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馬蹄聲清脆,驚破了這片寧靜。
遠處村子裡傳來狗吠。
百余騎疾馳而來。
路邊,數十軍士站起來,揉著眼睛開始列陣。
百余騎趕到,為首的將領喝道:“昨夜可有人經過?”
為首的隊官上前,忍住哈欠說道:“並無。”
將領冷冷道:“看看你等,懈怠軍令,來人。”
兩騎上前,隊正跪下請罪。
要挨一頓鞭子了!
眾人心中歎息。
為隊正默哀一瞬。
“斬!”
將領厲喝。
隊正抬頭,驚愕。
這不至於啊!
刀光閃過,人頭落在地上。
“拿著人頭,傳告各處,但凡懈怠軍令的,殺無赦,斬立決!”
“領命!”
將領回頭,眼中恍若多了火焰。晨曦從天邊浮起,照在那團火焰上,令人想到了。
“是野心!”
賀尊說道:“那些文官武將甘願和國公站在一起,不是對長安不滿,而是因為他們的野心。”
大堂裡,石忠唐在喝酒。
往日他很少飲酒,但自從決定起兵後,酒就沒斷過。
大唐立國數百年,謀反的不是說沒有。隔幾年,地方就會有人造反,但多是無知愚民,聚攏了數十人,就敢自稱帝王。把妻子封為皇后,幾個崽封王,那些老農成了宰相,將軍……
這等謀反都無需驚動縣裡,村正帶著人就鎮壓了。
所以,真正的造反,大唐立國至今從未有過。
石忠唐籌劃多年,可一朝決定要起兵,依舊有些發怵,擔心那個龐然大物不可撼動。
賀尊看出了他的心思,故而今日特地來陪他喝酒。
“南疆與北疆最早是流放地,南疆數百年前瘴癘橫行,乃是中原口中的蠻荒之地無人願來。以至於到了當下,關中官吏依舊把南疆視為窮鄉僻壤,以來南疆為官為,恥。如今南疆的官吏將領,多是不得志之人。人啊!不得志,他就會怨恨,就和得不到夫君寵愛的娘們似的!”
賀尊故意說粗話,舉杯喝了一口酒後,說道:“這些人想著,憑何那些人在長安享受榮華富貴,升遷也比他們來得快?人最怕的是比較,一比較,就沒個盡頭。就算是做了帝王,依舊想和老天比比高下。”
石忠唐默然喝酒。
“於是他們就想著能否逆襲,能否找涸出頭的地方。國公對他們解衣推食。”
“這些打動人心只是一時。”石忠唐開口,有些沙啞。
“是啊!”見他說話,賀尊心中一松,“根子在長安。”
石忠唐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進嘴裡緩緩咀嚼,再喝一杯酒送下去,“皇帝越發癡迷於在梨園中操縱天下了。”
“他覺著自己能操縱天下,卻不知天下在漸漸崩壞。如今各地流民越來越多,民間對他怨聲載道,他卻以為自家依舊是百姓口中的明君。那些佞臣為了討好他,厚顏說什麽大乾盛世。就這般,他越發得意了。可這個天下,卻在柴火堆上架著,就缺一粒火星。”
賀尊吃了一塊羊肉,格外腥膻,不禁蹙眉,“天下有心人都看出來大唐的虛弱和混亂,有人甚至說這是陳國末年之前的景象。說實話,若非北疆楊玄壓製住了北遼,如今的大唐,怕是北遼的鐵騎早已逼近關中了。”
“楊玄!”石忠唐的眼中有忌憚之色,“那人不吭不哈的,勢力龐大如斯。說實話,若非北疆漸漸勢大,我本想再等幾年。”
可眼瞅著北遼就要滅了,再不動手,當北疆和北遼連成一片時,楊玄定然會率先發動。
“咱們南疆的官員將領都看出了這個大勢,長安,說是正朔,可卻已然不行了。關中乃是大唐的龍興之地,也是大唐的根本。如今無論是南疆還是北疆,都能擊破關中。天下,到了板蕩的時候了。”
賀尊說道:“那些文官武將都看到了這一點,他們也想謀取一杯羹。天下是一鍋羹湯,而有資格下廚的,便是三家。”
石忠唐拿起酒杯“長安,我,楊玄!”
“國公英明。”賀尊說道:“整個南疆如今都擰成了一股繩。大好時機,大好男兒,難道不該做一番大事業?”
石忠唐握著酒杯的手骨節泛白。
“長安諸衛北上,長安空虛,這是最好的機會。”賀尊見石忠唐面色微紅,就知曉他的心氣提起來了,心中暗喜,“長安諸衛不是北疆軍的對手,可也能牽製一番。當下,要緊的是關中,是長安。誰能先奪取了關中和長安,誰便手握大勢。關中,龍興之地,富庶之地啊!國公!”
“先下手為強!”
石忠唐仰頭喝了酒水,劈手把酒杯砸了,抬眸,眼中精光四射,“開始造勢。”
賀尊起身,“領命。”
“令各地官員將領來清河議事。”
“領命!”
賀尊行禮,“黃州刺史金勇歷來不服國公,當誅!”
石忠唐說道:“那條老狗這兩年都不肯來清河,可見對我頗為忌憚。若是攻打,黃州也有軍隊,難免耗費時日。”
一旦舉事,必然要迅若閃電才行。
賀尊說道:“長安的使者又來了。”
“使者?”石忠唐看著他。
賀尊微笑道:“是啊!長安使者再度來催促國公出兵,可見陛下心急。此次使者還奉命召見各地刺史,陛下,有話說!”
“把金勇誘來清河。”石忠唐點頭,“馬上就派人去!”
賀尊笑道:“黃州一下,再無阻礙。大軍出南疆一路往關中攻伐就是了。”
“你,不錯!”石忠唐起身拍拍賀尊的肩膀,“我一直覺著,張楚茂那人蠢就蠢在,放著你這等大才的話不聽,卻去聽長安那位國丈的主意。”
賀尊低頭,“都是國公看重。”
國丈遠離南疆,如何知曉南疆的具體情況?
張楚茂卻言聽計從,結果把自己玩死了。
數騎出了清河,直奔黃州。
楊略在尋機走人,可金勇卻打了雞血般的,整日把他帶在身邊,不是商議局勢,便是操練黃州軍。
校場上,黃州軍在操練。
金勇和楊略等人站在台子上看著。
一個小吏跑上來,“使君,清河來了使者。”
使者上了高台,“長安來了使者,催促國公出兵,令各處刺史前去清河議事,有陛下的旨意交代。”
皇帝的使者?
楊略心中微動,心想皇帝的使者一茬接著一茬,這是發現了石忠唐的不對勁?還是說北疆那邊局勢發生了劇變,令他變得焦急不安。
不能讓金勇去!
金勇拱手,“老夫晚些就去。”
使者說道:“越早越好,莫讓使者等久了。”
“老夫知曉。”金勇點頭,使者竟然不走,而是留了下來。
金勇交代了一番,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去清河。
何聰和楊略跟在後面低聲道:“咱們順勢回去吧!”
楊略微微蹙眉,“老夫想弄清那使者的來意。”
何聰說道:“多半是催促出兵的吧?”
“為何這般急切?”楊略不解的是這個,“前一個使者剛走,後一個又來。”
這使者也太不值錢了吧?
何聰說道:“興許是火燒眉毛了。”
“不對。”楊略搖搖頭,“老夫這些年一直在琢磨他,把他往年的言行仔細回想起來,一一嚼碎了,仔細琢磨。他若是急不可耐,那麽,第二批使者必然身份不低。你去試探一番,問問使者是誰。”
何聰走到使者身邊,笑著說了幾句話,隨即回來。
“說是內侍。”
楊略眯著眼,“內侍?按理,他該派個心腹來。”
“內侍不就是心腹?”何聰問道。
楊略搖頭,“內侍是心腹,可除去有數的那幾人之外,其它的都不頂用。此等事,應當來的是武人。”
“管他來的是誰。”何聰有些想回去了,“咱們趕緊把消息送去北疆才是道理。”
到了州廨,金勇去自家收拾東西。
東西收成一個包袱,遞給隨從,金勇出去,就見楊略一臉嚴肅的等在外面。
“使君。”楊略說道:“老夫以為,此事不妥。”
“什麽不妥?”金勇問道。
“使君,長安使者接踵而至,這不合常理。”楊略說道。
“陛下忌憚北疆,心急也是有的。”金勇笑道。
“陛下的使者來了南疆,所為何來?不就是催促清河出兵嗎?這和各地刺史有何關系?”楊略在誘導。
“大軍出動,南疆難免空虛,大概是讓我等看好地方,提防南疆叛軍死灰複燃吧!”
“使君說的沒錯,可老夫在清河時,見使者剛走,節度使府就出動軍隊清洗城中。使君,這裡面可有些令人不解之處。”
“你是說。”
“老夫在清河,隻聞商國公,不聞長安。使者剛走,石忠唐不說馬上出兵,而是按兵不動,清洗清河。且……”
楊略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一路來黃州,老夫看到各處軍隊都在往清河去。按理,若是大軍出動,應該是就地集結,等待清河大軍前來匯合。他這是想做甚?再有這幾日南疆各處關卡越來越多,攔截過往人等。使君,出兵可要這等大張旗鼓?”,
金勇撫須沉吟良久,“你是說。”
“他想謀反!”楊略決定先把金勇忽悠住了再說,至少,讓南疆內部生出些混亂若是能拖延南疆大軍北上的時間,那就再好不過了。,
“您想想,使者來,他按兵不動,反而清洗清河,接著廣設關卡。清洗,難免會有漏網之魚。漏網之魚……去長安,故而設下關卡攔截”
金勇撫須,“如此,老夫去清河看看。”
楊略歎息,拱手,“如此,老夫告辭。”
金勇愕然,“老夫以後還得倚仗你出謀劃策,這是何意?”
楊略神色黯然,“石忠唐若是謀反,使君此去定然一去不回。既然如此,老夫還留在黃州作甚?就此請辭。”
他轉身就走。
何聰也跟著行禮,隨即跟著出去。
眼看著就要走出大門,就聽金勇說道:“且住!”
楊略回身。
“此事,容老夫三思。”
“最好的法子,便是令人去查探。”楊略心中一松。
先把金勇的疑心挑起來,這位執拗的老先生一旦認定石忠唐預謀不軌,那可就熱鬧了。
數十斥候隨即出發。
黃州通往清河的官道上,關卡密集。
“去哪?”
十余斥候被攔住了。
“去清河!”
斥候不滿的道:“耶耶是黃州軍的人,你等攔截我等是何意?”
駐守關卡的隊正冷笑,“這是清河的意思,下馬,搜身。”
這是從未有過的嚴苛。
斥候罵道:“老子也是南疆軍,為何要搜身?”
隊正喝道:“下馬。”
斥候自然不肯,隨即兩邊發生鬥毆,黃州斥候被毒打一頓。
“路上好些關卡,所有人都要搜身。”
斥候鼻青臉腫的回來。
“他在攔截什麽?”金勇蹙眉,“老夫還是去清河看看。難道他還敢殺了老夫不成?”
“使君。”楊略久在南周,琢磨了南疆多年,對石忠唐的了解比金勇深刻多了,“此事,不對!”
“對不對的去看看就知曉了。”
楊略搖頭,“老夫建議,使君托病不出,隨後看清河什麽動靜。”
“也好!”金勇從善如流。
隨即,金勇就‘病倒’了。
使者氣急敗壞的來催促,連大門都沒能進去。他在外面喊道:“敢忤逆陛下的旨意,金使君就等著長安的怒火吧!”,
金勇有些忐忑,“令人想辦法去清河打探消息。”
各州的刺史都在趕赴清河。
這是第一步接到的消息。
接著送來的消息是,數千騎兵正在距離黃州不到百裡的地方集結。
金勇接到消息,猛地從床上蹦起來。
“不好,不好!”
他趕緊穿衣, 一邊穿衣,一邊說道:“請了楊先生來。”
楊略急匆匆來了。
“楊先生果然好眼力,那石忠唐怕是要耍狠。”
楊略:
金勇見他神色平靜,心中不禁暗讚楊略氣度了得,“有一股騎兵在我黃州之外虎視眈眈,大事不妙。”
楊略心中一個咯噔,金勇咬牙切齒的道:“他不仁,休怪老夫不義。來人,筆墨紙硯。”
金勇寫了一份奏疏,令人送去長安。
楊略問道:“使君可是彈劾那人?”
金勇搖頭,“不,老夫說他準備謀反。”
他看著楊略,笑道:“你說,汙蔑南疆節度使謀反是什麽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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