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昌听到这里,他伸筷子夹鱼,说:“我原本还想搏一搏,现在看下来就难办了。”
“可不是大姑爷家是银行业的,你说可以找大姑爷家借贷吗?”俞婉媚说道,“你昨天不是说大小姐深受翁姑喜爱,亲家老爷一定会看见大小姐的面子上帮忙的。”
崔慧文嫁给本城银行家之子,是老一代定下的婚约。当年,崔慧文怀孕退出辉煌,崔家昌一直认为是自己为女儿考虑,既然是大家媳妇,婚后在家相夫教子也应该。
直到今天他去找亲家公商量,亲家公说了一句:“慧文已经核算过崔记目前的情况,她的建议是,在商言商的话,除非你拿立德的股份做抵押,才能放贷给你。可我要先跟你说清楚,抵押了立德,一旦崔记出了问题,你连立德都拿不回来。”
那个时候,他才恍然小女儿攻击崔记,意在他手里的立德股份。但是小女儿这些年一直在经营立德,立德市场价值上涨,他还是最大的股东,小女儿哪儿来的钱。
他决定找大女儿商量,打电话到女儿家里,佣人说大少奶去港城会上班了。
港城会是港城股市交易的四大行会,崔记的股票就在港城会上市交易。秦家下属有股票经纪行,大女儿去他们家的股票经纪行了。
他只能要了电话,打电话给慧文。
慧文说小朋友上幼稚园了,她在家没什么事做,这几年,她做了几笔投资收益都不错,女婿和亲家都支持她出来做事,她就来了股票经纪行。
他跟慧文聊了,慧文说了很多怨怪他的话,最终答应跟慧仪去聊聊,让慧仪适可而止。
谁想到晚上,新闻里又出现了据说是记者从立德偷出来的退货记录,哪儿只有一笔,是有好几笔。这是给崔记火上浇油。
崔家昌不信,自从发生硼砂事件后,被崔慧仪整得像铁桶一样的立德会被记者混进去,肯定是她故意的,他去找崔慧仪,碰上大女儿也在,两个女儿完全一条心了,他还怎么从亲家那里借贷?就算亲家愿意放款,他敢拿立德抵押吗?
他吃了一口饭:“姊妹俩一条心,她们的意思,让我把立德转让给她们俩,从此崔记归崔记,立德归立德。慧仪就放我一马。或者说更好的办法是,我转让包括崔记的大部分股份给姊妹俩,我卸任崔记董事局主席的职务,直接转给慧仪。让慧仪
来经营崔记和立德,局势可能立马就转过来了。”
“怎么可能?”俞婉媚几乎是惊叫起来,“崔记是您一手创立的,立德也是您占了大股。她们俩吃里扒外,陷害您,您还要把股份给她们?大小姐想得可真好,天底下哪有出嫁的女儿,还来娘家分财产的道理?女儿惦记娘家的财产,那是要被人戳
脊梁骨的。再说了她们有多大的本事能扭转局势?“
“崔慧仪六年不到把立德带到今天的地步。只要她入主崔记,就是给市场信心,崔记的股价就能稳住。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好朋友,你的亲生女儿,如今炙手可热的岳宁。豉油鸡捞面上市之后是什么样?只要眼睛没瞎,都知道。崔记的产品没有
特色?她改几个配方,打上宝华楼宁小厨的标记立马就能卖得飞起。鸿安百货和商超,在港城和东南亚占了多少份额?乔太多疼慧仪你不知道?我把崔记和立德全部给女儿,你就不用卖这间大屋和首饰。但是,以后慧书从我这里就得不到什么了。
要么,为了你慧书,你和我共患难,一起承担可能卖房子和首饰,崔记也救不回来的风险。”崔家昌看着女人,“你卖还是不卖?“
“你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卖吧?你还有大宅,还有其他………………”
她居然先想卖崔家大宅?这是一把火点燃了崔家昌的怒火,崔家昌手里的饭碗砸了出去,瓷器和红木桌碰撞,清脆和沉闷交织,他站起来,拉起桌布,剩下了大半的蛋糕的,一桌子的菜,全部落在了地上,满室狼藉。
他冲过去一把揪住俞婉媚的头发,把她拖了出来,看见儿子害怕地蜷缩在了墙角,甚至不敢看过来。
崔家昌更是暴怒又悲苦,他这样日忙夜忙,殚精竭虑,到时候崔记交到这样一个儿子手上,迟早全部败完。
他面目狰狞地看着俞婉媚,俞婉媚抱住了头,崔家昌巴掌拳头劈头盖脸。
“我的财产全是你儿子的,风险全要别人承担?我找了你这么个女人,霉运就没断过。也是啊!你就是个灾星,哪个男人找你哪个男人倒霉!岳宝华的儿子,要是没找你,就凭着他们父女俩的手艺,现在出来接岳宝华的班,会这么样?你害得他
死在西北。你自己呢?你要是守着岳宝华的儿子,你现在再出来,就凭你女儿的本事,你当不了富豪太太,也能当富豪亲娘。”
俞婉媚趴在地上哭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你要怎么做,又没我说话的份?我就………………”
“就怎么样?就想要钱,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崔家昌总算把这几天积蓄的压力发泄到了俞婉媚身上。
他坐在地上,眼睛看着角落里的儿子,他从儿子的脸上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岳宁,也看到嚣张跋扈的崔慧仪,有那样眉眼的人,蜷缩着,简直太可笑了!
崔家昌从地上爬起来,他真的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他竭尽全力去保住崔记的意义在哪里?
他走了出去,司机在车棚边上的工人房里休息,看见他立马走了过来。
“回大宅。”
崔家昌走了,崔慧书终于回过神来,他站起来,走过去扶起一直趴在地上哭的俞婉媚。
以前妈妈也会被爸爸打,但是好像妈妈从来没哭得这么伤心。
“妈妈,你怎么样?”
俞婉媚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这些日子,只要打开电视,都能看到她的女儿。
她在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上,看到了那张记忆中的脸。
他说:“你在食品商店,我在福运楼,已经很好了。虽然也吃不太饱,但真不会饿到什么程度。你知道现在国家粮食多紧张吗?”
“晓梅,宁宁对我笑了。宁宁,叫“妈妈‘。”
“我们宁宁会叫‘妈妈‘了!”
俞婉媚想起那个胖嘟嘟的小娃娃口齿不清地叫:“妈妈。”
“晓梅,我今天做的咕噜肉被领导表扬了。
“晓梅,你尝尝……
作为食品商店的一朵花,上面领导安排她嫁给了号称福运楼最优秀的男青年。那也就是个厨子,一个痴迷于厨艺的厨子,一个安分到极点的厨子,一个没有一点点野心的厨子。
如果在内地,她都能知道他们未来几十年怎么过,她成了食品商店的老阿姨,他成了福运楼的老厨子,然后退休,拿着微薄的退休金。
她想要出来,他像是看怪物一样看她:“晓梅,你疯了?”
她说她已经打听好了,坐船走,只要到达港城,到了港城市中心,按照《抵垒政策》,他们就能留在港城。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爸爸在港城,比别人容易在港城生活下来。
而且现在不知道国家大门关到什么时候,他妈早就没有了,如果他爸再娶了,以后他爸在港城挣下的财产,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就算你想去,宁宁怎么办?”他抱着孩子,第一次发起了脾气,“现在大家都吃不饱,谁有多余的一口饭给她?我们走了,宁宁可能就活不下来了。难道我爸的那点财产,比宁宁的命还重要吗?要去你去,我绝对不会去。”
她那时已经交了钱,已经跟蛇头定了日期,为了能走,她趁着岳志荣上班,偷偷把孩子送走。
岳志荣回来像疯了一样,掐着她的脖子,逼着她说出孩子的下落。
他去接回了孩子,他说:“离婚吧!离婚了,你去哪儿都行。”
他们没离婚,来不及了,她交了两个人的钱,最后只走了一个,那条路艰险异常,大雨磅礴中,她懊悔过,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终于见到了岳志荣的亲爹岳宝华,那时候大量逃过来的人涌向市区,在街边乞讨,宝华楼为了不让他们影响食客,在边上给他们提供水和吃的。
岳宝华见她长得齐整,把她留了下来,做了侍应生,端茶倒水。
看到那张跟岳志荣相似的脸,也知道了岳宝华一直单身,她埋怨岳志荣不肯过来。
午夜梦回,也会想他们父女过得怎么样?她祈求国门快点开,那样他们夫妻就能团圆了。
只是看起来遥遥无期,她总要向前看,她在宝华楼的食客里挑选可以依傍的人。岳宝华把她赶了出去,从此她和姓岳的,真的没了关系。
这些年看着零星的内地的报道,看着街上一批又一批跑到港城的大陆客,哪怕崔家昌偶尔会发疯,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直到国门开了,崔慧仪回到国内,让崔家昌过去看合资项目。她确实是要跟过去看情况,其实也是想找机会,问问他们父女的情况,如果见到他们,她想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也算是弥补。
然而,听到的是岳志荣死了,她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个出色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女孩子。
就在刚才,崔家昌说出了她心底的话,如果她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