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南答應了下來,一時鍋開了,就將餃子下進去,滾了幾滾,那白白的餃子就浮上來,阮雲絲便笑道︰「一群小缸鵝,撲通撲通跳下河,秀丫頭,這是什麼東西?」
鐘秀笑嘻嘻的道︰「姐姐也太看不起人家了,誰不知道這說的就是餃子啊?三歲孩子也能猜出來,你卻拿來考我。」一句話說的阮雲絲牙根兒都癢癢,心中咬牙道︰好啊,一個個竟看不起我出的謎題,是了,我這個確實弱智了些,嗯,等著,正月十五的時候和你們做些花燈,把紅樓夢里那幾個謎面兒拿出來,看你們能不能猜出。
熱氣騰騰的餃子盛到了桌上,芸娘和鐘南鐘秀起先只覺著阮雲絲言過其實,誰知吃了一個,竟是都拍案叫絕,芸娘還整了一句文縐縐的詞道︰「真是絕佳美味,何以鮮香至此?」只說得阮雲絲等都笑起來,阮雲絲便道︰「想不到芸姐姐也有點掉書袋的底子,這話卻不知是和誰學的?」
鐘南笑著道︰「我大哥早年也念過幾年書,這是他的口頭禪,往往遇見什麼驚奇贊嘆的事情,就要拍案叫絕,說一句‘何以XX至此’,嫂子和大哥在一起,自然也學會了。」
不等說完,便听芸娘道︰「是了是了,死鬼啊,你活著時侯兒也沒吃過這樣鮮美的東西,如今死了,我是顧不上你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一點,要不要我給你供一碗去?還是你就過來和我一起吃點兒?」
阮雲絲嚇得忙一把拉住了芸娘,失聲道︰「供一碗吧供一碗吧,我這會兒頭發都快豎起來了,這樣的雨夜,你說這樣話,可不是要嚇死人?」
芸娘哈哈笑道︰「有什麼可怕的,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那死鬼就算變了鬼,難道還能傷你們不成?放心,有我在,他有這心也沒有這個膽子。」一邊說著,卻還是下了炕,揀出一碗餃子送到堂屋的八仙桌上放著,又在上面橫了一副筷子。
鐘秀便小聲道︰「姐姐,可見這餃子是真好吃,不然我嫂子再不至于這樣兒的,她常說大哥死了,也吃不到東西,若能吃到,也用不著特意供奉,如今竟肯這樣做,可見她心中有多喜歡這餃子了。」
阮雲絲笑道︰「叫你這麼說,這是你嫂子對我無聲的最高褒獎是吧?行了,快吃你的吧。看看眼皮子淺的,這算什麼?將來咱們的日子定是要越過越好的,到那時,這餃子你們也不一定放在眼中。」
鐘南憨笑道︰「哪里還能有比這個更好的日子?一個月里能吃上好幾頓白面大饅頭,幾乎每天都能吃到米飯,如今還有這樣熱氣騰騰又鮮美的餃子吃,外面雨絲如冰,咱們坐在炕上卻是熱乎乎,姐姐,我可不敢想還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阮雲絲搖頭笑道︰「南哥兒,你就這麼點志向可不行。不過也好,知足者常樂,才不會動不動就生出貪心妄想來,那樣倒少了許多煩惱。」
因這一夜幾個人吃完了,鐘南也就在阮家睡下,第二日早起一看,天已經放晴了,竟是難得的一個好天氣,還不到辰時,大太陽就照的地上暖洋洋的。阮雲絲就道︰「趁著今兒天好,咱們趕緊染布,最好到明天晚上能染出來一百匹,之後就去山上撿蘑菇砍柴,恰好兩不耽誤。」
鐘南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吶吶道︰「兩天就能染出來?可是姐姐,如今距離您和五公子言掌櫃約定的時間也不過只有四天而已,要是這麼快就能染好,你何苦要和他們定十天之期?這會兒只怕他們都已經變成熱鍋上的螞蟻了吧?」
阮雲絲一揚頭,撇嘴冷笑道︰「活該,誰讓他們懷疑我來的?哼,好心幫他們解圍,竟然以為我是在說大話,過後兒更是把我撂在一邊,商量起流錦布莊如果倒閉之後該怎麼辦了?這是什麼你知道嗎南哥兒?」
鐘南搖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卻听阮雲絲咬牙切齒道︰「挑釁,這是嚴重地挑釁,大男人主義。哼,竟然敢瞧不起我,既然瞧不起,那我自然就要讓他們多等幾天羅,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做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女人。」
「是小人,應該是寧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鐘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卻見阮雲絲森然的橫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是小人嗎?」。
「女人,是女人才對。」鐘南舉起手,心想我今兒算明白了,女人就是小人啊。素公子,言掌櫃的,算你們倒霉,誰讓你們不把阮姐姐瞧在眼里,這下遭報應了吧?嘖嘖,真可憐,兩人現在不知急成什麼樣兒呢,要是知道其實不用等十天,五六天就足夠了的話,也不知是不是會氣得吐血。他想到這里,就打了個冷顫,暗道鐘南啊鐘南,你可千萬要記住,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阮姐姐,不然她只要一個小指頭,就能讓你吐血而亡啊。
這里阮雲絲得意洋洋的踱到院中大鍋前,嘿嘿笑著自言自語道︰「女人有時候就是小人,南哥兒這個書呆子,竟連這個也分不清楚,難道不知這世上最小心眼兒的就是女人這種生物嗎?若是在現代,保準連個女朋友都追不上。唔,別說,那小子模樣倒還是不錯的,就算木訥一些,怕也是有些識貨的女人會倒貼,哈哈哈,以他的性子,只怕會嚇得奪路而逃吧?」
她正笑得得意,芸娘也從屋子里走出來,看見她的笑容,身上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暗暗奇怪道︰這是怎麼說的?雲絲這樣優雅的女人咋也能有這樣猥瑣的笑呢?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鍋里的水一燒熱,阮雲絲便開始熟練地下染料,鐘南只見她扔了好幾種作物在鍋里,還有提煉出來的色塊也扔了幾塊下去,也不知她是怎麼配的,而且他心細,發現另一口大鍋里靛藍草的用量就要少一些,反而蘇木用的多些,他不理解這樣做是為什麼,便誠心向阮雲絲請教,卻听她笑道︰「其實藏青色是分作淺藏青色和深藏青色兩種的,我如今也不知道言掌櫃和五公子究竟要哪一種,所以不如都染出來,然後讓他們自己挑吧。」
這種知識對于鐘南來說,實在是玄而又玄,他不禁有些羞愧,在阮雲絲這里做事,他本來是期望自己將來能夠幫著對方挑大梁的,但不知為什麼,自己雖然可以過目不忘的記下那些染料作物名稱,對于這染布一道,卻是到現在還稀里糊涂的,全沒有背書時那樣的從容歡喜,這樣下去的話,還談什麼幫阮雲絲挑大梁啊?
心里正覺著愧疚惶恐,忽听阮雲絲讓他去將昨日晚上留在廚房外的章魚拿來,鐘南連忙听命行事,拿出一條章魚,卻見阮雲絲將章魚放進水中,又命鐘南鐘秀拿著一匹在媒染劑里滾好了的布在旁邊待命,待那章魚腳蜷曲起來時,她就一聲令下,兄妹兩個連忙將布匹放在了大鍋里。
「藏青色之所以難染,不單單是配色不好弄,最麻煩的就是這個水溫,就連我,也不敢保證百分百能掌握住,誰知偏讓我遇到了這東西,用這個來測試水溫,是最準確的。」
阮雲絲將蜷曲的那一段章魚腳掐下來,這個試水溫的方法當日她在電視劇《大染坊》里也看到過,只不過已經忘了陳六子是用魷魚還是章魚,現代有水溫計,根本不用這樣古老的方法,幸好阮雲絲經常親力親為下車間,各種溫度都用手試過,心中大致有數,但是像染這種較為復雜的色彩,水溫就必須精確,她已經在想能不能弄出一個簡易水溫計了,畢竟魷魚章魚這種東西,是不可能隨時都讓她買到的。
布在水里浸染了一回,鐘南鐘秀小兄妹倆用木棍挑著,又翻轉了幾次,使那布料受色均勻,待阮雲絲一聲「起」之後,他們忙將那一整匹沉重的布給撈了出來。
等瀝干了水分,掛在了晾衣桿上,阮雲絲便忙著染下一匹布,幾人經過這幾次合作,早已是配合默契,到晌午時,就已經染出了二十匹,因為太陽好,先前晾曬的十幾匹布已經干透了。芸娘和鐘秀收下來,放在手中細看,乍一眼看去,只覺是黑色,然而略細一看,又不是黑色,而是黑中帶藍,在陽光下晃過,那厚重藍色就更加明顯,給人一種厚重大氣又沉穩的感覺。
這樣顏色她們連見都沒見過,當下芸娘便顫抖著聲音道︰「這……這就是藏青色麼?看上去和黑色也差不太多,怎的就難倒了這麼多人?」說完卻听阮雲絲笑道︰「姐姐你真說得輕巧,雖然和黑色差不多,你也不看看我放了多少作物才配出來的,這是深藏青色,你再看這一匹,是淺藏青色,如何,這就很明顯能看出和黑色的差別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