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伸手扶著薑氏,步履匆匆向外走,心中卻終於明白她感覺到的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
明明無用,但趙多還是五次三番來鬧事,如今所有人都知他同顧家,同自己有恩怨,現在他出事,誰會相信顧家無辜?
顧湘與王知縣,周縣尉都有交情,可正因如此才更麻煩,明明不關顧湘的事,但所有人都會覺得是王知縣偏袒徇私。
走神的工夫,一行人已經趕到竹林。
竹林外面圍攏了不少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看見顧湘過來,好些人目光都有些躲閃。
趙多鼻青臉腫,滿頭滿臉的鮮血,身體時不時抽搐,氣息微弱,神志已有些不清醒,目光渙散,他身邊一老道神色凝重,右手持針,針刺神闕,額頭全是汗水,眉頭緊蹙。
“我的兒!”
顧湘正沉吟,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她略一轉頭,便見竹林外小徑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老婦人,來人衣衫凌亂,鞋子都跑掉了,滿臉的驚惶,人衝到趙多身邊,看到趙多的模樣,登時嘴唇發青,渾身顫抖,淒厲地一聲嚎叫,一頭扎在地上。
周圍一行人都嚇了一跳。
老道身邊的道童趕緊過來掐老婦人的人中,掐了半晌卻絲毫無用,一摸鼻孔,道童駭然失色:“師父,沒呼吸!”
薑氏大驚失色。
這要是一口氣死兩個人,那可不得了。
或許是聽見母親出事,趙多反而瞪大眼清醒過來,掙扎著去夠自己的母親,聲音嘶啞地呻吟:“神醫,求您救救我娘,只要我娘沒事,我死了不要緊,嗚嗚。”
此時的趙多哪還有當初那股子天老大他老二的氣勢,一眾村民們都有些於心不忍。
老道走過去看了看老婦人的情況,歎了口氣:“你娘早年傷了底子,如今氣急攻心,就算我能救她一時,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趙多的臉上一片死灰,精氣神徹底喪盡,目光渙散,老道士卻是沉吟半晌:“不過……若是再別處,是真沒救了,但在這兒,到也不是沒希望。”
一句話,趙多猛地從地上撐著坐起身:“怎麽才能救我娘?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老道輕輕轉頭,看向顧湘,從鼻子縫裡哼了聲:“哼,那你要問她。”
顧湘愕然。
趙多也是心下大驚,他現在鼻青臉腫,到是看不出是什麽面色:“她?”
顧湘:?
老道瞥了顧湘一眼:“這等地方,除了她這種奢侈到隨意玩靈酒的高門弟子,誰還有本事救必死之人?”
說著,老道表情有點酸得厲害。
“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老家夥,連靈酒都不當好的,拿去給小孩子耍著玩,我老道不過浪費了師兄幾枚回春丹,就被掃地出門了,哼哼。”
道童嘴角抽動了下,到底沒吭聲。他要是反駁一句,是師父你自己負氣出走的,沒人敢把您老人家掃地出門,他師父又得嘰嘰歪歪個不停,還不如由他說去。
顧湘:“……”
靈酒兩字到讓她隱約聽明白了。
趙多眼淚飆出,他相信這老道,在大李村,張道長的名氣極大,醫術通神,李家是大李村最富貴的人家,家財萬貫,他們小公子自娘胎裡就帶了病症,別說縣城,就是府城的名醫都不知看了多少個,小公子的病依然治不好,所有大夫都說他活不過十歲。
結果去年張道長意外來到大李村,
看過小公子就開了個藥方,小公子吃了八十多天的藥,今年已經生龍活虎,都能走出家門去讀書。 整個大李村的人都知,張道長是神醫,醫術極高超。趙多渾身顫抖得越發厲害,顯然思緒起伏不定的厲害。
“啊!這人沒,沒氣了。”
村民們眼看那老婦人倒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發青,沒了氣息,登時失聲驚呼。
趙多渾身一抖,喉嚨裡發出哀鳴,眼淚滾滾而落,唇角溢出一絲鮮血。
顧湘也顧不上有用沒用,趕緊回去提了一壇‘沒靈魂’來,順手還抄了一隻他爹用來吃飯的大海碗,咕嘟咕嘟地倒了一碗酒,讓老狗幫忙扶著,掰開老婦人的嘴巴就往裡面灌。
說來也是奇事,老婦人本是呼吸都要沒了,可這酒一入喉,她竟不由自主地主動吞咽起來,不多時就喝下去大半碗。
張道長本是鼻孔朝天,一副不屑一顧的高人模樣,此時一眼看到顧湘拿大海碗盛酒喂那老婦人,一顆心撲通幾下就跳到了嗓子眼,渾身都哆嗦起來,瞠目結舌,好半天才撲過去,整個人都要趴地上:“三清祖師在上啊,我的娘哎, 小祖宗,一盅就成,一盅就成,多了她哪吸收得了!”
眼看一海碗的酒就剩下一層底,他眼珠子都紅了,恨不能上手去搶。
趙多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家老娘,艱澀地道:“道長,我娘怎麽樣了,她怎麽,怎麽還不醒?”
張道長白眼一翻,冷哼:“醒個屁,這麽一大碗酒下肚,別說你娘看,就是換個酒鬼也得睡到明天。”
說著頓了頓,肉疼地扭過頭去,眼不見為淨,“喂,趙多也傷了根本,弄不好就是個死,你要是舍得,也給他兩口酒喝,兩口就行……這年頭,檔次還高過回春酒的靈酒,怎看著和三文錢一碗的烈酒一個樣。”
想當年他為了一口回春酒挨的那些打,如今想來就冤枉。
張道長衝著趙多哼哼:“你小子這回欠債欠大了,那麽一大碗靈酒……把你這身肉都剁下來賣,也賣不出一個零頭。”
顧湘不覺側目,看著也頗體面的一道長,說話到有點像屠夫,這到是稀奇,她感覺道門收徒都是極謹慎,通常來說,想入道門千難萬難,到要想離開道門,全不必同任何人交代,只要有這個念頭便可以走了,所以大部分道門弟子,都是天才人物。
旁邊那道童臉色紅得厲害,滿臉尷尬。
顧湘把酒碗遞給老狗,讓他喂了趙多兩口,酒水喂進去,不過片刻,趙多的氣色登時轉好。
“活了!”
旁邊圍觀的村民,一低頭就見趙多他娘張開嘴打起呼嚕,登時瞠目,“三娘,你這是什麽瓊漿玉液,竟能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