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被李氏拉住了,听她疑惑道︰「馬車?妹妹不回村子找老梁頭的牛車了?你雇得這一輛馬車才能拉多少?」
阮雲絲笑道︰「嫂子怕是不知道,如今顏家那邊又有了新的優惠,但凡買的作物超過萬斤以上,他們有車隊幫著送呢。所以我只要去選就好了。」說完見李氏的眼楮瞪得好像金魚一般大,喃喃道︰「我的天,萬斤以上?妹子你……你這是要開染廠啊?」
「也不是,只不過如今離寒冬可還有三四個月呢,這陣子可以多織些布,再說明年開春兒,染料作物還沒長出來,我可不是要多進些貨物?好了嫂子,我真不能多說,這就要走了,不然的話,傍晚之前可趕不到雞鳴鎮了。」
她說完正要走,就見李氏還是拉著她不放,一邊小聲道︰「流錦布莊的事情,妹妹知不知道?」
阮雲絲眉頭一挑,她倒是有些訝異,沒想到流錦布莊的事真的就已經是人盡皆知了,這李氏也不過是剛剛進城,想來是立刻就听到了風聲,如此說來,那位徐三公子在宣傳上還真是不遺余力啊。
她想到這里,就覺著有些好笑,暗道這也算是免費的替流錦布莊和我打廣告吧?不錯不錯,現代那些廣告費可都是天價。因便點點頭笑道︰「我知道,只不過什麼結果可不好說,嫂子也別先下定論,只等到時候看吧。」
阮雲絲這里走了許久,李氏還在那里有些發愣,轉頭看著自己相熟的那個掌櫃的道︰「我怎麼听我這妹子話里意思,流錦布莊最後未必不能翻盤呢?那你剛剛還說的那樣篤定,說流錦布莊這一次肯定完了。」
那掌櫃的不屑嗤笑一聲,慢悠悠道︰「她是給流錦布莊供布賺錢的,自然盼著對方好。只是你也不想想,那流錦布莊能染得出藏青色布嗎?若是能染出來,那天藍色他們也早搗鼓出來了吧?要真這樣兒的話,貴雲綢緞莊憑什麼做這一行當里的老大?那可是幾百年的老字號,到如今誰能及得上?藏青色布的秘方能那麼容易拿出來?」
李氏想了想,覺著對方說的很有道理,便嘆了口氣道︰「不管如何,我這妹妹不容易,她也的確是有好手藝。老哥你幫著看看吧,如果是有哪家布莊願意收外來的布,就幫我記下,回頭我讓我這妹妹去試試。」
不說李氏在店里熱心腸的幫著阮雲絲謀後路。只說她這里和鐘南一路急趕,終于來到了顏家的那個大染料作物場,中秋之後,百花凋零,原先一眼望不到邊的彩色田地的美景早已不似先前那般茂盛了,不過諾大的空地上倒是堆著高高的曬干了的作物,顯然是顏家在這一年里最後的收成。
阮雲絲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由得咋舌道︰「南哥兒,我原本還想等著過兩天再派你過來進貨,如今看來,倒幸虧是咱們提前過來了,不然到時候只怕也進不到什麼齊全的好貨了。」一邊說著,她就跳下車來,恰巧看見顏真的馬車從自己身旁過去,她便喊道︰「顏公子。」
馬車停下,車簾被人撩開,顏真看見阮雲絲,也忙跳下車來,微笑道︰「姑娘許久沒來了,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做這個營生了呢,怎麼今兒又過來了?」說完看向鐘南,不由得詫異道︰「鐘小哥兒竟是姑娘的人麼?怪不得這幾次你都不出面了。」
阮雲絲看了鐘南一眼,當日遣他來進貨時,曾說過要他有難為的地方找這位顏公子,想著總是一面之緣,這公子好說話的很。如今听對方的語氣,顯然鐘南是從沒抬出過自己的名頭的。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常,自己如今在這一行里立足未穩,哪有什麼名聲?而鐘南做事不願意依靠他人,照樣完成的也很出色,這正是該褒獎的行為才是。因便微笑道︰「是,南哥兒兄妹在我那里幫忙,素日拋頭露面的活計我都交給他了,只是今日需要的這些東西不少,而且有一些名稱也把不準,所以我倒是親自過來看看的好。」
顏公子笑道︰「這你可算是來著了,寒冬將至,這作物除了菊花之外,別的大多都是最後一批,恰恰也是最全的,前兒又進了一批蘇木,走,我帶阮姑娘去樣品房看看,你需要什麼盡管說就是。」
三人一路說笑著到了樣品房,所謂的樣品房,顧名思義,自然就是擺滿了作物樣品的房間,阮雲絲從前要的,只是一些最尋常的染料,所以派鐘南過來就足夠了。如今因為要染藏青色布,所以她也有心再多挑戰一下高難度的技術,染出一些素日里很少出現的顏色給眾人看看,說不定銷路也會更廣一些。
因看到滿屋不下兩三百種的染料作物,她便對鐘南道︰「用心記著,若是都記住了,將來我就真正可以將進貨這個渠道交給你了。」說完她也一排排認真看下去,發現這里的很多作物雖然和自己那個時代一樣,但名稱卻是迥異,幸虧自己這一趟親自前來,不然若說了那些記憶中的名稱,鐘南來了非抓瞎不可。
若論記憶力,鐘南無疑是比阮雲絲更好的。這里的二百多種作物雖然有一少半是全新名稱,但一大半還是她記憶里的。加上她就是干這一行,對這些名稱和作物格外敏感,因此看了兩遍,也就把這些東西記全了。可鐘南只是沉靜的在屋子里溜了一圈,就說自己全都記住了,這不但讓阮雲絲十分驚訝,就連顏真都瞪大了眼楮,眼中充滿懷疑之色。
鐘南見那兩人以及屋中其他幾個正在看作物的人的驚訝模樣,不由得靦腆一笑,吶吶道︰「姐姐,這算什麼?比背您給我講的三字經可容易多了。我真記住了,不信您隨便拿出兩樣來考我,答錯了任你打罰。」
阮雲絲也的確不信,可一連考了鐘南幾十樣東西,對方都是眼也不眨的就答了出來,由不得她不信。這才知道自己真的遇上了一個過目不忘的變態,可之前教鐘南讀書的時候,沒發現他有這項技能啊。
但阮雲絲很快便明白過來,如今鐘南也只算認識了一半的字,還沒有他看書的機會,想來等把字都認全了,再看起論語大學中庸等的時候,他就真的能過目不忘了吧?
正想著,就听顏真也由衷嘆服道︰「我幼時讀書,先生總說我們資質愚鈍,說他曾有過兩個學生,真正是過目不忘。那時我們哪里肯相信,想著先生不過是為了貶低我們罷了,如今才知道,原來世上竟真有這種人。可惜……可惜了……阮姑娘,鐘哥兒如此資質,讓他做這些活計太可惜,不如讓他進私塾讀書,說不定將來就能進士及第啊。」
阮雲絲心想這顏真倒真是古道熱腸,如果攤上那心胸狹窄的人,他這番話勢必要得罪對方了。因正要說話,卻听鐘南正色道︰「公子謬矣,進士及第哪里有那麼容易?不見多少人到最後白發蒼蒼,卻連個舉人也不曾得中嗎?我從前在大戶人家幫工時,偶爾也曾听那些讀書人在一起議論,這考功名可不是記性好,過目不忘一目十行就行的,必須要將那些書讀透吃透,這樣才能在考試時準確破題,下筆如有神,嗯,我這說的也不全面,反正……反正就是考功名很不容易。」
顏真不由得笑道︰「真不識好人心,我這是努力幫你向阮姑娘爭取福利呢,竟不領情。難道我不知那功名不好考?若是好考的話,我也不至于在這里幫家中做買賣了,去做舉人老爺豈不更好?」
三人說笑間就已經出了樣品屋,回到議事廳,阮雲絲將自己要買的幾十種作物寫下名字和數量交給顏真,見他笑嘻嘻接過去,卻在一瞬間眸子就瞪得如同金魚一般,失聲道︰「姑娘……姑娘這是要做大買賣了?須知您這用料,幾乎比得上一個中型染廠一次提的貨了。」
阮雲絲笑道︰「我那就是個鄉下院子,充其量是個小作坊罷了,哪里敢和什麼中型染廠比?只不過我想著明年開春兒也要染出幾批布來,只怕到時候這里的染料作物還沒長成呢,所以多備一些貨物。」
顏真這才恍然笑道︰「原來如此,其實姑娘這樣想有些謬誤了,這些作物,五月左右,第一批就能成熟,此後直到秋日,都不用擔心,姑娘這儲備貨物,委實有些不少,咦?這次怎麼要了這許多蘇木?須知那個東西的價錢可不便宜,誰讓是從海上運過來的呢?」
「放心吧,錢少不了你的,只給我算算價錢就是。」阮雲絲笑著說完,顏真也不再問,痛痛快快的算好了價錢,卻是要一百多兩銀子,鐘南懷中揣的那三百兩家底,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