”
郭元振也笑了,“有道理!有傲氣的混蛋收拾好了,那都是有用的好蛋!”
薛紹看著他們兩個,“看來你們都已經攢足了精神,準備收拾這群高貴的菜鳥了?”
“那當然!”
“絕對是迫不及待!”
薛紹嘴角一揚微然一笑,“我突然有點懷念,被一群新兵蛋子背後大罵,但是當面屁都不敢多放一個的感覺了!”
“同有此感!”薛楚玉和郭元振一起大笑。
片刻後,薛紹帶著一群新官共同登上了點將台,穩穩站立不動如山,也沒有一個人出聲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八百騎兵。
千騎的人開始都不以為然滿不在乎,該聊天的盡情聊天想撓頭的脫了頭盔撓個痛快。但是在被薛紹這些人整齊劃一不怒而威的站在點將台上盯著看了一陣後,隊伍裡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千騎們感覺有點異樣,心中紛紛想道薛紹他們在玩什麽詭計?怎麽來了這麽久既不發令也不動彈,全像一群木頭似的瞪著咱們?難道咱們比宮裡的美女還要漂亮麽,非得這麽死盯著看?……還看,都看得我們脊背發毛了!……他娘的,別看了!
隊伍裡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也沒有人絲毫亂動了。
薛紹這才動了身,獨自一人從點將台上走了下來,仍是不說話,只是走到了隊伍中間,一排一排,一列一列的看過去,把每一名士兵都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個仔細。
凡是被薛紹注視的士兵,無一例外的從頭到腳有一些發寒,感覺就像是被當眾剝光了一樣,極不適應、極不舒服。偶爾有一兩個人與薛紹對視一眼以示報怨與抗議,薛紹就直接逼視他的眼睛,直到看得他轉過臉去站得筆直目不斜視為止。
點將台上的郭元振實在忍俊不禁想笑了,低聲對薛楚玉道:“兄弟,咱們將軍這一手玩得太絕了。他就像一個色眯眯的啞巴,全把這些高貴的菜鳥當成了脫光衣服的漂亮大姑娘死盯著來看,也不嫌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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