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鸟之巢」的临时办公点果然早早就烧起了地龙,南扶光入内后第一时间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回暖,她搓了搓手,问同僚,往年渊海宗会不会下雪。
“要下的,今年各地下雪都早,渊海宗估计也就就这几天了......听说云天宗已经下雪了,你不是云天宗的人吗?”
南扶光想了想,告诉他们,下雪那会她已经离开云天宗了。
好在玄机阁的人都是科研狂魔,本质并不八卦,他们没有追问南扶光早早离开云天宗的缘由,“哦”地叹了声“错过初雪很可惜”便继续专注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手脚回温后,南扶光看着摆在架子上五颜六色的试管以及烂七八糟堆放的图纸,脑袋突突地疼。
她最近正试图用几十个试管和里面的溶液试图创造一个奇迹??
她想配出成分类似黑裂空矿石的东西。
起因是之前她斩钉截铁地宣布黑裂空矿石的原始状态是液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她非常不服气,恨不得把壮壮抓过来扇两巴掌屁股,让他们亲自见识见识什么叫猪的眼泪。
实在不行确实也可以这么干,自从在杀猪匠胸口中净化之后,壮壮变得不仅憨泪点也很低,随便欺负一下就哭了.......
再说了。
我都没把它锁起来不见天日。
-完全配不出类似成分,此时几乎就要下不来台的南扶光面无表情地想着。
这时候,双面镜在口袋里疯狂的震动,南扶光拿出来一看是宴几安。
这万年不见拿起双面镜一次的老年龙像是诗兴大发,发来无数条留言,几乎凑成传说中的十四行诗??
【人哪去了?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天气转冷,你穿太少。】
【听闻玄机阁已烧地龙,想来温暖。】
【日日。】
【算了没事。】
【下次见着了还是打个招呼,转身便走,实在伤人心神。】
【刚与肖官确认玄机阁确实虽温暖你总是过晚离开,夜晚风凉,可要我给你送件斗篷?】
以上省略再七八条。
南扶光想了想,没回,工作时间不看双面镜属实正常,更何况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好像挺开心的,看上去并不需要回应也能持续自娱自乐。
科研进展不顺是一生劲敌。
下午时,南扶光抓着头发面对一堆失败之作,恶狠狠的手中狼毫再划掉一个新尝试的配方,眼看着手中笔毛都秃了一半也未出成果,她烦的恨不得要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泡进不净海里洗洗。
这时候玄机阁在渊海宗的负责人来了一趟。
这人看似热情地跟所有人打招呼,那股活泼劲儿,其实与玄机阁整体画风很是格格不入。
最后他竟然凑到了南扶光的身边,跟她扯东扯西。
南扶光一边修改图纸的新配方变量成分一边应付这位莫名其妙的顶头上司,对方七拐八拐后终于提到了大日矿山。
然后说到,「翠鸟之巢」在大日矿山收缴清中,缴获了一批很有趣的东西,一些凡品冷兵器被注入了符?的五行力量成为了全新的宝器,这些宝器在凡人的手里也可以发挥出五行加持之力。
这批东西最后被送到了玄机阁拆解,这种思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新思路,但最终他们请来了「翠鸟之巢」元婴期的器修来试图复刻,也以失败告终。
“那些武器嵌入符?后都碎了,我们甚至拿出了宝器级别的,也不太行。”
这负责人说完,双眼放光地看着南扶光。
南扶光想了想,玄机阁真是有一万个理由招安她??
从时间转换器至“梦醒了我才会发财”到现在的嵌入符?武器。
但很不幸的是,有些东西就是她灵感乍现一拍脑门做的,如同天授………………
她自己都不一定能复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别看我了,东西是我做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实在不行你把我手砍了拿去研究?”
屋子里的窗开了一条缝通风,正中间的碳烧的正旺,旁边放着一筐洗干净的地瓜。
南扶光离开了工作台蹲在炉火边,一边烤火一边顺手塞了几个地瓜进烧的发红的煤炭。
火光蹿起照红了她半张脸,玄机阁那负责人套话失败,欲言又止地看着云天宗大师姐烤火烤地瓜,心想和云上仙尊一般油盐不进,外面传你们不合,我看你们趁早在一起。
正对着南扶光欲言又止,他又问南扶光,那符?镶嵌进武器是不是概率事件?
南扶光回忆了下,她好像没失败过,于是老实地摇摇头:“好像不是。”
那负责人掏出一张绿色符?和匕首,期待地望着她,问她今天方便吗?
这件事既没有前摇也没有冷却时间,做的时候更无须看黄历,被这样小心翼翼问“可不可以”时南扶光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接过那两样东西,“呼”地一声闷响便将符?砸进那寻常冷兵器匕首,此时玄机阁的人都围过来看,当南扶光掂量着匕首切开一块燃烧得通红的碳一
整堆碳都像是被水浇灭。
那符?是水属性的符?。
周围鸦雀无声,没人知道这怎么回事,那负责人欲言又止,最终双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云天宗大师姐,“假以时日,你正式加入「翠鸟之巢」,推荐人能不能我他的名字?我可以加点儿分。”
南扶光正欲回答。
这时候门从外面被推开,几名身着渊海宗道袍的弟子探脑袋进来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南扶光身上。
扒拉着碳火盆,云天宗大师姐正想办法怎么把弄湿的柴火弄干,重新燃起来,于是也不抬:“又找我?”
这阴阳怪气的提问让渊海宗弟子缩了缩,但还是把门推开,林火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后。
一些弟子扛着一些糕点和热茶进来了,为首那个高声宣布,林少阁主让咱们送些吃食赠予扶光仙子,天凉了,扶光仙子注意保暖。
那糕点包装精美,也不知道打哪个酒楼订做来,有个见识过得说是叫舍香楼,在整个东岸大陆都很有名。
最有名的是用不净海一种只生长在海眼处,处于灵植与灵兽之间的神奇物种做的糕点,传的跟王母娘娘的蟠桃似的能增加修为......这东西来渊海宗游历修士蹲一句不见得能吃上一口,其余糕点也得提前十余天预约,这家酒楼哪怕是口腹欲已经
降至最低的修仙界都能生意如此火爆,可见其实力。
林火十分大方,一送送了十几盒,其中自然也有千金难求的那特别糕点,一时间整个玄机阁的人都有些发愣。
南扶光从火钩扒拉出烤好的地瓜扒开。
问他们保暖为什么要送吃的,能不能再给一些碳与木柴,那个比较实用。
林火晃到南扶光的工作台后,南扶光头也不回地让他手烦请勿乱碰。
“你就不能答应我吗?”林火随意拿起她失败扔在一旁的颜色粉红诡异混合液,“古生物研究阁最不缺的就是人,若你能愿意,就算是用人力纯靠组合试错,早晚也能将你想要的东西都试出来。”
南扶光回头看了他一眼。
林火笑着不在意道:“成果只写你一个名字,研究出黑裂空矿石的原配方,或许够你吃一辈子......仙盟之前在这上面铺的路很宽,你很快就会比我还有钱。”
这完全是威逼利诱,外加学术造假。
对于正经玄机阁的人们来说这简直骑脸开大,大家纷纷露出被侮辱的表情。
“出去。”
南扶光啃了一口手里的烤地瓜。
黏糊糊的,她确实不喜欢。
林火收敛了一点笑,随意扔掉了那装满粉色泡沫的液体水晶管,手落回了轮椅上。
“那日不是特地为了救你。”南扶光放下烤地瓜,转身,面无表情地告诉他,“鱼肚子里还有很多人,如果只有你,我不一定会下水。
林火脸上彻底没了表情:“你还指望挽回云上仙尊?醒醒吧镀鳞已经完成了,他根本就不需要??”
“跟他没关系。”
南扶光眨眨眼,道,“我只是单纯的看不上你。”
杀猪匠是按照南扶光说好的收工时间出现在「翠鸟之巢」临时点的,不差一分一厘。
此时渊海宗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雪粒如粗盐撒在男人的肩与手中挂的的斗篷上。
斗篷下还缩着两只不知道上哪绑架来的小猪。
杀猪匠便是这般踏着地上薄雪而来。
长长的御寒斗篷是寻常山野皮毛做的,斗篷上还有一顶毛茸茸的帽子。
男人身上倒是依旧一身短打,只是相比夏天的布料稍厚。
无视守门者那一脸严肃与抗拒,一脚步入屋檐下,杀猪匠自动忽视了来自修士的敌意,伸手拍手上斗篷上的雪粒。
大手可能太有劲儿了,拍的斗篷下两只小猪仔发出哼唧哼唧不堪负重的呼噜声,一阵乱蛄蛹。
真是个怪胎。
明明他身上的积雪更多。
守门人不屑地想。
杀猪匠似乎并不在意他人如何充满恶意的监视,他反而闲逛起来,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大门上属于「翠鸟之巢」的纹样,中有一身着道袍、掐玉清决打坐道人法相,背后有迦楼罗鸟金展羽翼,羽翼镶嵌七色宝石,扭曲发散,形状似沙陀裂空
树之枝叶。
原本便算是完整的图腾,中间硬加入一个道人法相其实显得并不和谐。
品鉴半天,男人“嗯”了声,嗤笑道:“鸠占鹊巢也算是具象化了。”
其中一只小猪仔响亮地“呸”了声,另一只转过头,因为眼睛不好,只能摸索地蹭蹭暴躁的那只猪耳朵。
此时太阳西落,最后一丝余晖燃烧殆尽,冬日的月光幽冷悬于夜空。
刚刚对「翠鸟之巢」沿用数百年纹章图腾评头论足的人并未再其前浪费太多时间,他转身问看门人,玄机阁怎的还不放人。
“做完了事,自然就出来了。”
虽然不想理他,但那守门的玄机阁弟子还是不耐烦地回答。
上下打量一圈杀猪匠,明显是看不起他的,不知道一届凡人到底如何攀附上云天宗那一位金丹修士......
呸。
大概就输养尊处优久了想整点儿叛逆的。
这些吃饱了撑着的世家子弟总是这样。
然而在对视上对方毫不知情且带笑的双眼时,守卫却停顿了下,“你要等不及可以进去找。”
“这样也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翠鸟之巢」办公重地,闲人免进。
然而话堵在嗓子眼里,看门守卫还是眼睁睁看着男人跟自己道谢后,转身大摇大摆地步入禁地,他脑中像是升腾了一些雾。
懵里懵懂间,他只是觉得这人的耐心与脾气似乎都不如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好。
赶走了林火之后,南扶光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哪怕话说得再大声与伟大,她一个人想要完成还原黑裂空矿石配方的壮举,完全不知道猴年马月。
下午的进展依然很不顺利,南扶光把工作台拖到了窗下试图用冷风醒醒脑子,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般正大光明的摸鱼,也因为她下午的发言过于伟大,并没有人指责她。
所以她醒来时天都黑了。
睁开眼就对视上蹲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她的一双豆豆眼。
“壮壮?”
南扶光揉揉眼坐起身,室内的碳火已经燃烧殆尽,她之所以没有被冻死全靠此时伴随着她起身从她肩上滑落的厚重兽皮斗篷。
不知道什么材料的,摸上去很柔软,她懵圈地抓过来了几下帽子上的绒毛,一转身便看见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的杀猪匠,窗棱上已经有了厚厚一层积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并且已经下的很大了。
渊海宗的境界技术真的很超前,哪怕整个笼罩在海下,四季变换也是完全跟着海面上的节奏走的。
南扶光打了个呵欠站起来,问他冷不冷,什么时候来的。
杀猪匠自动忽略了她的两个问题,走过来站到她身边,半边屁股肆无忌惮地坐上她的工作台,侧过头,问:“那些成山似的舍香楼糕点是怎么回事?”
南扶光循声看去,正巧男人也正俯身看过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发现他的睫毛真的很长,一双深色瞳眸似瞳孔与普通人也不太一样,让人想到不净海归墟海眼,总能吞噬一切于另一无穷无尽空间。
如果世间有什么人类标准比例,那眼前这个人,就是按照那个数据捏出来的。
“你是不是要迟到了?”南扶光问,“等等我稍微收拾一下??”
“那个二世祖又来过?”
南扶光有时候想,宴几安确实也是天道偏爱,因为当他经常被听不懂人话的徒弟(区区不才在下)折磨时,最终也会有一个同样听不懂话的人从天而降,收拾他的徒弟。
蹲在桌子上的壮壮看看南扶光又看看壮壮,感觉无形的火药已经准备在头顶点燃,最终可能炸成烟花。
它果断扭头跳下桌奔向另一只早就躲得远远的小猪仔。
“来了,被我赶走了。”
南扶光盯着他的眼睛回答。
杀猪匠沉默一瞬,随后南扶光感觉到那股笼罩于周围无形的气压消失了。
也可能从头到尾是她的错觉。
“是要迟到了,会被扣工钱。”杀猪匠弯腰拾起堆在她身后的那厚斗篷,塞给她,“快点。
南扶光抱着那厚重的斗篷:“我不要,修士没那么怕冷,你自己用??”
“男人穿这种全是绒毛的东西像什么话?”
他无情地打断了她。
这时候还在她工作台上东摸西摸。
南扶光抱着那斗篷,低头嗅嗅,没有奇怪的动物皮毛味,就好像这杀猪的身上也总是没有猪肉摊应该有的味道一样。
“你特地给我带的?”
南孚扶问。
男人有些不耐烦转头想问她有什么区别,但是一转头却看见露在白的兽皮斗篷几根绒毛后面一双圆圆的黑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就像雪林中意外闯入视野的兔子。
“......
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会放过那只兔子。
“有什么区别?“
他还是问了一样的问题,但是语气已经不是那个语气。
“哦。随便吧。”南扶光看着很是喜欢地揉揉那柔软的斗篷,“冻死你。”
她放下斗篷,转身开始动手收拾工作台上的残局,今日失败的作品归到一旁,等待晚点会有专门打扫的人员来收拾。
明天要继续的又放在另一边。
最前面还单独放着数只溶液材料,南扶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可能是睡着之前犯迷糊随手拿的,旁边的记录本上也没有记载。
但材料分都分出来了,所以她随手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手法很粗糙,倒进一个水晶杯中。
之后便抓起那快被秃的狼毫,随意在最新的那一行记录记录下数个溶液成分,一回头时看见杀猪匠举着那水晶杯高举过头在观察-
里面的溶液成黑色流沙状,伴随着溶液流动,璀璨的晶体感哪怕是在窗棱雪折射昏暗的光线中也很有存在感。
南扶光一瞬间感觉到了大脑的缺氧。
杀猪匠手里的东西,绝对是她这么多天来从溶液颜色、状态、粘稠度、晶体存在比例等各方面,最接近理想状态的一次。
她甚至忘记让他放下她的宝贝。
杀猪匠倒是放下了,招手喊来壮壮,等后者不明所以“噔噔噔”靠近时,没拿水晶杯的那只手单手拎着它的尾巴提起来,在它屁股上拍了两下。
伴随着小猪仔杀猪似的扭动与哼唧,黑裂空矿石噼里啪啦地掉了南扶光一工作台,男人随手将小猪仔扔回南扶光怀里。
一只手拾起一块黑裂空矿石,另一只手举着那水晶杯,他对比了一番,无比淡定地对已经石化的一人两猪道:“还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