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求娶裴娟的人踏破了門檻,裴老頭和宋氏知道對方心懷不軌沒點頭可也沒搖頭,真要是為裴娟著想,自己找了媒人四處打聽,然而,這些日子沒聽到動靜,可見裴老頭和宋氏還是沒把裴娟的事兒放在心上,由著外邊的人折騰,追根究底,心裡想的還是裴娟手裡的銀子,沒想過裴娟以後的日子。
沈芸諾感慨不已。
「爹沒吭聲,娘的意思不想讓大姐早早嫁了人。」周菊說到這,眼眸左右轉動了兩下,壓低了聲音,頓道,「我聽二嫂和娘問大姐要錢買東西呢,大姐沒答應。」裴娟想要成親,除非把手裡的錢拿出來,而手裡沒了錢,誰還願意娶她?
娘,二嫂和大姐都是明白人,等著看誰先沉不住氣。
沈芸諾訝然,好看的眉透著無奈,宋氏生了六個孩子,沒一個真正和她貼心的,裴秀心眼多,凡事順著宋氏,也是為了自己,真比較起來,估計和裴娟不相上下,「大姐手裡的錢要拿出來估計難,親事難不成一直拖著?」裴娟也是個可憐人,小時候沒人引導她如何做人,學了宋氏一貫作風把自己折騰成現在的模樣。
落了難,爹娘只看著手裡的銀子,她活得也心酸。
問出口,她心中好似有了答案,和周菊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對裴老頭和宋氏做法的不認同,歎了口氣,別了臉。
裴勇和裴俊在,沈芸諾準備做飯了,讓周菊在這邊吃飯,家裡細面吃得差不多了,準備弄點粗糧吃,去灶房看了圈,周菊跟了進來,「家裡有飯菜呢,熱一熱就成,三嫂別做我們的了,我回了啊。」
語聲一落,人轉身走了,雙手推開門,見上房屋裡,宋氏豎著眉,面容猙獰,手抓著媒人衣衫,嘴唇翻動快速說著什麼,周菊身子一顫,趕緊關上門退了回來,桌前說話的裴勇三人覺得奇怪,困惑道,「四弟妹,怎麼了?」
周菊驚魂甫定,看向一臉關切的裴俊,定了定心神,他們分家了,宋氏再生氣也鬧不到她頭上,呼出口氣,尷尬地笑了笑,張嘴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外邊傳來宋氏聲嘶力竭的哭聲,「你們是要我的命啊,我不要活了。」
周氏恍然,手指著上房,「娘和媒人鬧起來了。」
和媒人鬧,多是為裴秀的親事,裴俊抬腳就要出去,裴勇先站了起來,沉聲道,「四弟別參合,三弟,家裡還有事,我先回去了。」裴家院子的事和他沒有關係了,他不會管了。
裴俊見他要走,遲疑了會兒,叫上周菊,「我們也去大哥家坐會吧。」經裴勇提醒,他不想被宋氏吆喝來吆喝去,躲開了正好。
周菊愣愣的回神,跟上裴勇裴俊的步伐往外邊走,順便踏進灶房和沈芸諾說話,「我看小妹的親事黃了,之後還有鬧的時候,你和三哥要不要避著?」見沈芸諾神色不對勁,轉過身,裴征就在她身後,手攪著兩側的衣衫,不知所措,裴俊停下來等她,「走吧,娘不會找三哥的。」
當初給小妹說親強行把三哥分了出去,如今親事黃了,找三哥幫忙,說不過去。
沈芸諾擦了擦手,和裴征一起送三人出門,到院門,聽裴家院子哭聲更大了,裴勇冷著臉,置若罔聞,步伐走得極快,裴俊周菊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邊。
望著三人漸遠的背影,沈芸諾和裴征對視一眼,裴征先關上院門,望著沈芸諾光潤清亮的眸子,忽而笑了,「你不怕?」
裴勇裴俊避之不及,心裡多少是怕的,怕麻煩,也怕宋氏不依不饒。
沈芸諾嘴角徐徐綻放出一抹笑,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怕。」他不在的話她或許會怕,他在,她心裡一點都不怕,這就是身邊有人護著的感覺吧,手挽上他手臂,說起下午的打算,「地裡的白菜得收回來了,下午我們去吧。」裴家分了家,裴娟裴秀的事情歸到二房,裴萬當初應得爽快,眼下出了事,他為裴秀出頭的時候到了。
裴家院子,媒人說了退親的話,宋氏嘴皮子厲害也比不上媒人整天和人打交道的,三言兩語宋氏就找不著話反駁了,鼓著一雙眼,怨毒地瞪著媒人。
「夏家少爺不嫌裴家窮,滿心歡喜地結這門親,結果呢,裴家竟然分家,分家就算了,還把老大分了出去,宋妹子不是我說你,秀秀的親事隔壁幾個村都找不到比這好的了,你怎麼就不知足呢,夏家不嫌棄裴家窮,可要是要名聲的,你們鬧這麼出把夏家瞞在鼓裡,完全不把夏家當成未來親家,人夏老太太和我說了,秀秀這樣子的,她們夏家是不要了,今日來是拿夏家送過來的聘禮的,人說了,給出來的錢她們不要了,不過其中有塊玉鐲子給拿回去,那是老太太給未來的孫媳婦的,不能落在裴家了。」
媒人早就聽說裴家的事情了,為此還提心吊膽了好幾日,夏家離得遠,當初請她說媒給的錢多,她想著事情成了就和她沒關係了,誰知道,夏家人找著她要退親,兩人的親事定在年後,眼看還有三個多月了,夏家這會兒退親她也為難,要不是夏家又給了錢,她不願意跑著一趟。
宋氏拽著她袖子,說什麼都不肯,「咱秀秀和慶豐合八字那會都說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怎麼能拆散她們啊,當初為了促成這門親事還把老三都分出去了,夏家怎麼能出爾反爾。」
媒人心裡不喜,後退兩步掙脫開宋氏,「夏家退親也是沒法子,出去打聽打聽,說起裴家,誰不是搖腦袋的,人慶豐哥由大出息的,不能被你們連累了,宋妹子,你說說你,誰家都有磕磕絆絆的時候,怎麼就不能為了秀秀忍忍,等她嫁進夏家再分家也不遲,說起來,還是你們兩老糊塗了,多的話我也不說了,這兩位是慶豐的叔叔,是來拿老太太的鐲子的。」
宋氏起床打開院子的門,遠遠的看見有人來,媒人她是認識的,得知夏慶豐的叔叔來了,宋氏以為夏家老太太不行了,要讓裴秀年前嫁進夏家,心思轉了轉,本想說什麼都沒準備好,拉著兩人說家裡的難處,不想,對方是來
退親的,她沒老糊塗,方才話裡說了什麼她也知道,此時看沒人不近人情,她發了瘋似的站起來抱著媒人,「我家秀秀有什麼不好,退了親,你們是要把她往絕路上逼啊,方才我說話,你們怎麼不說是來退親的,啊?」
媒人面露嘲諷,輕笑道,「誰知道宋妹子拉著人就扯家裡分了家窮得揭不開鍋,夏家雖然有錢,還沒成親就想著打秋風,不退親,夏家將來養著你們不成?」她也沒想宋氏蠢到這種地步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和夏家人說,話裡話外都是問夏家拿銀子,哪有這樣子處事的?
宋氏自知丟了臉,面子上抹不開,朝院子大喊,「好啊,你帶著人上門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對不對,我們裴家不是沒人了,誰怕誰。」朝外喊裴勇,出口了才驚覺不對,又喊,「老二,老三,老四,快點來,有人要打你們娘啊。」
裴萬出來了,裴老頭和宋氏都跟著他,他躲在屋子裡不是辦法,「娘,在呢。」
宋氏又叫老三老四,許久沒人應,媒人看出了門道,也不著急了,在凳子上坐下,「我說宋妹子,你家裡可分家了,老大搬出去住了,老三,當初你分家的時候可沒當他是你兒子,老四,他自己都沒有兒子呢,你好意思叫他出來頂事?」
除了夏慶豐兩位叔叔,還帶了家裡的長工,幾個男子杵在家裡,怎麼看怎麼覺得害怕,宋氏咬咬唇,回到桌前問裴老頭,「老頭子,你說現在可怎麼辦?」被退了親,秀秀以後再說親就難了,心裡暗罵裴勇來事,不將秀秀的親事放在心上。
這時候,裴娟在旁邊插話,「娘,鬧到現在這種地步,咱還有什麼話說,夏家退親就退吧,強扭的瓜不甜,手裡有錢,不怕沒人娶小妹,你說是不?」
宋氏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對上裴娟陰晴不定的眸子,眼神轉了轉,沒吭聲,秀秀可是她嬌養著長大的,出了門,誰不說她是鎮上少夫人的命,當初和夏家說親也是看夏家有錢,裴娟手裡有五兩銀子,夏家幾十畝的田,聘禮才給了二百文,可見是個小氣的,「娟兒,你小妹不比你,手裡沒有銀子,被退了親,再說親就難了。」
宋氏打的主意好,如果裴娟同意拿點錢出來給秀秀壓箱底,消息一傳,娶裴秀的人多得是,就是,肯定比不上夏家了,左右思量,她還是不同意退親,不為著聘禮,而是將來的孝順,劉文山和裴娟回來沒回都會給她錢給她買禮物,夏家是有錢的,將來送的肯定比劉文山送的多,她哪捨得放棄夏家。
媒人看她眼睛咕嚕咕嚕轉,低聲呸了句,「我說宋妹子,你還真想著夏家的財產呢,趕緊打盆水照照你現在的樣子,把人慶豐哥的庚帖和玉鐲子還回來,趁著沒有看熱鬧的,大家好好說,看熱鬧的人來了,裴家在村子裡可沒臉住下去了。」
一般定了親,不是對方品行不好,名聲有損,不會退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媒人是靠說媒吃飯的,自然希望自己促成的親事都能有個圓滿,可裴家做得不地道,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名聲壞了,夏家不願意結親也是人之常情。
雙方僵持了會兒,眼看著外邊傳來說話聲,裴老頭當機立斷,「去叫老大,老三過來,他妹子被人欺負了,不能平添了笑話。」分家的事兒許多人勸他,宋氏說得再好他心裡都不信,同意跟著二房,是想趁著自己還能幹活的時候幫老二家攢點糧食,他不管老二了,老二一家就歪了,劉花兒不是個過日子的,他不盯著,老二一家就完了。
宋氏站在門外,大聲喊了喊,院子裡靜悄悄的,沒人回答,看裴俊和周菊的屋子沒囉嗦,推開門進了屋,然而,人影兒都沒有,又去敲老三的門,還是沒人應,宋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坐在門口,大罵他們沒有良心。
裴征推開門,見著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他面無表情,眼神冷冷地看向地上的宋氏,「娘,為了小妹的事您說分家我應了,現在要我出頭是不可能了,至於大哥和四弟,你自己想想吧。」不等宋氏反應過來,啪的聲關上了門。
有看看熱鬧的人已經開始在外邊探頭探腦了,宋氏蹭的聲爬起來,老四老四叫著,院門口的人忍不住提醒,「嬸子,是不是家裡又出事了,我看裴四兩口子和裴大走了,要不要我幫你走一遭。」
媒人已經站了出來,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大家都來評評理,裴家做的什麼事,女兒還沒成親就鬧著分了家,分家就算了,還跟著二兒子一起,夏家是大戶人家,最是注重名聲,哪敢和裴家結親,今日來退親,宋妹子又不依不饒起來,說說是什麼事。」
眾人譁然,看熱鬧的已經進了院子,退親可是大事,退親後的女子想要再說門好親事就難了,同樣的,退親的男子也是一樣的,外人忍不住勸說起來,「咱村子裡的你都促成好幾對了,再和夏家說道說道吧,裴家名聲壞了,幾個孩子可是好的,秀秀可是咱村裡最好看的人了。」
媒人拍手叫了起來,「大姐,你可說對了,我也是靠著大家的信任有碗飯吃,夏家說了,寧肯找個窮的,也不要壞了名聲的,我也沒法子,之前裴家窮夏家沒嫌棄,不是出了這事,也不會鬧著退親,你說是不是?誰家好生生的願意讓孩子背一個退親的名聲,夏家少爺這回退了親,之後說親也難著呢,都是裴家自己給鬧的。」
說來還真是這樣,退親乃損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兒,稍微有選擇,夏家不會退親,裴秀說的這門親,村裡多少人羡慕,沒想著鬧到如今地步。
媒人看眾人偏向她,繼續道,「夏家也說了,秀秀性子是個好的,就是被一雙爹娘連累了,給出來的聘禮也不好了,把夏少爺的庚帖以及家傳的鐲子還回去就成,這不,我帶著夏家兩位老爺來了?」
聽媒人稱他們為老爺,夏慶豐兩位叔叔不自在,面紅耳赤道,「什麼老爺,咱家也是種地的,我娘和嫂子的意思大家也知道了,還希望大家幫幫勸勸,親事無論如何也要退的。」
眼看大家七嘴八舌對著她指指點點,宋氏哭不下去了,上前抓著媒人的頭髮,眼神怨毒,「好啊,當初說親的時候到處說秀秀的好話巴結我,如今退親了翻臉不認人,看我不打死你個爛嘴巴。」
宋氏下手狠,媒人髮髻上的銀簪子被她拔了下來,那可是個珍貴物,媒人伸手揪著宋氏耳朵,還嘴道,「本來還想替你捂著,別以為我沒看見,夏家上門相看秀秀那天的一桌菜是她大嫂幫著做的,就這性子養的出什麼好女兒……」
兩人互不相讓撕扯成一塊,還是夏家人反應過來上前幫著把人拉開,媒人也是個厲害的,將宋氏衣衫抓破了口子,露出一邊全是補丁的裡衣,臉上被媒人的指甲劃破了口子,流出了絲絲血跡,被夏家人桎梏著,宋氏還欲上前和媒人拼命。
媒人不怕她,抬手撿起地上的銀簪子兜在手裡,抓著袖子擦拭了兩遍重新插入髮髻,「就你這樣,誰敢娶你家閨女,早晨進門左一句家裡日子不好過,右一句家裡沒錢,別以為大家是傻子,不就想問夏家拿錢嗎?我呸。」
媒人本還想給宋氏留點情面,看宋氏的模樣也顧不得了,霹靂怕怕說了一大通,裴老頭氣得臉紅脖子粗,看宋氏還掙紮,一耳光扇了下去,氣得渾身發抖,「走,把夏家的聘禮拿出來,退親就退親,咱裴家的閨女不是嫁不出去了。」
宋氏被打得發蒙,目瞪口呆道,「說什麼老頭子,退了親,秀秀怎麼辦?」裴秀多喜歡這門親事她是知道的,夏慶豐五官俊朗眉清目秀,不說,誰都不知道是種地的,退了親,秀秀去哪兒找那麼好的人家。
「還不趕緊給我拿。」分家的事情村子裡對他頗有微詞,他娘也不待見他,今天再鬧,他在村子裡真的沒臉待下去了。
看裴老頭動了真格,宋氏噤若寒蟬,不情不願的回了屋子,再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盒子,眾人鄙視,裴老頭說的是夏家的聘禮,除了鐲子,錢,還有傢俱,布匹,夏家的聘禮重,當初他們是來看過的。
「還有呢?」裴老頭怒不可止,三個字,說得胸口上下起伏,鐵青著臉,嘴唇發黑,可見真的是氣狠了。
夏慶豐兩位叔叔上前接過盒子,檢查了遍東西,擺手道,「其他的就不用了,退親,說出去對女子的影響大些,當是給夏姑娘的補償了。」兩人朝眾人拱手答謝,叫著身邊的人一起回了。
人走了,院子裡安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退回去吧,還想看看宋氏怎麼鬧,不走吧,又不太合適,猶豫間,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拍地,哭天搶地,眾人相識一笑,宋氏果然沒讓他們失望。
宋氏邊哭邊罵,從裴勇罵到裴俊,四個兒子一個都沒放過,沈芸諾在屋裡置若罔聞,倒是裴征,鐵青著臉,十分難看,沈芸諾想勸兩句,裴征已經出了院門,站在石階上沖院子裡的宋氏還嘴道,「娘說我們不孝順沒良心活該遭天打雷劈,我等著,我為什麼分的家娘忘記了我還記著。」說完,啪的聲關上了門。
院子裡的人不明所以,有心思轉得快的,立馬想到了,小聲議論著,眾人唏噓不已,為了讓小女兒攀上高枝,把兒子分了出去,想起裴家西邊的兩畝坡地,是裴征一個人開荒得來的,半畝沒分著,人們向開同情弱者,宋氏哭得再厲害眾人也無動於衷,想著宋氏四個兒子,今日出了事,沒一個兒子肯出頭,都道是宋氏的報應。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裴老頭氣得捂著胸口,話都說不出來了,抄起旁邊的棍子朝地上的宋氏打去,好好的一個家被她折騰成了現在這副樣子,都是宋氏惹的禍。
裴秀被退了親,裴家的名聲徹底壞了,下午,裡正來找裴老頭說話,半點面子不給他,「咱村裡的人幾十年了,你出去看看可有你這麼丟臉的?當初老三分家我就覺得不對勁,沒想著其中還有這些事,如今好了,四個兒子,三個兒子寒了心,還有一個是挑不起事的,都鬧到我跟前了,話我說清楚了,再是鬧,不管誰勸,你們都搬出去吧。」
說完這句,裡正連口水都沒喝就走了,身為一村裡正,別人問起裴家他也面上無光,糊塗啊糊塗。
天黑了,周俊和周菊才從裴勇家回來,不敢走裴家院子,從小院子進的,沈芸諾給他們開門,周菊問道,「裡正找爹說話了,說什麼了?」她不在家,裴家院子發生的事兒知道得一清二楚。
沈芸諾讓他們進屋說話,壓低了聲音,「我也不太清楚,坐會不?」
「不坐了,和你說,大哥和三哥的名聲好了,都說是爹娘自己折騰的,往後啊,你和三哥也挺直腰板做人。」聽村裡人說起,周菊感慨萬千,好好的家,被裴老頭和宋氏鬧成這樣子,她也不想待了,可要湊銀子,哪那麼容易的十二期,她和裴俊也只能想想,和沈芸諾說起另一件事,「三嫂,年後起了新屋你們搬出去,這屋子準備怎麼辦?」她看了看這個小院子,覺得挺好的,她和裴俊沒有孩子,屋子大了反而覺得空了。
沈芸諾看她打量著屋子,「四弟妹想搬過來住?」
周菊緩緩點了點頭,手局促地抓著手裡的衣衫,緊了松,松了緊,小聲道,「我和俊哥想買你和三哥的院子,眼下沒那麼多錢,能不能,慢慢給?」這個心思從沈芸諾告訴她年後搬出去就有了,裴俊也覺得好,不過叫她先別說,攢夠了錢再說,裴家今天鬧了一通,她覺得自己等不到攢夠錢的時候了。
沈芸諾遲疑,她和裴征說的是年後的新屋子,屋頂的茅草是要全部拿過去的,搬走了,家裡幾乎什麼都沒了,「我和你三哥說說,之前商量好了,屋頂拆了一塊搬過去,沒想過要賣人。」
周菊倒沒覺得不高興,「行,你和三哥說說,我也是不想和那邊往來了。」
送兩人出了門,落上門閂,轉頭和裴征說了周菊想買他們院子的事兒,裴征問她,「你什麼個看法?」
「我和四弟妹說了屋頂茅草要搬走的事兒,咱家稻草不夠用,花錢買的話始終不划算。」去年收稻穀的稻草都留著,明年收了小麥的麥稈,零零星星加起來不知道夠不夠。
裴征也思索著這個問題,「明日我和四弟說說,你坐著,我燒水洗臉洗腳。」
裴家鬧了一通,沈芸諾以為會安生,誰知道,第二天天不亮,劉花兒和宋氏就鬧了起來,原因無他,裴娟走了,裴秀從昨天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裡,什麼話都不說,晚飯也沒出來吃,宋氏以為裴娟陪著她沒當回事,今早,擔心裴秀想不開做傻事推開門進屋,才發現裴娟不在,她的包袱也全部帶走了。
宋氏慌了神,叫劉花兒,這段時間劉花兒勤奮,宋氏對她態度好了很多,而且,以後劉花兒要給她養老,宋氏收斂了許多,「花兒,你看看你大姐的東西哪兒去了。」
劉花兒和宋氏裡裡外外翻了遍,對視一眼,嚷開了,裴娟走了,宋氏沒有多想,劉花兒腦子快速轉著,裴娟帶著五兩銀子走了,裴秀被退了親,裴老頭和宋氏跟著他們,哪是幫襯,分明是拖累,想明白了,劉花兒坐在凳子上哭了起來,罵裴娟沒良心,背後攛掇她分家,轉臉就帶著銀子走了。
宋氏聽劉花兒說漏了嘴,逼問她,知曉分家是裴娟打的主意,哪還坐得住,回屋搖醒還在睡覺的裴秀,面部扭曲,「娟兒呢,秀秀,你大姐人呢,去哪兒了?」
裴秀紅腫著雙眼,渾身發燙,腦袋昏昏沉沉的哪說得出話,宋氏發現她滿臉通紅,伸手探她的額頭,燙得她慌忙地抽回了手,「老頭子,老頭子,快來,秀秀不好了。」
從裴娟回來,天冷了,裴秀病情一直反反復複的,莊戶人家誰沒個感冒咳嗽,除非身子承受不住了,否則都是自己熬過去的,宋氏也沒當回事,昨天,夏家的人上門來鬧,裴秀只是坐在一邊哭,默不作聲。
裴老頭進了屋,宋氏眼眶已有了淚,看裴秀坐在床上,神色恍惚,心裡咯噔一下,「老二,老二,快去請大夫,秀秀不好了。」
裴萬在屋裡睡覺,天冷了不想起床,聽著裴老頭的話,猛地從床上翻了起來,套上鞋子出了門,「小妹怎麼了?」
「快去請大夫,秀秀不好了。」
裴萬哪敢耽擱,抓上自己的衣衫,邊套邊往外邊跑,劉花兒卻沖了出來,「不准去,家裡沒錢給她看病,大姐拿著五兩銀子走了,沒錢了。」
裴萬不耐煩,一把將她推開,「魔怔了不是,小妹病了。」裴萬心裡沒想那麼多,大步往上水村的方向跑,他看著裴秀長大的,總歸有些感情,沒細想劉花兒話裡的意思。
宋氏鬆開裴秀,出門和劉花兒打了起來,「好你個黑心肝的,是要眼睜睜看著我秀秀死是不是,看我怎麼收拾你,待會叫老二了你。」宋氏心裡發了狠,加之裴娟一聲不吭的走了,心裡存著氣,將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劉花兒頭上。
裴老頭在屋裡看著,想起裡正說的話,黑著臉,拿起門背後的掃帚,一人背上一下,「不安生是不是,都給我滾回娘家,宋氏,再鬧你也給我回去。」
宋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跟著裴老頭一輩子,第一次從他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以為自己聽錯了,「老頭子,你說什麼?」
裴老頭心煩意亂,沒個好氣,「不聽話都給我回去,我和老二自己過日子。」
「好啊,我給你生兒育女,如今我年紀大了,你竟然要休了我,老頭子,你好狠的心哪。」宋氏坐在地上,髮髻淩亂,撲在地上嚎啕大哭,劉花兒看裴老頭臉色越來越黑,不敢像宋氏那般撒潑,裴老頭是個說到做到的主兒,她不敢忤逆他,站在一邊,憤憤不平得瞪著地上的宋氏,她被裴娟騙了,以為會有好日子過,都是騙人的,給老兩口養老,想得美。
裴老頭抬起手裡的掃帚,又給了宋氏一下,「我說的話聽不進去是不是,再哭,收拾包袱給我走。」
宋氏背後火辣辣的疼,也知道裴老頭鐵了心不順著她了,雙手撐地爬了起來,臉上還淌著淚,悻悻然地指著屋子,「我,我看秀秀去。」想著裴秀的親事黃了,有錢的女兒走了,心裡不是滋味。
回到屋裡,慢慢想著裴娟回來後的反常,一時之間,竟然老淚縱橫,裴娟回來怕就是報復他們的,跟著老二,以後哪有什麼好日子,她養出來的女兒,心狠著呢,讓三個兒子寒了心,將來她和老頭子真出個事,也沒人願意幫她了,抱著床上神志不清的裴秀,哭得撕心裂肺,「娟兒啊,你好狠的心哪。」
韓大夫來看過,開了藥,宋氏本來要賒帳的,裴老頭一個眼神掃過來,只得乖乖給了銀子,劉花兒帶著小栓不知道去哪兒了,宋氏喊破了嗓子都沒人應,最後,還是去灶房熬了藥,守著裴娟喝下,和裴老頭說起裴娟的意圖,「我以為她雖然怪我常常打她罵她,終究沒有壞心思,老頭子,你說她安的什麼心啊。」
人就是這樣,一旦遇著件事有所醒悟,將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都明白了,裴娟,是報復她呢?
裴老頭聽了宋氏的話也經不住眼眶發熱,愧疚難擋,「老大那邊是挽不回了,咱以後,只能靠自己啊。」裴娟千方百計的讓他們跟著老二過日子不就是看准了老二和老二媳婦信不過麼?裴娟都看得明白,他們卻被蒙住了心。
「娟兒好狠的心啊。」
院子裡鬧哄哄的,沈芸諾和裴征去了山裡,剛走出院子,簌簌的下起了雪花,小洛伸手接住,握在手裡,小臉興奮不已,「爹,雪。」
「是啊,下雪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裴征問沈芸諾,「還去山裡嗎?」
「去轉轉吧。」回屋,另一邊鬧哄哄的,還是外邊安靜,後天趕集,她準備將做出來的橘子皮全送到鎮上,問問雜貨鋪的掌櫃。
上山的人多了,走出了好幾條路,裴征帶著繩子,遇著掉下來的柴火捆回去當柴燒,兩人走走停停,尋到的野菜不如往常的一半,之前生木耳的木頭被人拿走了,沈芸諾心裡失落,一圈下來,收穫不大,她想再往裡邊走,裴征拉著她不肯,「過些時候再來,下雪了,地裡的白菜得全收了,不然爛在地裡了。」
回身望向神秘的大山,心有遺憾,不過想起菜地的白菜,心裡又有了期待,她打聽過了,村子裡保存白菜的方法要麼做成酸菜,要麼挖個小地窖放進去,沒人做辣白菜,放在地窖,食物也保存不了多久,到了過年那會,桌上能吃的菜極少了,因而開口問道,「咱村裡誰家誰家有茱萸,能不能問人要些來?」
茱萸在村裡不是珍貴的,飯桌上甚少有人喜歡,她尋思著,問人要些這個是沒問題的,誰都不會懷疑她拿來做什麼。
「你要多少,大生家有,我問他要就是了。」沈芸諾喜歡茱萸的味道,做了回豆腐,辣得他舌頭發麻,不得不說,比起那幾罎子橘子,茱萸的味道好吃得多。
菜地的白菜大概有二十多株,需要的茱萸她也沒算,「多找些來吧。」過些日子就要封山了,等去集市買做白菜的料,而且,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做出來的白菜留著過年賣,那會封了山出不去,等雪融化已經是明年的事情了,想著,心情急切起來,「明日我們去市集問問有人買橘子皮不。」
裴征沒有多想,點頭應下,想起家裡幾罎子的橘子,小洛一人都吃了不少了。
大生家茱萸多,全給裴征了,整整一袋子,全是田野上摘的,摘的那會心裡高興,找回來放著不吃,問沈芸諾怎麼做。
「你借個石舂,舂碎了才成。」沈芸諾背著背簍,準備出門砍白菜,雪漸漸大了,裴征追了出來,「借石舂不著急,你回家,別凍著了。」他算著她小日子差不多要來,不敢讓她受了涼,接過她背上的背簍,「我很快就回了。」
寬闊的背影,快速消失在小道上,寒風吹過,她打了個哆嗦,快速回了屋,呼出的氣瞬間凍結,搓著手,叫了聲小洛。
「娘,在床上捂著呢。」棉被買得厚,夜裡睡覺都沒有燒炕,進了內屋,問小洛冷不,「你冷了,娘給你燒炕就暖和了。」
小洛躺在床上,翹著腿,晃著光禿禿去的小腳,「冷。」
沈芸諾好笑,抱了柴火,不費勁的燃了起來,不一會兒,小洛坐在床上喊熱,沈芸諾替他脫了外邊的衣衫,好笑道,「在屋裡玩,娘去外邊抱柴。」
灶房裡的柴差不多沒了,她出門抱了許多,回來看雞孤零零得窩在角落裡,抓了點糧食喂她,回屋,坐在窗下納鞋底,過年了,一家人有了新衣,鞋子也不能落下,鞋樣子還是問的大生媳婦,依著她說的裁剪的,納鞋底比做衣衫速度慢,裴征回來,才做了一點。
「阿諾,石舂也借回來了。」放下背簍,洗了石舂,按著沈芸諾說的法子舂起來了,不一會兒,屋子裡就縈繞著刺鼻的辣味,嗆得小洛直打噴嚏,裴征也好不到哪兒去,抱起石舂,尷尬地笑道,「我去外邊。」
他就是挨著沈芸諾,忘記茱萸味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