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几安“腾”地从座位上起身,带翻了椅子发出巨大一声声响,书院内众人被吓一跳,齐刷刷抬头惊恐地看过来。
“仙尊?”无幽错愕且困惑的声音从旁传来。
宴几安却并未理会,当下欲离开书院,像是急着去某个地方。
此时,书院外天边炸开一道闷雷,阴沉如黄昏夜晚交替时的天空猛然被紫色雷电照亮一隅,沙陀裂空树枯枝残影摇曳投射大地。
伴随着第一颗豆大的雨水“啪”地落下溅起尘土,倾盆大雨如约而至。
书院内众人眼睁睁看着云上仙尊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雨点拍击地面之声掩盖了羽碎剑剑穗的青铜铃音。
“雨这么大,仙尊使避水决了吗?”
一名弟子楞楞地问。
可惜没人回答他。
谁知道呢,谁也没看清。
雨从窗棱飞溅到脸上时,南扶光正靠在窗边,像个真正的纺织女工一般流水线制造“梦醒了我才发财”。
她不是真的守规矩关自己禁闭,观察什么莫名其妙的“邪祟”。
得亏这捕梦网歪打正着,修仙界虽然暂时稳定不再闹出人命,但这修士所造普通法器从画符?至缝制融合并非人人拿手,总有那么一些人做出来的东西效果不好………………
昨夜,仙盟「翠鸟之巢」玄机阁来了函,仔细观察后发现南扶光所造捕梦网效果胜甚如今修仙界器修大能。
就像南扶光能把普通符?砸进普通兵器使其赋能,而谢从做一样的举动别说成功复制,只会把兵器碎得稀碎??
南扶光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奈何那是「翠鸟之巢」,长大懂事后知道那是修士最强证明,便有了非同一般的光环,南扶光不敢推脱拒绝,于是这些日子夜以继日,一双手这两天光缝捕梦网铃铛都缝得起了薄茧………………
顺道攒了满肚子无处安放的邪火。
眼下能接收她负能量的只有此时此刻在桃花岭洞府外间,看上去无所事事的杀猪匠??
就好像人在火烧屁股,忙得起飞的时候一转头发现自己养的宠物正躺在垫子上吹着凉爽秋风悠哉扯呼,谁能忍得住路过时不给它一脚,让它起来重睡?
“你下山一趟脸色更难看了。”南扶光说,“是因为发现自己很可能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所以才回来的吗?”
她说话的时候正在努力折一张邪门似的无论怎么样都折不好的符?。
烦都烦死了。
不远处杀猪匠随意从她书架上找了本书,正斜靠在外间的榻子上昏昏欲睡地看,闻言第一时间嗅到了找茬的气氛,瞬间精神了。
正欲翻页的手悬停在书本上,他掀了掀眼皮子。
“什么?”
男人以一种单纯疑问、完全不准备吵架的平和语气反问。
南扶光道:“你回来做什么?”
哎。
吾穷是对的,我可能就是喜欢自讨苦吃。
“我没说过不回来。”
杀猪匠温和地提醒仙子姐姐,不能做个健忘的人。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回来的时机准确,差不得一分一毫。”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南扶光并没有两道保命符接下宴几安的那一剑又一掌。
但这不可提。
毕竟又是个危险开端。
杀猪匠识趣地点到为止,却没想到南扶光主动延续了这般话题:“说到这个,早就想问你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能从内门弟子手中一而再再而三夺剑?你知道夺剑对修士来说是奇耻大辱吗?并不是跟他借一根烧火棍那么简单?你又凭什么
能一剑抵挡住化仙期修士杀招?”
她自己提到“杀招”二字居然毫无波澜,也不知道是这些天早已麻木或者别的什么。
“赶在云天宗山脚下摆摊总得有点本事。”杀猪匠语气真诚,“我从没说过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柔弱不能自理的屠夫。”
“......“
南扶光又问,“你来云天宗的目的是什么?”
“探亲访友。可惜,故人已逝。”
“故人已逝,你就干脆放飞自我?这就是获得了禁制许可之后,你当云天宗是你家开的理由?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走的时候留下一堆破烂,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可能是因为回来的时候,想的是留下的那一堆破烂还能用?”
“......“
窗棱边的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伴随着几声轻声风铃铃铛碰撞轻响,杀猪匠却听出了一些局促的意思。
“早扔了。”
南扶光冷冰冰地说。
“你又没说让给你留着。”
杀猪匠眨眨眼,有些茫然地望向衣柜,想反驳“没有罢”,半晌为了人身安全还是乖乖闭上嘴,单只是“哦”了声。
听不出悲喜。
外面的雨又下成了水帘雨幕,这似曾相识的一天,区别是这一次他舒舒服服地半靠在榻子上,没有被淋湿得个透彻。
杀猪匠:“哎。”
南扶光:“再无病呻吟就给我滚出去。”
杀猪匠:“外面的人快淋成落汤鸡了,秋雨寒凉侵骨,化仙期就不会感染伤寒了吗?”
南扶光:“…………”
杀猪匠:“你不管管?“
“云上仙尊曾以一剑接一掌,二次出手,招招杀招意图废我半生修为,当时他若得手,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我,你以为金丹是你砧板上的肉,掉地了吃不成了,还能再买一块?”
没等那杀猪的回答,南扶光彻底放弃了那张无论如何叠不成想要形状的记忆符?,扔开了手里做了一半的捕梦网,她深呼吸一口气,近乎于一字一顿问。
“就站在外面淋场人畜无害的雨,稍显狼狈,我就该流着泪冲出去原谅他?啊?认真的?你会算数吗?”
桃花岭,洞府外。
宴几安很快便意识到洞府内的人丝毫不为他淋作落汤鸡有任何动容。
睫毛下垂,雨幕中,云上仙尊眼睁睁地看着一滴雨滴清晰从睫毛前端下坠。
紧接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类似的东西,信件是普通的纸币写成的,然而大雨却并未淋湿这封信件......这引得洞府内,窗后正装瞎的人微微眯起眼??拜修士极强五感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大的雨,南扶光还是看见信件上面有「日
日亲启」四字,是吾穷的字迹。
“凡尘界近日似有些不太平。”宴几安道,“不看我扔了。’
南扶光噎了下,心里把吾穷骂了个遍,有什么事不能双面镜说,非要写封信巴巴送来云天宗山门又被拦在门外进不来,吃闭门羹难道很有趣?
她站起来给自己掐了个避水决,在外面的杀猪匠闻声望过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南扶光猛然回想起在大日矿山曾经也有类似的一幕,在死去活来无数次后,某日得知宴几安就在矿区一墙之隔的墙外,她跟杀猪匠说要去找宴几安………………
那次是她为数不多在杀猪脸上看到薄凉的鄙夷。
她放下掐诀的手,望着杀猪匠:“他手里是吾穷的信。要么你去拿?”
杀猪匠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明显莫名其妙的表情:“外面雨很大。桃花岭没伞。你觉得他会给我?还是觉得我能从他手里硬抢?”
“......那我去了?“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倒反天罡?”杀猪匠的脸上从莫名其妙变得惊悚,“早上除却我取回来的包子你还偷吃旁的奇怪东西了?”
这才反应过来此番对话有多逆天的南扶光果断扔下杀猪匠,出了洞府。
大雨被她施展的完美避水决没有弄湿她一根头发,只是夹杂的凉风吹得她未挽起的头发一丝凌乱,至云上仙尊跟前,她伸出手。
后者不像方才威胁她时那样卑鄙,乖乖把信件放进她手里。
南扶光拿稳信掂量了下,转身要走。
此时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龙族本为蛇蟒同族,冷血动物向来体温过低,再加上方才结结实实于秋雨下洗礼,此时那纤长有力的指尖扣住手腕,南扶光立刻被冰冷刺骨的触感冷得打了个激灵。
“日日。”平日冷漠的嗓音里有不可多得的妥协与放低,“别走。”
南扶光转过身,上下打量宴几安,好像落汤鸡啊,这辈子好像没见过他如此狼狈。
他当然是故意的。
轻易意识到这点反而让南扶光心中烧起了一把火,那火势从虚无至燎原,她憋着这冲天火气甚至开始生气过去的自己:宴几安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摆出傻子都能看出的无脑套路扮可怜装相,这到底是谁纵容的?
是她自己。
是过去总是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家师父天下第一好,未来道侣天下第一棒,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原谅的自己。
“还有事?”
清冷的声音响起。
暴雨中,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入云上仙尊眼中,她毫不避讳,眼底一如他那日所瞧见,空无一物。
他曾经也悄悄期盼过那只是他的错觉。
唇角轻轻抿起,在察觉到她旋转着手腕试图挣脱他时,宴几安有些无措地收紧了手腕:“你说结契的事解除这件事,我不同意。”
南扶光轻吐一股气。
“为什么不同意?”
“为什么要同意?”
没有耐心跟他在这车轱辘,南扶光不得不再次默默深刻警告自己并没有本事第二次惹怒眼前的化仙期剑修使人恼羞成怒招来杀招然后再次期待神迹降临助她侥幸逃脱………………
最惨的结果是,骂他只能惹怒他,至于骂的内容,他可能压根听不懂。
“师父,还记得上一次我在馄饨摊喝醉,您自云天宗亲自下山接我?”
南扶光想了想,抬起头看入宴几安黑沉沉的眼。
“其实那天我就想说,这结契道侣,不如就算了。”
宴几安本就缺乏表情的脸现在变得更加麻木,面色不显,实则心猛然往下沉了沉??
果然。
其实说毫无察觉实则不然,那一日,他颇有预感她张口不会是他想要听的话,只是打断的很及时罢了。
“就算我矫情好了。意识到这一切不太对劲其实从很早就开始了??从你第一次没有通知我归日,将鹿桑带回来,抱着她于惊天动地的响动与辨骨阁的废墟中走出来。”
南扶光手握拳,反手轻锤自己的胸口,牵起唇角冲他笑了笑。
“那时候的鹿桑无依无靠,如菟丝花温婉脆弱地围绕在您身边,牵着您的袖袍,我当初入修仙界只能暂且倚靠带她回来的人,可以不计较......可您碎我瑶光剑,任她入住陶亭,邀轨星阁见证她灵骨觉醒为神风,那日高台之上,您是不是真的看
不到同宗门乃至整个修仙界向我投来的戏谑目光?”
“日日??”
“我不是没争取过的!”
南扶光骤然提高的嗓音打断了宴几安未说完的话。
“你承诺沙陀裂空树枯萎前过往关系皆不续存,你于众人跟前以道侣身份许诺与鹿桑保持距离,那都是我要求的,不是你因为注意到你身边还有一个我,因此而自发自觉去做到的!那是,那是我苦苦相逼得的承诺!”
暴雨中,南扶光猛地后退了一步,甩开了宴几安的手!
“可你转头收她为弟子,赠她伏龙剑,亲授剑法助她入道,广收火燧石净化神风精魄,却赠我虚木洗髓丹要强行洗我木灵根??”
言至此,似被戳中痛处,南扶光忽然脸色变了。
“还有在大日矿山,若那荒山砸下,以我凡躯,毫无生还可能。”
她毫无征兆“唰”地竟抽出了青光剑,盛怒之下,这把普普通通的宗门统一寻常配件此时仿若被赐予了生命??
南扶光没有本命剑,但这一刻,她却好像觉得握着剑柄的皮肤被穿透,剑之骨与血脉识海相连。
暴风大雨因为剑气震动嗡鸣!
天穹之上,似对此剑气震动有所共鸣,云动雷鸣,紫色的雷电仿若要将阴云割裂,一道紫色雷化作巨柱从天劈下,雷落一棵璀璨开放桃花树上,火光骤然窜起!
宴几安为此分神之际,余光猛然瞥见面前之人一跃而起,他心神一凝,几乎同一时间被逼退数步???
若此时此刻有云天宗弟子在此,必然难以置信,区区青光剑,此时被青绿色木属性剑气包围,进发前所未有的凌厉!
几乎是下意识,宴几安祭出本命剑,青铜铃乱,“呛”地一声巨响,那绝世神兵打横硬接下青光剑一击!
“日日!”
低沉的声音难得染上急切,可惜很快就被掩盖在暴雨声中。
南扶光根本听不见。
她也不想听见。
青光剑好似有无限的力量,又像是被镶嵌了个谬诞法器,伴随着南扶光身后桃花岭万木震动,似所有的木属性在此刻被凝固化作天地灵气集中于她手中的青光剑上一
“一桩桩,一件件,从炼气至筑基,我南扶光这一路走了整整一甲子!她鹿桑凭什么单只用三旬!就因为她是神风,她得到天道或是云上仙尊偏爱?!“
剑法是寻常的剑法,只是舞剑之人身法、力道与识海之力犹如神助,宴几安接下她数招,惊也感到虎口因强力震动发疼!
紧接着眼前一花,当宴几安抬头,只见眼前之人已腾升半空??
罡风起,天地鸣。
南扶光只觉得眼前仿若出现一卷卷的书卷,过往所有阅读过的,无论是否掌握的剑法古籍一一展现在她的眼前,心剑合一的刹那,那些古籍被狂风翻飞展开??
一本荒古剑法似摊开凌乱的书页,金色的字跳跃浮现于半空。
与此同时,南扶光感受到了肝脾部位独特的震动与疼痛。
木属性的绿色灵气在体内运转,犹如青龙,彼时代表东方青龙七宿与肝脏共同旺相,“震之气,木之精”,所有的木属性精华被南扶光自主收纳入胸腔??
“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在相关古籍中,肝脏对应木属性,又于周易对应震卦。
震又为雷。
雷鸣草木生生不息中,南扶光便如此突破金丹期初期,迈入金丹中期。
手中那把平平无奇青光剑光芒大甚,青色的木属性剑光一拢而散,如漫天萤火,紧接着有数光点在她身后凝聚,拉长,逐渐化作剑身模样......
万剑阵法!
至此,宴几安心神震动,她怎么会…………何时!
三界六道无人不知,云上仙尊宴几安为当前第一剑修,自小单纯金灵根使他被誉为剑修天才,而万剑阵法正是其无旁所授专有剑阵!
这剑阵并非什么了不起的荒古秘籍,曾经也就随意摆在陶亭书房桌案,修炼歇息时南扶光拿来翻阅,宴几安也只是随意她翻动??
莫说当时南扶光只是筑基期,哪怕她如今已结金丹成为金丹期修士,这万剑阵法也绝非金丹所拥有的识海之力可以使出!
眼下一模一样的剑阵被南扶光使出,剑雨从天而降,羽碎剑抵挡剑阵发出阵阵嗡鸣,如此强势攻击之下,竟硬生生将云上仙尊逼退至桃花岭悬崖边??
身后一步为万丈深渊。
风止。
剑阵消散。
云崖边,少女执剑而立,剑指立于崖边的云上仙尊。
一步之外抬起头,南扶光微红的眼角因为眯起而有不起眼的纹路。
“师父拿出那虚木洗髓丹前,从未问过我是否需要我的木灵根。
风吹过无边桃林,树冠发出沙沙声响。
“于我之事,师父只认简单粗暴,如何迅速解便好......毕竟鹿桑是神凤嘛,而我什么也不是。”
骤然落下的语调,云天宗大师姐恢复了冷漠的眼神。
他的行为,并非没有道理。
但不妨碍每当不经意回忆,总是如鲠在喉般不得劲。
总会想着,她是二选一被?下的那个。
不知道何时山间刮起了风,那风吹过赤雪峰又穿堂而过赤日、赤月两座子峰,呼啸声如天地哀嚎,狂风不止息,吹乱少女柔软的长发,发丝间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承蒙云上仙尊那一剑之后又接一掌,是梦确实就该醒来。”
南扶光的声音哪怕在风声怒号中,依然能够无比清晰地传入宴几安耳朵中。
“您可不认那日一剑一掌皆非出自真切杀心?”
认不了。
无法不认。
“日日。’
“别叫我。不想听。”
“闭关之日,我得师尊道陵老祖入梦,师尊提醒我今日有邪祟入侵云天宗,于净潭、轨星阁窃取宗门乃至整个修仙界工至宝......此物失窃,三界六道或迎大祸,苍生受难,正如当下。”
宴几安不顾南扶光一脸抗拒,开口解释。
“出关后,我再访轨星阁,得知近期内唯有你频繁出入净潭......加之那夜轨星阁我曾与贼人交手,认出他幻化九尾妖狐法相与那日大日矿山你召唤出来的生物完全一致??”
深叹气,他缓缓闭上眼,自认为剖心剖肺。
“我也没有办法。”
宴几安再睁眼,那总也无尘可染双眸竟也微泛红冒出血丝。
“三界六道,天下苍生与你,我只能……”
“我既苍生!”
一道电闪雷鸣于天边炸开,轰隆巨响声中,本被燃烧的那棵桃树进发冲天火光!
那折射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剑顷刻间上移,直指云上仙尊喉间要害??
“我南扶光既云云苍生!我亦苍生之一!云上仙尊口口声声什么‘天下苍生,可有一瞬看我,怜我,望以渡我?!“
锋锐剑尖抵住喉结,暴涨的剑气将云上仙尊修长颈脖划破,到底未脱骨凡胎,鲜红的血液自伤处蜿蜒曲淌……………
宴几安一动不动,只安静俯视南扶光,任由大雨倾盆,雨滴落在他的身上,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流淌滴落,很快将血痕冲淡。
他眼中有所谓天下苍生。
却从始至终无意渡她一程。
什么师徒,道侣,皆不过妄向荒唐大梦一场。
手中握紧青光剑,避水决将她笼罩于无形的防护中,一滴雨,一粒尘不曾侵染,此时此刻南扶光心中无比敞亮,仿若有一把崭新又精良的秤。
“那日我在大日矿山召唤出来的不知名生物,不知去向,不知目的,咬您重伤数日,又或许还因我得入侵云天宗行窃,惹得修仙界不得安宁,叠之过往种种,以此抵您一剑。”
南扶光道,“即日起,为那一掌,云上仙尊与南扶光仅只师徒,过往结契从此便不做数??”
“我不同意。”
“那便请师父还我差点失去的半生修为!”
青光剑扔至而来!
沉重的剑柄重重砸在他的胸口,又“哐”地一下混着尘泥滚落至脚边??
宴几安望向南扶光苍白无血色的脸,她无力地笑了笑。
“那一剑一掌南扶光至今思及仍如芒在背、夜不能寐,要我既往不咎,怕是唯有辛苦师父同等代偿。”
但怎么可能呢?
他还有他的天下苍生。
他还有他与神凤从降世以来就背负的使命。
枯萎的沙陀裂空树等着他去复苏,三界六道等着他去拯救。
南扶光赤手空拳向后再次退后数步,做好了被骂痴心妄想或者失心疯的准备,不料宴几安立在原地一动未动,最后只是弯腰拾起她扔下的青光剑。
白光闪烁,清脆断裂声起,青光剑于化仙期剑修手中应声断至数节。
“知道了。”
三字掷地有声。
仿若并不是跟他讨以等价修为相抵,宴几安就像是曾经无数次听南扶光同他汇报云天宗发生的鸡毛蒜皮琐碎事,平静地点点头,应一声道,知道了。
这次换南扶光哑口无言。
并想问他是不是有毛病。
不顾开出的条件几多离谱,就好像真的得了南扶光“不解除道侣关系”承诺,更像是看不见她一脸错愕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个三清祖师爷在上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宴几安丝此时看上去全然心满意足。
漫天的雨水冲刷大地与拍击桃花岭枝叶响动。
他垂眸看了眼脚边碎剑,让南扶光早日去他宝库再取一把合适的、配得上她金丹期剑修的宝器………………
顺道再次为手碎瑶光剑之事表达歉意。
他现在道歉简直有了经验,十分顺口,甚至颇为真诚。
搞得南扶光有了一种“我在为后人栽花”的道德飞升感。
外放的暴躁情绪都来不及收回,茫然地眨眨眼,只见云上仙尊立于原地,终于肯抬手给自己一个避水决和除尘决。
目的达到就不必再故作苦情,上一秒的落汤鸡又恢复了往日道骨仙风、睥睨众生的模样,方圆数丈皆笼罩在强大的避水决之下,云上仙尊对她道:“风雨急骤,日日,且回去罢。”
南扶光:“......”
南扶光:“?”
神金。
南扶光被云上仙尊一套行云流水,不顾他人死活的操作弄得云里雾里。
她机械地转身,意外地发现身后洞府窗棱上长出来个正斜靠着的人,身形高大且双腿过长的男人如同一条过大的蟒蛇,盘踞于她的窗上,将很宽敞通透的窗前塞得满满当当……………
先前那本书摊开落于其膝盖,南扶光目光扫过时,他正慢吞吞捏着一页泛黄书页,准备翻篇。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进去了。
此时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望过来,隔着雨幕与南扶光短暂视线交错。
“从刚才就一直在那了。”
略微嘲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宴几安嗓音薄凉。
“似担忧我们一言不合,我会再对你拔剑。”
南扶光眨巴了下眼。
“莫说寻常一个凡尘杀猪匠,如今三界六道还未曾遇见一人可抬手用普通兵器接下我用羽碎剑出手一剑......日日,此人绝非善茬,你平日多加提防,要学会自行分辨善恶是非,莫遭他人利用。”
不远处的男人好像是在暴雨间隙中听见了对他的诽谤。
茫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表示疑惑,他看上去天底下最无辜的样子。
南扶光耳闻身后一阵青铜铃响,是云上仙尊御剑离去。
天空响起一道闷雷,紫色雷电只照亮天边一隅,而后那亮起来的地方又迅速黯淡沉寂。
南扶光回到洞府,将吾穷的信封扔至桌案。
刚刚被诽谤“绝非善茬居心叵测”之人从里间慢吞吞走出来,手中还握着一块看上去像是用来擦身的干布。
“?”南扶光微侧过身,扫了眼男人手中多余物件,问,“什么意思?”
杀猪匠凑近了,看她浑身上下连一根发丝都没湿,明显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随后被云天宗大师姐比较暴力地一把推搡开。
“区区避水决!”
“我初生气旋识海那日起,便再也未淋到过一滴雨!”
“嗯?”
“嗯‘什么‘嗯,你质疑我在撒谎吗?”
杀猪匠似思考回忆片刻,心想难道不能质疑吗!
那日替我收后山衣服的时候明明……………
嗯。
算了。
他眉毛垂落,满脸真诚。
“不敢。’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沉默,杀猪匠放下那干布,想了想夸奖她方才使出的剑阵很不错,大日矿山时她有这么猛也不至于被段南追的抱头乱窜。
说到这,南扶光才后知后觉想起相关之事,要说个来龙去脉她倒也说不明白,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气急了,眼前居然浮现剑法,紧接着肾脏剧痛,似有一股气在逆行横冲直撞??
然后她就金丹中期了。
真的金丹中期了。
像是吃了什么禁药,使出万剑阵法,可以看得出宴几安也被她惊得够呛……………
突破金丹中期甚至使用万剑阵法,这项成就若是传出去无论如何怕不是要颠覆修仙界对于普通剑修上限认知,如此成就,换过往,她必然围着他讨要夸奖与奖励的。
现在却是不能也不想了。
如今修仙界青黄不接,人人谈突破色变,南扶光的金丹中期来的突然又突兀,她也不敢与外人道,生怕被拉去开膛破肚,现场解剖识海构造。
于是来不及喜悦自己的突破,南扶光硬生生换个话题:“宴几安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多加小心。”
“不算完全错。你是可以小心些。我没意见。”
南扶光响亮地“啧”了声,翻了个白眼,踢了近在咫尺凑在跟前的杀猪匠一脚,“话说回来,轻易化解化仙期剑修一击杀招确实不太对劲,雨停了你跟我去一趟辨骨阁??“
“那是什么地方?”
“
造成,若你能闹出比鹿桑更惊天动地的效果,我也算是扬眉吐气。
鉴定你是不是修仙入道界沧海遗珠的地方。”南扶光叉着腰道,“勿论东西两岸,凡正规宗门均有设置辨骨阁,有资格修仙入道人士入辨骨阁一测,可知灵根构成甚至灵骨雏形......前段时间云天宗山摇地动,辨骨阁被炸穿宝鼎便是那神凤降世所
杀猪匠挑眉,无声回望,仿若在问:你扬眉吐气跟我有什么关系?
南扶光面无表情扬起手。
“哎。”
杀猪匠垮起一张狗脸,侧身躲开。
“去去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