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戶人家遠遠的墜在逃亡隊伍的後面。
「走了嗎?」
男主人在馬車裡問道。
外面的仆役翹首看著前方,「走了,阿郎,他們都走了。」車簾掀開,男主人往前看了一眼,「走,咱們回去。」
馬車裡,妻子問道:「回哪?」「關中!」
「關中不是那個孽種佔據了嗎?」「孽種?以後可說不清誰是孽種。」
「夫君是說······可陛下畢竟是正朔啊!」「何為正朔?誰佔據了長安誰便是正朔。」「那石忠唐呢?」
「那是個異族人,誰特娘的會認這麽一個正朔?」「秦王難道還真能成事?」
「老夫看**不離十,哎!你這一臉把腸子都悔青的模樣作甚?」「我悔了。」
「怎麽了?」
「當初秦王在長安為不良帥時,我娘家兄弟在縣廨中與他是同僚,回家和我說,有個年輕人頗為俊美,且看著本事不小,問我可願為大娘子相看一番。」
「那你·····」
「我問了他的來歷,說是來自於元州鄉下地方。我想,這等人太土,且孤零零的沒人幫襯,以後仕途只會越來越艱難,於是······」
「就是你就不屑一顧?」「嗯!」
「敗家娘們!」啪!「你敢打我!」
「不打你打誰?若非你,如今大娘子便是秦王妃,老子便是未來的國丈!」「皇帝想除掉黃春輝,被察覺,隨行的軍士不知情,絞殺了他們。」
真正的未來國丈周遵和老爹周勤在說話。
到了平原後,就不算是逃亡了,而是趕路。所以速度不快,一路慢悠悠的。
周勤提著鳥籠子,逗弄若老狗,聞言說道:「換個人,就算是留著黃春輝又有何妨?這個人做了十余年的帝王,表面上看著大氣,實則最是睚眥必報,心胸狹隘。」
「阿耶,最近走了不少人。」周遵笑道。
「子泰大敗石逆,入主關中的消息一傳來,那些人就坐不住了。」周勤譏諷的道:「他們家大業大,在關中,在大唐有龐大的家業,若是不回去,被子泰給沒收了怎麽辦?再有,若是子泰登基,朝中需要多少官員?好歹,他們也想分杯羹不是。」
「他們也配?」周遵冷笑道:「子泰篳路藍縷打下的江山,這些人一份力都沒出,還想著***厚祿?」「在他們的眼中,什麽是功勞?」周勤指指前方,一群權貴正在作詩,不時有爽朗的笑聲傳來,「權勢便是功勞。」
皇帝的心情不錯,和國丈等人欣賞著蜀地的風光,談笑風生。「朕乃正朔,何須擔心那等欺世盜名之輩?」
有臣子提及反攻關中時,皇帝從容自信的道。
「蜀中人口多除去銅錢之外皆能自給自足,朕以此為根基,只需五載,必能一掃妖氛!」這一刻,皇帝仿佛年輕了二十歲,回到了當初自己叱吒風雲,主宰江山的時候。
眾人不禁讚道:「陛下英明。」「哈哈哈哈!」
皇帝朗聲大笑,自逃亡以來的鬱氣盡皆消散。「陛下,趙禦史請見。」
趙三福來了。
「關中如何?」皇帝問道。
最近他最關心的便是關中,目的也不單純。
在皇帝看來,關中乃是一群既得利益者的大本營,自己在位時把他們喂的腦滿腸肥。而那個孽種卻對權貴豪強頗為反感,雙方一旦鬧騰起來,那可就熱鬧了。
弄不好,關中權貴豪強們聯手,便能把北疆軍驅趕出去。到了那時,他再度王者回歸······
皇帝的眸中多了異彩。
「陛下,貴妃兄妹,到了長安。」周圍鴉雀無聲。
唯有皇帝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那個***去作甚?」
「貴妃住進了宮中。」
「陛下!陛下?!陛下!!!」
今日最大的新聞便是皇帝差點一頭從馬背上栽倒下來。
他昏迷了片刻,醒來後,第一眼便是韓石頭那擔憂的神色,「那個***呢?」「陛下。」韓石頭低下頭。
小主人乾的真是漂亮啊!
看到老狗被氣的面紅如猴子的屁股,韓石頭不禁暗自讚道。外圍的孫老二低下頭,使勁捏著臉頰,仿佛在極力忍著憤怒。實則是在忍笑。
太漂亮了!
但凡是男人,最不能忍的便是自己的女人從了別的男人。綠帽子古今中外都是對一個男人最大、最徹底的羞辱。皇帝給太子戴了一頂。
現在,好像秦王送了他一頂。「***!」
「孽種!」
皇帝的叫罵聲往外圍不知情的人滿頭霧水。晚些,消息散開了。
「嘖嘖!秦王可真是······犀利啊!""貴妃竟然也願意跟著他?」
「陛下多大了?老而無能。而那位正值壯年,身強體壯,且聽聞不好酒色,那能力······但凡是女人,自然知曉該選誰。」
「關鍵是,秦王入主了關中,眼瞅著就要成事了。什麽是助興的良藥?權勢啊!」周遵父子聞訊面面相覷。
「就是個玩物罷了。」周勤最先反應過來,「阿寧有兩個孩子,難道還怕了誰?」「也是。」
·····.
「說孤和貴妃在一起?」李玄滿頭霧水。「是。」
剛從長安來的信使帶來了最近消息,其中就有這個傳言。可老子在洪州啊!
而貴妃在長安,難道孤還能一日千裡?飛到長安去。
韓紀笑道:「其實,這並非壞事。」
赫連榮撫須點頭,很是歡喜。薑鶴兒滿頭霧水,「為何呀?」韓紀微笑道:「男人最恨什麽?」薑鶴兒搖頭,「不知。」
「自己的女人變心,跟了別的男人。」韓紀笑的曖昧,「這一下,偽帝估摸著要吐血了。」
薑鶴兒哦了一聲,壓壓頭髮,「原來如此呀!那·····那·····偽帝的女人不少還留在長安宮中,要不,殿下就······勉為其難的收用了吧!」
「當孤是饑不擇食的人嗎?」
李玄苦笑,心想若是如此,用不了幾年,自己就會被榨成人乾。
使者說道:「關中陸續回來了不少人,有人家中少了不少奴隸,捶胸頓足,發誓與殿下不共戴天。」「殿下······」韓紀想說強行為那些奴隸脫籍終究是開罪了那些權貴豪強,可事兒做都做了,再勸諫有何用?
「那是毒瘤。」李玄從不覺得那群人會成為棟梁,「若說大唐是個巨人他們便是依附在這個巨人軀體上的蛆蟲。
他們把爪牙深深的刺入巨人的軀體中,拚命的啃噬著巨人的血肉······
別想著他們會成為大唐的棟梁。一群隻知曉家族利益的人,眼中從無家國天下。」「那和豪商豈不是一樣的?」薑鶴兒訝然。
「豪商為何貪婪?利益!肉食者為何貪婪?同樣是利益。實則,二者都是一樣···「那根源是什麽呢?」薑鶴兒問道。
李玄想了想「人心本貪,人性本惡。且人的**永無止境,一山望著一山高。做了縣令想做刺史,做了刺史想做尚書,做了尚書想做宰輔·····做了宰輔,說不得,便想坐坐那個位置。」
這個話題太敏感,薑鶴兒也不想接茬,可終究有些不解,「那百姓為何不如此呢?」大堂裡很是安靜,秦王喝著茶水,緩緩說道:
「百姓的路,一眼就能看到頭。從出生便能看到死去的那一日。這一路,從無例外的平庸,只是為了一日三餐掙扎罷了。而肉食者卻不同,他們手握權勢,手握錢糧田地人口,且關系複雜······
手握利刃,殺心自起,明白了嗎?」「殿下,大周使者來請辭。」
有官員進來稟告。「孤這便來。」
好歹是熟人,秦王準備把王眾二人送到大門外。薑鶴兒卻呆呆的站在那裡。
韓紀笑道:「小鶴兒可是迷惑?」
「嗯!」薑鶴兒說道:「手握利刃,殺心自起······」
這個傻女子喲!
韓紀搖頭,但轉念一想,若非薑鶴兒這般嬌憨,殿下豈會讓她在自己的身邊管著文書這等大事?「所謂手握利刃,殺心自起······這些年也有些平民子弟能出仕為官,為何不少人貪腐?」
薑鶴兒恍然大悟,「原先是沒機會。」
韓紀指指她,笑道:「肉食者手中的權勢、田地人口,便是利刃。手握利刃,有人繼續謀求權勢利益,有人會盯著那個位置,生出野心。」
門外,李玄看著走來的王眾和張菁,微微搖頭。韓紀這是在給小鶴兒灌毒雞湯啊!
別把一個嬌憨可愛的女子變成心機女。「見過殿下。」
王眾二人行禮。「這便要走了?」李玄問道。
「是。」王眾笑道:「大軍看來要出動了,老夫留在此也無益。」「回去代孤向皇帝問好。」
「是。」
李玄察覺到了一道目光,警了一眼,是張菁。「如此,韓紀。」
「在。」「代孤送送他們。」「是。」韓紀上前,「請。」
王眾再度行禮,「老夫,告辭。」「慢走。」
王眾轉身,張菁卻突然說道:「我有些話想對殿下說。」這個女人怎地節外生枝?
王眾不滿的看了張菁一眼,卻不能阻攔。等他走後,張菁行禮。
「敢問殿下,可有話帶給公主嗎?」這是哪跟哪啊!
李玄隨口道:「請公主保重,沒事兒來大唐做客。」
他只是隨口一說,可卻見張菁面帶喜色,心中不禁愕然。這個女人在歡喜什麽?
張菁告辭,邁著大長腿走的飛快,仿佛有什麽好消息要急著回去稟告。「好長的腿。」薑鶴兒說道。
是啊!
李玄從後面的角度看了一眼,那長腿邁動間,賞心悅目。「太長了。」赫連榮卻覺得腿太長了不好。
李玄問道:「松州與尚州如何了?」
赫連榮說道:「兩地厲兵秣馬,頗為警覺,斥候如今無法逼近查探。」
「石忠唐這是在蓄力。」李玄說道:「這一路都是拖延,是想消磨我北疆軍的士氣實力。孤敢斷言,他在清河必然在招兵買馬,只等決戰那一刻。」
「是。」赫連燕來了。
「殿下,我錦衣衛的密諜來報,石忠唐從異族那邊招募了數萬勇士,正在加緊操練。」「數萬。」韓紀有些頭痛。
「好事。」秦王淡淡的道。
「好事?」韓紀不解。
「主動送上門來, 豈不是好事?」這話裡的殺機令韓紀都為之一震。
不......
想到這位老板對異族的態度一以貫之,韓紀不禁為南疆異族默哀一瞬。「子泰!」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聲喊。這聲音親切的令人感動。
仿佛是久別重逢的夫妻,不,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友。「這誰?」
李玄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子泰!」
一個身影衝了進來,迎面就準備擁抱秦王。楊略飛起一腿。
「慢!」秦王開口。
楊略腿收力,但依舊把來人踹飛了出去。嗖!
來人飛到了對面的屋頂上,穩穩坐著,被嚇的魂不附體,喊道:「是我啊!梁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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