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都是一個好漢三個幫,更何況是要在官場上混。薛紹可不指望那一棕八字還沒一撇的皇婚能給他帶來一切;人,還是要靠自己。今天幫助和提攜了姚元崇,不管明天他混到什麽樣的程度,總會對自己有好處。哪怕是他到死一事無成,也算是多個朋友多條路。
春天不播種,秋天哪來的收獲。
薛紹到了虞紅葉的手工作坊,她們的工作進展十分迅速。虞紅葉做事十分的認真,每一個文胸細小到每一個部件,她全都親歷親為的認真檢查,反覆斟酌。
西市那地方匯集天下財貨,聚集了無數的商人在這裡摸爬滾打,一個比一個精明,每個人都是奔著錢來的。所以,想要多賺一個銅板都得像經歷一場戰爭一樣精打細算絞盡腦汁。
虞紅葉再精明再能乾,終究是家底微薄的一介女流,想要脫穎而出笑傲群倫,談何容易。更可況商場之上除了暗底裡的競爭還有明面上的爭鬥,上一次若不是薛紹及時出現阻止一群人的圍攻,她的店子恐怕都要從西市除名了。
如今有了薛紹的穿針引線能夠做上皇家的生意,對虞紅葉來說可算是人生命運的一個重大機遇和轉折點。因此她對這一趟生意是無比的看重,不僅僅是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和人力,更傾注了幾乎全部的心血。
每個人的人生當中都會遇到許多的機會,少數人把握住了於是成功了。大多數的人坐視機會悄悄溜走,從而淪為了平庸。
薛紹覺得,虞紅葉應該會是前者。
“多少個了?”薛紹問。
“到明日早上,將湊足兩百整數。”虞紅葉說道,“肩帶和腰帶都有牛皮彈筋和松動活結易於調整,不同胖瘦的人大概都是能穿。主要是針對不同的杯罩區分了尺寸。紅葉多番考證,將乙杯和丙杯做得最多,甲杯與丁杯次之。也有極少量……丁杯以上的。”
這虞紅葉真是聰明,還會做市場調查了。薛紹呵呵的笑,“丁杯以上,專程給月奴這樣的人做的麽?”
“紅葉要拿兩個文胸去月奴親自試了,才知道合不合適。”虞紅葉的臉上稍稍一紅,婉爾一笑,“請公子稍候,待紅葉前去更衣再陪公子去拜訪薛侍郎!”
“好。”
稍後二人到了薛克構的府上。老頭兒一見到薛紹和虞紅葉就哈哈的笑了,“來得好啊,老夫正好茶癮犯了!至從那一日喝了紅葉姑娘煮的茶,老夫再喝自己府裡的茶可就不是個滋味了呀!”
“能為族伯效勞,也是小侄的榮幸!”薛紹笑呵呵的拱手來拜。
“坐、快坐!”
二人分坐堂中,虞紅葉從旁煮茶。
薛紹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族伯,小侄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好,你說。”薛克構倒也乾脆。無事不登三寶殿,他都當了幾十年的官了,哪能猜想不到。
“小侄有一位朋友,出身吳興姚氏,三十上下的年紀,滿腹經綸一表人才。”薛紹說道,“原本他無意仕途,但小侄覺得他是個難得的乾實事的人才,因此主動勸說他參加今年的春闈科考,入仕為官。因此,小侄逼著他寫了一份行卷,想投在族伯的門下。”
“嗬嗬,哪有逼著人參考入仕的道理!”薛克構撫著須髯大笑起來,“吳興姚氏,倒是名門大姓。他叫什麽名字?”
“姚元崇,字元之。”
薛克構點了點頭,把手一伸,“行卷拿來。
”薛紹笑呵呵的將姚元崇的那兩首歪詩遞了上去,“一時匆忙,這行卷有些簡陋了。族伯勿怪!”
“你啊!……哈哈!”薛克構不以為意的哈哈直笑,攤開卷子來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這詩作很是一般哪!”
“是。”薛紹點頭,“他是個乾實事的能臣,不是以文采詩賦見長。正因如此,小侄才特意托請族伯來幫忙打點。”
“老夫倒是和吏部尚書魏元同有那麽一點交情,多少能夠幫上一點忙。”薛克構說道,“但是科考取仕也不是一個吏部尚書就能說了算的,上面還有尚書左仆射劉仁軌。雖然劉仁軌韜光養晦正在極立的推辭仆射一職,尚書省的事務他也很少去經管,但是更上面一點還有門下侍中裴炎哪,他可是風頭正盛!”
薛紹微然笑了一笑,“族伯隻管把姚元崇舉薦上去便是。左仆射和侍中那邊,應該不會有太大意見的。”
薛克構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早就精得像鬼一樣了,他哪能聽不出薛紹話裡的意思呢?
現在裴炎在天后的提拔之下強勢崛起,尤其是在春闈科考在即的這種節骨眼上,一舉取代了郝處俊接掌門下省成為侍中宰相,天后的用意也就相當明顯了,就是要讓裴炎趁這機會廣結人脈、多收門生,從而壯大實力穩固位置。
薛紹既然敢於在這種節骨眼上把姚元崇推薦上來,自然有他的道理。雖然他還沒有正式和太平公主成婚,但是通過太平公主給天后捎上一兩句話肯定是沒問題的。說不定,這個姚元崇早就在天后心裡“榜上有名”了。
如今薛紹假借他薛克構的手把姚元崇推薦上去,還真是看得起他、讓他白撿一個為朝廷舉賢的美名並給姚元崇做下這一份人情。他日姚元崇如果飛黃騰達,肯定忘不了對他對有提攜知遇之恩的薛克構啊!
既順了天后的心意,又收獲了薛紹與姚元崇的人情,這對薛克購來說無疑是一箭雙雕的好事。對雙方來說,更是雙贏。
薛克構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既然是承譽舉薦而來的朋友,老夫當然不能拒絕了。行卷我收下了,早晚會把姚元崇舉薦上去。不過老夫畢竟不是吏部和門下省的官兒,到時候姚元崇考得怎麽樣,還得看他自己的才學。”
“多謝族伯成全!”薛紹拱手而拜,“族伯能夠做到這一步,已是仁至義盡。其他的,就看姚元崇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薛克構撫髯長笑,“承譽身為國戚貴族,能為朝廷舉薦人才,這樣很好。你放心,老夫會竭力推薦這個姚元崇的。”
“多謝族伯!”薛紹拱手再拜,“依小侄愚見,姚元崇是個乾實事的人,能讓他從縣一級的小官做起積累經驗,則是最好。”
“呵呵,看來承譽對這個姚元崇是頗為器重啊!”薛克構點頭笑了笑,“好,老夫盡量去幫忙說項,爭取幫他謀求一個父母縣官的實職!但老夫畢竟不是實際掌權,最終他能得到什麽樣的官職,老夫也就不敢完全擔保了。”
“多謝族伯!”
虞紅葉煮好了茶,給二人分別呈上。
“真是好茶啊!清香冽口,鹽味也恰到好處!”薛克構喝了一口,讚不絕口,“承譽,你這侍姬真是長了一顆玲瓏巧心,這麽快就精準的把握了老夫的口味鹹淡!”
“薛相公過譽了,奴家實不敢當。”虞紅葉連忙拜謝。
“哈哈,嘴兒也甜,非要叫我相公!”薛克構笑了兩聲,轉而說道,“承譽,上次有薛稷在這裡,老夫有些話不太方便說。”
薛紹道:“族伯有何訓誡,今日不妨直說。紅葉是我心腹。”
“嗯。”薛克構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說道,“我汾陰薛氏乃是河東大姓,歷來家學昌盛名臣輩出,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國時期。數百年來薛族不斷壯大,至南北朝到大唐開國達到鼎盛,乃是一等一的名門貴族。李唐以軍武起身於關隴而得天下,雖為皇族但是李姓在世人的眼中並不高貴,遠遜於關中的薛韋裴柳和山東的崔李鄭王這些傳統的貴族大姓。當年太宗皇帝下旨編修氏族志,最初關隴李姓被排在了第四等姓氏。太宗大怒,強令把關隴李姓排在了第一。盡管如此,也一時無法改變世人心中約定俗成的看法與印象。因此,大唐三代天子只能不斷的和大仕族聯姻,來提高李姓皇族在世人眼中的形象與地位。”
“我汾陰薛氏,就是李姓皇族最為看重的聯姻貴族之一。”薛克構撫了撫須髯,悠然長歎一聲道,“其實,在我們這些重視儒學與禮法的真正貴族看來,起身於關隴漢胡雜居之地的李姓皇族,又是在馬背上奪取的天下……”
薛克構說到一半打住了,畢竟有些話是犯忌的。
薛紹點了點頭以示明白他的話外之音——意思就是,李姓皇族的人多少還帶著一點“胡人習氣”,並不特別重視禮法。他們的一些行為習慣,在許多傳承了幾百年儒學教化的貴族們看來,是很粗陋很下流的。
比如說,太宗皇帝當年搞出的玄武門之變,殺弟弑兄逼父, 這種事情在儒家貴族看來絕對是道德敗壞到了極點的大不肖;李世民殺了他親弟弟李元吉,然後又娶了他弟弟的老婆楊妃,更是亂倫。
另外,李姓皇族的人深受胡風所染在男女之事上顯得頗為隨便,母女共侍一夫的事情都不少見,這在許多飽讀詩書深受儒家教化的貴族老夫子們看來,更是“胡性未泯、荒蠻未脫”的野蠻表現。
所以,很多傳統的貴族大姓認為李姓皇族粗俗野蠻沒文化,根本不樂意與李姓皇族聯姻,但又拗不過一紙皇命只能屈而從之。而且,李唐的公主多半都是飛揚跋扈不敬公婆、枉顧禮法不守家風的,更不別提什麽守婦道了。像高陽公主那樣偷和尚又參與謀反的前車之鑒都有。
“娶公主”這在歷朝歷代許多人看來是光耀門楣飛黃騰達的好事,在薛族這樣的顯赫貴族看來,卻是很委屈又很膽顫的一件事情。
薛克構雙眉緊擰的低聲說了一句:“承譽,你若是真成了駙馬,以後須得多加收斂小心尤其要守好門戶,千萬不要惹禍上身!時下不是有句俗語麽——娶妻得公主,平地買官府啊!”
言下之意,娶了大唐的公主過門兒,就是把官府擺在了家裡,隨時可能攤上官司麻煩。
薛紹不以為意的淡然一笑,“族伯盡管放心。如果這棕婚事真的落實了下來,小侄敢用性命擔保——太平公主絕對不同於其他的大唐公主,她一定會是薛家的好媳婦!”
性命擔保?
薛克構瞪圓了眼睛,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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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給大家拜年咯!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健康快樂、福運旺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