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提到玄雲子這個謎樣的女子,薛紹的心裡就會如同井噴一般爆出海量的謎團。她好像又習慣性的消失了很久,這次的出現卻是如此的神龍見首不見尾,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顯得更加的神秘,挑選的時機也更加的關鍵。她仿佛一塵不染純淨之極,又仿佛城府極深掩藏很多的秘密,永遠讓人捉摸不透。
薛紹越想越覺得此事撲朔迷離,以往太平公主和玄雲子二人只有數面之緣,連交情都談不上。出於女人的天性,太平公主對玄雲子還一度有些排斥。現在這樣特殊的時候,太平公主每日鬼鬼祟祟的屈尊前往上清觀私會玄雲子,顯然不是尋常的拜訪更不可能是去悟道清修。那麽她二人的連番私會,究竟所為何事呢?
一邊尋思著這些事情,薛紹一邊慢慢的朝家裡走。他的左右門神牛奔段峰還有郭安,都牽著馬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驀然間,尚未喪失的職業警覺讓薛紹的心弦本能的一緊,人不動眼珠稍稍一挪,他眼角的余光就發現了右側宮牆轉角處,有一個人影突然一閃就消失了。
郭安不動聲色的上前幾步,小聲請示,“要不捉來?”
“不用了。”薛紹目不斜視的繼續前行,說道,“一條打野食的牧犬而已,犯不著理會。”
“是。”郭安應了諾,依舊退後幾步跟著。
如今以索元禮為首的牧院酷吏橫行霸道,無所不在。索元禮的手下有很多的“不良人”充當鷹犬,專門負責幫他四處打探消息監視文武百官。原本不良人是受雇於朝廷和官府各級司法部門的小吏,相當於現在的警察(大唐的警察分工沒有現在這麽細,不良人既負責城市裡坊間的日常治安,也負責查辦案件捉拿盜賊,既是城管也是片兒警還是刑警,偶爾也會客串交警和獄警之類)。
索元禮和他手下的不良人種種惡行令人發指,但文武百官大多敢怒不敢言,於是私下裡都將他們蔑稱為“牧犬”。
出了宮門薛紹剛剛騎上馬,居然又發覺了身側有牧犬跟蹤,這次還一下子來了三條。
薛紹的心情本就不好,這下有點光火了,“要不我去牧院跟你們走一趟?”
那三條牧犬嗖的一下就沒了影子。
左右門神和郭安等人都挺惱火,郭安上前來請示,“少帥,這些牧犬太過放肆。要不屬下去教訓他們一下?……屬下悄悄的動手,保證不被人發現!”
“回家。”薛紹二話不說拍馬就走。
郭安等人不再造次,連忙拍馬跟上,
半個時辰後,天色已黑。
滿副疲態的牧院推使索元禮在身上松散的披了一件睡袍,敞胸露懷的對著一面銅鏡閉目養神。在他的身邊,有一位身著明衣美豔婀娜的十八美姬,正用一塊沾了香油的牛角梳子,細細的梳理他滿腮雜長的紅胡子。
索元禮眯著眼睛,一隻手握在美姬的大腿內側處,時不時輕輕的上下撫摩。美姬嬌羞的扭動身子發出呢喃的嗲聲,讓索元禮很是享受。
那美姬被摸得難受了,柔聲軟語的在索元禮耳邊輕語:“索公別心急,待奴家梳好了你的美髯,再好生伺候你也不遲呀!”
“好,好。”索元禮點頭直笑的松開了手,讚不絕口,“我兒孝順,孝順哪!給老夫送來你這麽一個讓人神昏顛倒起不來床的尤物!”
美姬吃吃的笑,身子一軟就坐到了索元禮懷裡。
“起來起來,方才行歡罷了,老夫這腿仍在發軟呢!”索元禮拍著美姬的香臀哈哈大笑。
“我不嘛,誰叫你一個勁的撩撥奴家呢?”美姬發起嗲來,抱著索元禮的脖子不放。
兩人正在親昵,忽然聽得門外有不良人來報,“索公,有密報!”
方才滿副疲態的索元禮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把推開那個發浪的美姬,精神抖擻的快速穿好衣服,亢奮無比的親自上前拉開門,“說!”
不良人湊到索元禮耳邊,低語了幾句。
索元禮聽著聽著眼睛直放精光,但聽完後又雙眉緊擰表情變得相當的嚴肅和凝重,陷入了沉默。
“索公,查是不查?捉是不捉?”不良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捉他?——找死!”索元禮沒好氣的低斥了一聲,“先把盯梢的人全都撤回來。”
“啊?”不良人一愣,顯然是沒反應過來。
“此事非比尋常,此人更加非比尋常,你們休得亂來打草驚蛇。倘若招來禍事,我都承擔不起!”索元禮不耐煩的一揮手,“我的話,不會再說第二次!”
“是,小人馬上就把探子撤回來!”
不良人走了。
索元禮慢慢的走回屋裡,掩上門。
美姬看到索元禮滿副凝重的神色,嗲聲柔語道:“索公,以你的資望和能耐,還有何人能讓你如臨大敵呢?”
“你懂什麽!”索元禮沒好氣的斥了一句,坐在銅鏡前示意她繼續梳胡子,然後仿佛自言自語的道:“這個人和太后的關系非比一般,他在朝中的地位更是相當特殊。但真正令人忌憚的是,他在軍隊裡擁有無人可及的威望,說他振臂一揮應者雲集半點也不為過。更要緊的是,如今他手握京師全數兵馬,翻覆手之間便可一改王朝氣數。就連他的妻子,如今都已被喻為當朝唯一親王——此等角色,豈是好惹?”
那美姬愕然怔住,“索公所言,莫非是薛!……”
剛說了一個字,索元禮就連忙把她的嘴給捂住了。當世怕是沒人能比索元禮這個特務頭子,還能更加明白“隔牆有耳”的厲害之處。
“不行,此事太過重大,我不能私下裁奪。”索元禮說罷又起了身來。
美姬驚道:“如此深夜,索公要闖宮見駕嗎?”
索元禮雙嘴一抿露出一抹狡黠的詭笑,“深夜闖宮?那是我義子才有的特權。老夫可不敢。”
美姬噗哧一笑,但連忙捂嘴不敢亂說話了。
“我得連夜,盡速,將此事匯報給武相公知曉。”索元禮一邊說一邊示意美姬上前幫他更衣。
美姬一邊忙著給索元禮系腰帶,一邊好奇的問,“當朝可是有三位武相公了,索公說的哪一位呀?”
“武承嗣,武三思,武攸寧。”索元禮一邊說著,一邊抿嘴詭笑,“這三個武相公當中有一個是最恨那人的,而且恨了很多年。二人之間甚至有一場奪妻之恨,形如冰炭不可同器。而且在這三位武相公當中,也只有他才具備足夠的威望與能量。此時此刻,他若能號召所有的武氏親族聯合起來與那人一戰……鹿死誰死,那就猶未可知了!”
“索公所言,莫非就是周國公,武承嗣?”美姬面露喜色,“如此果然,索公便能替柳大師報了血海深仇呢!”
索元禮臉上的笑容更燦,詭氣更濃,“既然是一尊我招惹不起的大佛,那我就隻好搬請另一尊大佛前來助陣,與之鬥法了!”
……
薛紹回到家裡時,太平公主已經在膳食廳裡等了很久了。像往常一樣滿桌子的飯菜都沒動,等著薛紹回家了一起吃。
薛紹也如同往常的習慣性走進膳食廳,話不多說坐到了太平公主的身邊。夫妻倆默不作聲的動起了筷子,吃飯。
良久,無聲。
以往薛紹和太平公主可是相當親妮的,甚至會像熱戀中的小男女那樣相互喂飯。可是今天,就連左右伺候的仆婢都感覺非常的不習慣,個個拘謹。
“薛郎!”
“安然!”
兩人同時吭聲,然後又同時道:“你先說。”
薛紹苦笑了一聲,“我們之間,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隔閡?”
“沒有隔閡。”太平公主的表情挺認真,說道:“只是我的心裡完全被一些無法與你傾述的事情所填滿,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是我的錯,我們之間不應該有這樣的秘密存在。所以我,都已經沒有勇氣來面對於你。”
“當真是無法傾述?”
“相信我。”太平公主認真道,“到了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但絕不是現在。”
薛紹微笑的點頭,“我一直都相信我的妻子。因為她是如此的堅貞,睿智,和豁達。”
聽到這話,太平公主的眼眶一下就紅了,連忙起身,“我去陪寧晉歇息了。今晚……”
“我陪你們母女。”薛紹道。
太平公主怔了一怔,搖搖頭,走了。
薛紹深呼吸了好幾口,才逐漸了平息了翻騰的內心。但是,他的腦海裡分明有八個大字在耀武揚威——大劫將至,異變鬥升!
總該,做點什麽了。
深夜,夜色如墨。
皇城太初宮的北面玄武門附近,火把林立亮如白晝,一隊隊身著明光甲的精銳悍卒,在往來巡視晝夜不絕。
這裡就是天下防衛最為森嚴的地方,沒有之一。
薛紹來這裡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李多祚麾下的羽林衛將士們都對他很熟悉,見了他無不肅然起敬的盡快放行。但他今晚來的這一次,卻是薄底快靴夜行衣,攀牆越梁如同幽靈,沒有任何一名羽林衛將士發現了他。
這樣的薛紹,顯然很難讓人和“駙馬”一詞聯系起來。就連薛紹自己幾乎都快要遺忘,原來自己還曾是一位來自於21世紀的特戰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