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冷哼道:“立刻宣吳國公進宮覲見!——擺駕回宮!”
太皇太后來得匆忙,去得也很匆忙,而且走的時候,將身邊兩個得力的大宮女留下來伺候昭王。
當然,也是防備他醒來再次尋死。
……
深夜時分,吳國公府的大門被人啪啪拍響。
看門的門子在門後沒好氣地道:“深更半夜,嚎什麽喪!”
外面敲門的人頓時惱了,大聲道:“太皇太后有旨,宣吳國公覲見!”說完轉身就走,居然等都不等吳國公。
吳國公府看門的門子頓時傻了眼,忙開門一看,見那人已經上了馬,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這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那門子躊躇半晌,還是去內院二門上報信,慌慌張張地對二門上的婆子道:“您快去老爺子傳信,就說太皇太后宣召,讓老爺子趕緊進宮覲見!”
“啊?深更半夜,你不是睡迷了吧?”二門上的婆子很是不屑地道。
“沒有沒有!”門子急得連連擺手,“你快去!才剛我也以為是有人故意捉拿我們,開了門才看見確實是宮裡的內侍,已經騎馬回宮了!你要不去,耽誤了大事,你就等著明天掉腦袋吧!”
那婆子嚇得跳了起來,“那我去了!”說著,趕忙去吳老爺子住的瑞雲樓報信去了。
吳老爺子在睡夢中被人叫醒,也很不耐煩。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麽事?”
“老爺。外面的門子半夜進來報信。說太皇太后宣吳老爺子連夜進宮覲見!”
吳老爺子打了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一邊起身穿衣,沉聲問道:“是什麽事?打聽過嗎?”
無緣無故,太皇太后不會半夜三更宣他進宮的。
吳老爺子不認為有人敢開這種玩笑。
太皇太后執掌朝政二十年,向來手段強硬,還從來沒有人敢打著太皇太后的招牌在外面招搖撞騙。
外面的人低聲道:“沒有。”
“快去打聽!”吳老爺子換上鞋,“再讓外院備轎!”
外面的人連忙去傳話。
一邊派人去打聽太皇太后出了什麽事。一邊去命人備轎。
吳老爺子想了想,又命人將自己的三個兒子吳長閣、吳長風和吳長山叫了過來,吩咐道:“我現在進宮覲見太皇太后,你們在家裡候著。萬一我一直不出來,記得去神將府求救!”
不知怎地,吳老爺子的眼皮一直止不住地跳。
像這樣被深夜急召入宮,一般都沒有什麽好事。
而且召見他的,還是太皇太后那樣的狠人……
吳老爺子匆匆忙忙穿戴好了,來到大門口,上了吳國公府儀製的八人抬大轎。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來到宮門口,卻被告知先等著。說太皇太后有別的事在忙。
吳老爺子這下明白太皇太后肯定是要找吳家的茬兒了。
他也沒有多問,一個人袖著手坐在轎子裡,閉目沉吟,想著最近有沒有什麽事得罪了太皇太后。
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有得罪太皇太后的地方。
正躊躇間,他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來了,隔著轎子對他輕聲道:“老爺,打聽到了。”
“什麽事?”吳國公頓時睜開眼睛,掀開轎簾問道。
那人湊上來低聲道:“說是昭王出了事,暈過去了,太皇太后連夜去了昭王府,回來後,就急召老爺入宮。”
吳老爺子一愣,在心裡尋思:要是昭王的事,他病了該去找盛國公府啊,找他做什麽?他一個生意人,
只會掙銀子好不好……吳老爺子滿心疑慮,但是又不能馬上進宮,隻好一直坐在轎子裡苦等。
他一向是個很有涵養,脾氣很好的人,但是這一次,被晾在皇宮大門口幾乎半宿,也把他等得心浮氣躁。
他知道太皇太后肯定是故意的,他們家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吳老爺子心裡越來越忐忑,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時候,終於有內侍過來傳話了。
“吳老爺子,您跟小的進去吧。”那小內侍笑著過來請他進去。
吳老爺子忙從轎裡下來,跟在那小內侍身後,亦步亦趨地進了宮。
從大門進去,走上大半個時辰,才來到內宮門。
從內宮門進去,再走了大半天,才來到太皇太后的安和宮門前。
小內侍進去傳話。
吳老爺子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姚女官出來,肅然道:“吳國公,太皇太后有請。”
吳老爺子對她呵呵一笑,點頭道:“有勞姚女官了。”說著,大步走了進去。
姚女官帶他去的是安和宮右側的崇德齋。
一進去,就看見一個大大的博古架,將這間殿堂隔成兩進。
他繞過博古架,才看見太皇太后臉色鐵青坐在書案後頭。
吳老爺子忙躬身行禮,“見過太皇太后。”
崇德齋的門簾放了下來,殿內的光線暗了下來,但是太皇太后書案上的桌燈卻漸漸亮了起來。
太皇太后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那目光如有實質,漸漸看得吳老爺子胖胖的圓臉上冒出了汗。
他的腰越發彎了下去。
太皇太后這才哼了一聲,將一遝子卷宗往他面前的地上一扔,“你自己看!”
吳老爺子忙彎腰將那卷宗拾起來看。
一看之下,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這這這……這怎麽可能!”他下意識出口反駁。
“不可能?哼,你家的嫡長媳鄭素馨,可是能耐大著呢!”太皇太后纖細的手指頭敲了敲桌子。聽在吳老爺子耳裡。卻如同催命符一樣。他腿一軟,給太皇太后跪了下來。
“太皇太后,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吳老爺子看著那卷宗上記的事情,實在是駭人聽聞。
原來先帝當初突然病倒,是鄭素馨做的,不是盛老爺子!
“你不信?”太皇太后挑了挑眉,“這卷宗,還是大理寺丞王之全親審出來的。你要不信。那宣他進來重申一遍,怎樣?”
“不要不要!”吳老爺子頓時連連擺手,“太皇太后,臣知錯了!”
王之全那人認死理。
他掌管大理寺這二十多年,還沒有過審錯案的時候。
既然連他都認定是鄭素馨做的,那一定不離十了……
這卷宗上說的事情有憑有據,而且還有證人,鄭素馨現在連話都不能說,動都動不了,跟先帝當初的病真的是一模一樣!
這件事。如果真的要按律來辦,自己吳家滿門。不說全死,至少也要死得只剩一個人,就跟盛家一樣……
這一瞬間,吳老爺子似乎老了十歲。
白白胖胖的圓臉變得灰白憔悴,嘴唇翕合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放下卷宗,深深地埋頭下去,給太皇太后磕了一個頭。
這樣的舉動,對於四大國公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們當年從龍有功,又跟大夏皇室有血誓,四大國公府的國公,是可以不跪皇室的。
但是吳老爺子還是跪下了。
因為形勢比人強。
鄭素馨犯下這樣的過錯,按律他們確實是要滿門抄斬。
如果他們不是四大國公府之一,犯下這樣的大錯,他們就等著滅九族吧……
太皇太后見吳老爺子很識相,心裡的那股惡氣倒是散了許多。
“你起來吧。這件事,是昭王為你們求情,說是鄭素馨一人所為,不要牽扯無辜。”太皇太后緩緩地道,將這筆人情給了昭王。
吳老爺子心裡一動,立刻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要跟鄭素馨劃清界限!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別無選擇了。
雖然鄭素馨是他們吳家三媒六聘,花了大禮娶進來,上了族譜的世子正妻,但是她犯下這樣大的過錯,有可能連累吳家滿門的性命,這種選擇做起來,就沒那麽為難了。
吳老爺子站了起來,頷首道:“昭王當真是仁厚慈善,我們吳家上下感念他的恩德。而鄭素馨,實在是太過份了。這樣的大罪,罪無可恕,我們吳家,沒有這樣的兒媳婦!”
他這麽說,當然就是要出面休掉鄭素馨了。
太皇太后微微點頭,“如果鄭素馨不再是吳家媳婦,當然就跟吳家沒有關系。”
吳老爺子臉色慘然,道:“就是對不起鄭大哥了。”他說的是鄭老爺子,鄭素馨的親爹。
太皇太后古怪地一笑,搖頭道:“你放心,你休掉鄭素馨,哀家給你這個臉面,將這件事暫時按下來。你隨便找個別的理由,休了她。”
休掉鄭素馨,只是第一步。
這個女人看重的東西,太皇太后說過,都要一一摧毀!
她已經毀了她的女兒,接下來,就是她的名聲了。
吳老爺子從宮裡出去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他看了看天色,先去了鄭國公府,對剛起身的鄭老爺子拱手道:“鄭老哥,兄弟要對不起你了。”
“怎麽啦?”鄭老爺子驚訝說道。
“我要長閣休了鄭素馨。”吳老爺子正色說道。
吳長閣是他的嫡長子,鄭素馨本來是吳家的嫡長媳。
鄭老爺子卻很冷淡,沉吟半晌,緩緩搖頭道:“素馨是已經嫁出去的女兒,我也管不著她。你隨意吧。”說著,端茶送客。
吳老爺子知道這件事肯定讓鄭老爺子很難接受,但是鄭老爺子什麽話都沒說,就表示不管鄭素馨了,這樣的態度也讓吳老爺子心裡一沉。
這樣說來, 鄭素馨在當年先帝突然重病,和盛家滿門被斬這件事上,大概真的是脫不了乾系。
這樣一想,他又有些心驚膽戰。
鄭素馨這人一向膽大心細,做事出人意表,能為人所不能。
確實……有條件有能力做出那樣的事!
真是太可怕了……
吳老爺子幾乎是汗流浹背地回到吳國公府。
一回去,他就召集吳家三房的主事人來到吳家的宗祠前面,對大家嚴肅說道:“鄭氏女素馨,自嫁到我們吳家以來,不守婦道,忤逆尊長,任性妄為,而且屢犯口舌,為吳家招禍。我以吳家族長的名義,特意開祠堂,將鄭素馨從吳家除族!——從此她不是吳家婦!我們吳家,沒有她這號人!”
這話一說,吳家人都呆住了。——實在是太意外了……
吳長閣氣得滿臉通紅,手裡緊緊捏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道:“爹,素馨是我妻子,您要開祠堂休了她,是不是要我同意才行?”
“你同意嗎?”吳老爺子冷冷問道。
“我——不——同——意!”吳長閣大聲說道。
“你不同意?”吳老爺子笑了笑,“那好,我連你一起除族!”
他受夠這個傻兒子了!這一次,一定不能讓他連累全族人一起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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