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属于「翠鸟之巢」的腰坠被取走,被扔进临时牢狱时南扶光还在想,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坐牢??
在大日矿山也是坐过的。
哪怕只是一会会。
这可能是一个离奇的诅咒,也可能是她的为人真的有待商榷。
反正离开了云天宗,她到处打卡各地牢狱。
身为她管理上司,肖官显然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坐牢届的惯犯,似乎担心她一个小姑娘被扔进这种地方会情绪崩溃,厚重的铁门关上前,他承诺她不会被关在里面太久。
坐在干净的牢房角落,南扶光一只手撑着下巴,淡淡地“嗯”了一声。
肖官停顿了下,以为她已经崩溃了。
实则是南扶光完全赞同肖官所说的话。
??这一次,她被关进渊海宗牢狱的理由非常简单粗暴:插手它宗事务,扰乱治安秩序。
彩衣戏楼的灵兽被炸,演出名单那么长一串如今除了几条冰原鲛几乎死的死,伤的伤,长了眼睛的都看到是云天宗大师姐的万剑阵法大杀四方,云天宗二师姐冥阳炼从旁辅助。
是的,就前段时间救了古生物研究阁少阁主的那位云天宗大师姐。
现在她凭一己之力似乎又想把自己救的人再搞死。
如此脱裤子放屁的行为不被众人谅解。
只有当天受到失控灵兽攻击的街道上的凡人们知道是谁救自己于水火??
可惜的是,他们的证词根本递不到「翠鸟之巢」跟前。
“递到「翠鸟之巢」跟前的只有渊海宗递交的赔偿申请表。”
南扶光的隔壁牢房内,谢允星盘腿而坐,其冷静程度和前者不相上下。
“我打听到了大概的数字,是宗主看一眼就会考虑换两个人来当大师姐与二师姐的程度。
“用不着靠他捞。”南扶光伸长了腿。
“靠云上仙尊?”
“......”南扶光道,“实不相瞒,在你提到他之前,我都没想到还有这号人。”
她被扔进牢狱之前宴几安就在旁边站着,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早就告诉你会这样你最好长记性”………………
指望他捞人?
至少也要等个两三天,直到他觉得她真的长记性了。
谢允星好奇地望过来,就看见云天宗大师姐狗狗祟祟靠进栏杆,半边肩膀通过缝隙都跑到她这边来了,她的脸贴着栏杆。
“古生物研究阁内部捂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南扶光问谢允星,“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关于那个黑色神秘溶液?还有凡人转换为灵兽?灵还有兽失控逃离渊海宗?还有袭击鹿桑出生的村落?”
谢允星道:“别人告诉我的。”
南扶光问:“谁?“
谢允星道:“不告诉你。
南扶光稍一犹豫,小心翼翼地问:“你得知信息的渠道是合法的吗?”
谢允星道:“还行。”
南扶光鹦鹉学舌“还行以表对此回答的荒谬体感。
没想到谢允星根本不吃她这套,只告诉南扶光,虽然她很爱她,但如果南扶光不告诉她凭什么认为她们能迅速出去,那也休想从她这套到有用信息。
“这是等价互换。”
南扶光听到“等价互换”四个字就开始头疼,要不是这四个字,她也没那么快来渊海宗。
“我动手前把乾坤袋给了那杀猪的。’
南扶光无语道,“里面装着的东西只要上交「翠鸟之巢」看一眼,就会忘记林火也忘记古生物研究阁,只会铺着红地毯八抬大轿抬我出去。”
谢允星:“你让他上交了吗?”
南扶光:“没有。当时情况紧急。但如果他脑子没毛病就能想到这层意思。”
谢允星:“你天天骂人家没脑子,当口头禅挂在嘴边。”
Mix:“......“
南扶光怪嗔:“我才没那么刻薄。”
南扶光:“你呢?”
谢允星:“摩天修罗乘风告知。
南扶光:“......”
南扶光大骂谢允星胡说八道敷衍自己,谢允星反手一句“你不也是吗”淡定带过??
两人确实很相亲相爱到一起坐牢,但也确实对对方很无语。
她们以为对方藏着掖着。
殊不知她们比自己以为的更友爱,至少现场所有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夜。
身为云天宗宗门世家,云天宗二师姐谢允星从小养尊处优,穿的是云天宗内门弟子道袍,睡的是软榻云锦,从未有过眼下如此窘迫??
渊海宗监狱四面漏风,才下过雪的初冬冰冷寒风刺骨,她蜷缩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身下垫着干燥的稻草就是全部。
干净倒也是还算干净。
就是膈得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隔壁牢房有南扶光均匀绵长的气息声,说明她早已安然入睡。
谢允星微微蹙眉,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猝不及防对视上床边齐平一双淡定的双眼。
她吓得往后缩了缩,很快反应过来,抚了下狂跳的心脏,她悄然无声翻身坐起,俯下身凑近趴在她床边只有朦胧轮廓的鬼修少年??
时过数日,被她鲜血滋养的鬼修已由当初孩童长至少年模样,如今长手长脚,一张脸也脱去婴儿肥,清俊漂亮异常。
如之前习惯那般抱着膝盖,他蹲在那,仰头迎接谢允星的目光。
“今日不可陪你切磋。”谢允星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喝过便走。”
纤细素白的手指从袖中伸出,露出一节与她柔美素净形象完全不同的手腕??
本皓白皮肤之上,布满青色咬痕,密密麻麻的两个洞遍布青色的血管之上,有些红肿。
手腕递至少年唇边,一时间他没动,未像平日那样干净利落咬上来,而是转头看了看四周,像是不太理解谢允星怎么把自己弄进牢狱中来。
但他也不太在意。
只是听见今日不能切磋有些不满,舔了舔尖牙,他声音毫无起伏:“弄你出去?”
这牢狱最多关关凡尘人或者普通修士,在他看来脆弱至可笑。
谢允星摇摇头,抬了抬手腕,让他动作快点。
带着温度的柔软皮肤贴至唇边,少年白色睫毛颤了颤,隔着皮肤能嗅到血管里滚动的温热液体香甜的气息。
干渴与饥饿灼烧他的喉咙。
他应该一口咬下去然后饱餐一顿。
掀了掀睫毛扫了眼头顶面无表情的谢允星,鬼修少年却并未这样做,他嗅嗅鼻尖,而后低头,像是小狗一样在她手腕青肿的地方舔了一口。
谢允星坐在稻草上愣了愣神。
“??乾坤袋里放的是黑裂空矿石成分溶液。”
隔壁牢房传来充满睡意的沙哑嗓音。
与此同时,原本蹲在谢允星床边的少年歪了歪脑袋,往身后方向偏了偏,却没转过去。
只是深深又看了眼谢允星,他显得异常从容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沙沙”响动中,云天宗大师姐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揉揉眼对谢允星道,“你上午说的居然是真的,还真有摩天鬼界的人给你通风报信……………”
南扶光坐起来,打了个呵欠,顺手摘掉头发里的一根稻草。
“以血液供养摩天界鬼修听上去好像不太合法,这东西有新鲜血液便会长势喜人,很快就无师自通噬主,哪怕他暂时表现得像无害小狗也不行??女人,你在玩火。”
“你从什么时候干这事的?你从哪捡来的鬼修?”
谢允星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胳膊缩回了袖子里。
南扶光还想再劝两句,从头到尾,她也只看到那个鬼修蹲在床榻边的背影......她想劝劝她的好师妹,无论那个鬼修长得多像人,他肯定已经不是人,切勿被迷惑。
但张了张口,对视上谢允星清醒的双眸,一瞬间她悟到??
她这个师妹意志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正如别的仙女养灵兽。
云天宗大师姐养猪。
云天宗二师姐养鬼。
妙哉。
真的是一眼看得到头的宗门未来。
“我现在还是觉得有点荒谬,以至于怀疑我其实是在做梦。”
南扶光面无表情地盯着谢允星那张清清楚楚写着“大家闺秀兼乖乖女”的脸蛋??
“就像看见名列前茅的优等生某日突然叛逆期降临在月中考核交了白卷,果然海水不可斗量啊,师妹。”
后半夜时大家都不太睡得着。
南扶光在石床上翻过来倒过去的烙饼,恨不得掰开两个牢房之间的栏杆爬上谢允星的床,逼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错姐,她越想越觉得那个鬼修背影似曾相识,想破脑袋又想不出在哪见过。
那个杀猪的是对的,人家鹿桑之所以为神风还是有点道理,先不说她是不是什么讨世间万物喜欢的善良公主??
至少她来云天宗不过半载,宗门上上下下内门师兄弟姐妹她几乎都能叫出名字,甚至可以对号入座其所属分阁。
光这一点,南扶光就不太行。
一个人看三回她都不定能记住那人长相,见四回记不住人家姓什么………………
更别说一个模棱两可的背影。
抓耳挠腮地努力回忆,就在这时南扶光听见牢狱外传来????响动,她翻身看去,眼睁睁地看着两团圆滚滚的生物疯狂撕咬着滚进牢房。
其中蹦?着四条蹄子,肚子拼命颤动的粉色肉团是壮壮,另外一团毛茸茸的玩意,居然是那在南扶光默认早就是别人家的开明兽幼崽??
此时,壮壮正发出恼火的“呼噜”声。
开明兽幼崽这段时间长大了些,光站着就比壮壮高出不少,此时被壮壮疯狂“呼噜”,九个脑袋扭动着状态各异,也在气势汹汹地冲猪仔哈气。
它们互相?接着一个什么东西,壮壮忙碌在九个脑袋之间,拼命想要抓住空挡抢夺那被?接的东西。
南扶光盘腿坐在牢房中欣赏了一会儿动物世界版的老鹰捉小鸡。
直到龟龟的一号脑袋把原本含在嘴里的那东西扔给九号脑袋时,此时,彻底不耐烦的壮壮一屁股怼在前胸,开明兽猝不及防连续后退数步一
被?接的东西抛飞了,“啪”地一下撞在牢房的栏杆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南扶光挂在唇边看热闹的笑容,也在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时,戛然消失。
那是她的双面镜。
是去年她花了两个月月俸省吃俭用才买下的,她甚至花了三个中等灵石请吾穷给镜面贴了个防摔膜的双面镜。
现在南扶光觉得自己也碎了。
僵在石床上,眼睁睁看着壮壮得意地捡起她的破碎版双面镜,噔噔噔经过因为有九个脑袋太过于庞大以至于挤不过牢房栏杆的龟龟,获得了这一场莫名其妙比赛的胜利。
它拼命挤过栏杆,连蹦带跳蹭到南扶光身边,兴高采烈地吐给她一个碎裂的、沾满猪与开明兽口水的、手感温热的双面镜。
南扶光用两根手指翻开黏糊糊的双面镜………………
发现双面镜是接通状态时,她发现自己已经麻木到甚至不再为此感到意外。
这一下除了双面镜本身破碎,她的话费也破碎了。
“说说你的心路历程。”南扶光语气十分沉痛,“你怎么想着能让一只猪和一只刚孵化的开明兽幼崽充当跑腿给我送贵重物品?“
双面镜裂痕丝毫没有影响到画面中人的颜值。
此时此刻,他正懒洋洋地靠在一道石墙上,头顶是一轮皎洁弦月,高大英俊的男人半张脸藏匿在月光所投下的阴影中。
他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我进去好像有点太显眼了吧?”
“这两个就不显眼了吗?”
南扶光调整了下镜面,给他看了眼身后又打成一团的两只不省心的玩意??
猫毛和猪毛飞得漫天都是。
谢允星正从隔壁牢房伸手,一只揪耳朵,一只揪尾巴,试图分开它们。
“刚开始只有壮壮,小白眼狼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抢了双面镜叼着就跑,可能是想你了。”杀猪匠淡道,“你呢,想越狱吗?”
他两句话连在一起说的。
就好像它们有什么必要关联性。
可能在他看来“白眼狼灵兽想前主人”和“月色正好let‘s越狱”是完全同等级的事。
南扶光哑口无言,要不是确信谢允星能听见,她又想骂他脑子有泡了,动了动唇,没骂出口,却发现男人虽然表情轻松,语气自然………………
但眸中,还真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南扶光:“…………”
用袖子擦了擦镜面,以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
就在这时,她发现杀猪匠身后靠着的那堵墙青石砖构造有点眼熟。
放下双面镜,南扶光微微眯起眼,看了眼石床紧挨着的牢房墙壁。
“你在哪?”
双面镜中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但在她肩靠着的墙壁另一侧,完完全全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咚咚”两声。
那是有人屈指敲墙的声音。
“在这。”
一墙之隔传来的声音有些发闷。
男人的嗓音低磁,带着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