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通看他到了,松了口氣收了金鍾,“清月師弟,你沒事吧,我們正想去尋你呢。”
“有勞師兄擔心了,”李凡把臭豆腐給他們各分了兩串,“這就走了?今兒賺的怎麽樣?”
玄寶擺著臉,接過豆腐串啃了一口,沒好氣得道,“別提了,剛要開張呢,結果不知道是哪裡的散修動手,放出來好大一片劍龍,把人都驚走了,壞了我們的生意。”
李凡啃著臭豆腐不說話,倒也是,剛才劍風掀飛了龍門客棧的屋頂,鬧起好大的動靜,集市上人肯定不敢在外面久留,一個個都走散了。
陳道通看看另一邊大街上,來來往往的有騎兵馳騁,掀起陣陣煙塵,也啃著豆腐道,“邊地重鎮,還不是整天動刀動槍的,自認倒霉吧。人齊了咱們也走吧,找師兄去。”
見其他人也不反對,陳道通便放出輕舟,三人乘舟而起飛向鎮外。
李凡從船舷往下張望,還能看到底下龍門客棧被掀翻的廢址周圍,正有一隊隊槍尖甲備的邊兵馳援而來。
弓弩騎槍,數百人沿著各條街巷搜查,客棧外面,更是重重疊疊,圍了個水泄不通。正面列成槍衾盾列的方陣,謹慎往裡推進。想來是那太監帶人一出客棧,就派了護衛去附近的衛所調兵了。
李凡也不由得一陣冷汗,暗罵一聲死閹人算計這麽深,還好他機靈,及時從密道走了。行,這個點子他李凡記下了,早晚和你個陰陽人清算。
道通玄寶兩個倒是見的多了,對邊兵調動也不怎關心。就駕著飛舟升到雲層上邊,點了張黃符,扔到船首的火盆裡燒著,冒出明亮的藍火白煙,好像信號彈似的。
李凡用神識觀了一下,發現火光更為明顯,就好像個小太陽。
果然陸師兄也收到了信號,不一會兒就有一隻木鳶從天際滑翔飛來,口吐人言。
“師弟跟我來,找著些有趣的玩意。”
三人當然不會拒絕,駕舟跟著木鳶繼續往西北方飛行。約莫行了有百裡之遙,木鳶朝雲頭落下,帶著他們降到一片深山裡。
這一帶盡是禿山怪石,窮山斷崖,有兩條山脈,一走西北,一走西南,垂直相交,山谷相連。北段的地形,山陽坡勢極緩而山陰極陡峭。南段的山勢,則是孤峰破洞,山體破敗。哪怕是李凡這個不懂風水的人,一眼也看出這地方不大陽間,神識一掃,更是靈炁幾無,分外凶惡。
那木鳶飛到兩山兩連的山谷谷地裡,正靜立在一處坑道前閉目探查的陸瑜肩頭。
三人駕舟跟過來拜見,“陸師兄。”
陸瑜睜開眼,朝他們點點頭,指指面前似乎是半坍塌的坑道,“這下面是一處仙人墓。”
“仙人墓?”這回開口詢問的倒不是李凡,而是元玄寶,“在這種地方?”
陸師兄也點頭,“我剛才察覺了煞氣,過來巡視才發現是墓穴被人掘開了。
逢山有十不葬,這都犯了多少條了,我看著也挺奇怪,剛才用神識探查了一下,揣測著是修了神道的人間散修,大概是被仇人所害,仇家又怕這修成神道的修士兵解,才特地挑選這種風水惡局,天生煞穴鎮壓吧。”
然後他扭過頭來,笑眯眯得朝三個童子道,“所以才叫你們過來,這墓最近才被人掘開,你們要不要下去撈一波?”
李凡,“……”
元玄寶大喜,
“多謝師兄成全。” 陳道通也笑著稽首,“謝師兄。”
‘玄天劍意表示,唷,你這師兄人還不錯呢。’
啥——??
“啊?這……師兄,這好像不太好吧?”李凡一時都驚得無語了。這虧你們還是一群道士,連地下埋了多少年的死人都不放過,還這麽興高采烈和春遊似的,說出去實在有點缺德啊……
陸師兄看他驚悚的樣子,也是哈哈大笑,“清月不要誤會了,不是叫你們去盜墓,是去采煞的。”
“采煞?”
陸師兄指點道,“你應該知道靈炁是太極源泉,五行靈炁自太極孕育而生,乃仙道之根本。
但天地間卻並不只有後天靈炁,先天炁自太初而始,而如今修煉先天太素道體所需的,其實並非太極靈炁,而是所謂的太素煞炁。
這煞炁不在太極五行之中,因此哪怕用五色神光照見,依然是一片黑漆漆的墨色,看不清真髓。而且與五行仙道不合。仙道的道體和法寶,一旦沾染了煞氣就可能被汙穢,難以修複,甚至化為劫灰。若是凡人野獸沾染了,甚至會被煞氣所汙,化為煞屍凶獸。就算是仙家,沾染了也會實力大損,只能消耗絕大真炁,強行驅散。所以以前後天仙道的時候,煞炁簡直被各派視為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但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如今虛月當空,天道大改,我派到了元嬰期,就有以煞炁凝練太素道體的正經法門。哪怕金丹期,也有一些利用煞炁的祭煉法寶的偏門。
可煞炁並不在太極周天之中,尋常要拜月修行才能獲得,著實頗為凶險。或者,就只能尋著這種風水惡局,抓補些沾染著惡煞的邪物采集一些。你看這樣的墓穴,窮山惡水的,早晚生出為禍一方的妖孽來,被我們碰到了,正好采走它的煞炁,也不至於將來生出禍患,何樂而不為呢?”
陳道通也道,“真人們哪個不要煞炁塑體,此物可是有市無價,供不應求。哪怕自己一時用不著,采集一些也可以交換不少奇珍異寶,靈丹妙藥的,穩賺不賠。哪怕是感染了煞炁的煞屍凶獸都能煉成法體屍兵,常被朝廷買去看家護院呢。”
“原來如此……”
原來煞屍這麽值錢,難怪那太監不惜殺人奪寶呢。所以他之前全力輸出把那僵屍打爆了,其實是錯過了一個億嘍?
元玄寶拿出一張折成三角的黃符,一個白釉玉淨瓶遞給李凡,“此符含在舌下,可以避煞炁侵襲入體,祭起寶瓶,就可以吸納周圍煞氣了。”
李凡看著手裡的符咒玉瓶一陣無語,要是客棧裡那些江湖人不要那麽急動手,把話說開了,其實都可以從密道逃生的吧?
而且若是別動不動想著舞刀弄槍的火拚,大家冷靜一點講講道理,那他李凡雖然一時也沒啥辦法,到底也是個墨竹山的修士不是?乃至於出門走兩步,到集市上也能碰著陳道通和元玄寶的攤子不是?何至於眨眼工夫得拚死球這麽多人呢不是?
唉,只能說,這種年頭,人命如草的,還要出來行走江湖,當兵作匪的,那也是早晚死於亂刀之下。說穿了,又哪有什麽命數,都是自己找的……
“好了,你們下去采集煞氣吧,我在上邊看著龍。對了,底下好似有個煞屍成型了,不過在棺材裡封著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自己小心點就是了。”陸師兄擺擺手,又飛空去牧龍了。
於是三人一起下墓。
玄寶和道通兩個走在前面,各自取了兵刃出來防備。李凡就跟在他們身後,抱著淨玉瓶吸收煞氣。
他分明的能看到一絲絲黑色的煙霧被吸入瓶口之中,類似的景象李凡確實見過很多次了,像他當初拜月的時候,那黑霧黑風可是鋪天蓋地大得多了。這墓穴裡真的就是小巫見大巫,就吸塵器掃灰似得,角角落落一丟丟的煞氣都被吸到瓶子裡了。
“看看,這裡有血跡。還是新鮮的呢。”元玄寶把他手裡的鐵指,對著墓穴通道周圍指指點點的,“最近有人從這裡進入墓地,激發了前邊的機關,被暗器傷到了。
尋常煞氣感染,喝些符水嗑些丹藥也治好了。可這一見血,被煞氣感染的速度就不好把握了,我看剛才鎮子裡動手,十有**就是有人結煞屍變了。”
李凡默默點頭,你猜的對。
陳道通也點起火折子,檢查這墓地的規製,各種陪葬的器具兵甲道,“看起來像是藩王墓……這就說的通了,尋常散修可不會在這種窮山惡水自建洞府,而被仇家殺了當然要碎屍萬段,熬藥煉丹,還給他好好留個全屍葬了是什麽意思?
所以我猜這墓主人是一個修煉神道的藩王,大概是朝爭失敗,又是王家宗親,好歹要留個全屍,才被鎮壓於此防止它再作妖。”
元玄寶一個人走在前頭,揮著手裡的鐵爪,指指點點的,居然就破開了偶爾激發的機關陷阱,還指著地上腳印道,“前後進來了兩撥人,第一波人足跡齊整,明顯是知道墓裡邊的底細,並未觸發機關,好像來取了什麽東西,看這引子,拿了原來擺放在角落裡一個盒子,就徑直離開了,估計是朝廷的人。
後一波人步履散亂,大概是進來渾水摸魚的盜墓賊,結果在門口中了機關,受了傷,就匆忙退走了。”
李凡無語,可能,也許,大概,你們說的都對……
陳道通在裡間的地宮門前止步道,“再往前就是墓主人寢宮了,看來是鎮壓它的玩意取走了,已經開始煞變了。
到底是個藩王,我們不要打擾到它。就在這裡采煞好了。沒了煞炁支撐,它就沒法屍變,破封作惡了。”
於是三人一齊取出玉淨瓶,就在宮門外激活,采集煞炁。
於是滾滾黑煙濃霧從門縫裡冒出來,就好像門另一邊是火災現場一樣。滾滾濃霧聚攏成束,毒龍黑蟒似的扭動著鑽入瓶口。
而隨著煞氣越采越多,李凡也隱隱能聽到從寢宮之中,傳來步伐走動,嘶聲低嚎,和手掌爪拍鐵門的震響。大概是墓主人被吸走了煞炁,很是不滿吧?
可惜再不滿也只能對著墓門無能狂怒了。它壓根還沒修到破封而出的境界,就被釜底抽薪把煞炁都搶奪走了。那撐死了也只是一具乾屍,只能在棺材裡繼續躺著,還能起什麽風浪呢?
老實說在墓地裡采集煞氣,隔壁還有個僵屍在拍門怒吼的場面,還挺陰間挺嚇人的。
不過元玄寶和陳道通兩個見怪不怪得聊天,還在討論回墨竹山以後,下次該進些什麽雜貨可以多賣幾個錢。就好像身旁不遠處拍著門怒吼的不是什麽飛天遁地,銅頭鐵臂的煞屍,只是條被鏈子拴著,無能狂吠的惡犬而已。
這算啥?剛才在客棧裡頃刻屠了一群人的煞屍,在道士們眼中原來這麽沒牌面的嗎?
‘玄天劍意表示宿主不用鑽牛角尖,脫韁的野狗當然比籠子裡的老虎威脅更大,倒不如說千萬別被野狗咬了,本座當年有個看中弟子,就是築基期逗狗被咬了,後來毒發身亡。本座猜是有其他門派的細作在犬牙上塗毒了,宿主一定要引以為鑒。’
啊那個大概只是狂犬病……不過你想表達的意思還是收到了……話又說回來還真不愧是劍意看中的弟子呢,起碼是上上品的資質吧?還真能這麽作死的……
等一下!你們這麽瞎扯蛋,搞的他也體會不到墓穴探險打副本的緊張氣氛了啊混帳!
結果最後還是沒能給李凡體會一把下副本打僵屍王的劇情。
他們就站在墓穴門口乾等了三炷香的工夫,墓地寢宮裡的煞氣就被采集完了,最後一點都不剩下了。
而門背後的嘶吼聲砸門聲早就停歇了。大概那什麽煞屍仙僵的,也被三個瓶子一起吸,直接榨幹了吧。
元玄寶取了符咒貼住瓶口,拿在手裡顛了顛,“不錯,至少有一斤,這下賺了。”
李凡歎了口氣,這一界僵屍王將臣都不頂用啊,硬是被吸幹了都不能雄起一波,“師兄,這一瓶大概值多少錢?”
“誰會去換成錢?非要換,神罡錢起碼也得十萬貫吧?這一瓶煞炁,足夠把上百人感染成屍兵了呢!”元玄寶冷笑著,“清月,你可小心點,別把這瓶東西漏到人間道去了。你別看我們在這裡采煞簡簡單單,平平安安的,其實是因為裡面那貨破不開結界罷了。
被感染成了煞屍,拳腳力道一下子能暴漲五十倍,哪怕只是初期的屍兵,也是異常厲害的。真要是激起屍災屍變,可是要死好多人的。”
是的,煞屍的危險,那片刻造成的殺戮,一旦放出去可能在人間道造成的災難,他確實已經親眼見識過了,觸目驚心,記憶猶新。
李凡鄭重點頭,“多謝師兄教誨,清月記住了。”
陳道通笑笑,“你知道緊要就好,這墓址選的如此古怪,居然為裡頭的屍王積攢了這麽多煞炁,我覺著恐怕也另有圖謀。此番被咱們湊巧撞見了,提前製止一場殺劫也是萬幸,但只是治標不治本。
等回了山門,我們稟告觀主,請大修士再來勘探一下, 把這處凶墓盡早除了為好。”
李凡和元玄寶自然也同意,於是三人收了玉淨瓶,又原路返回。
才從墓穴出來,陳道通正要放飛船離開。突然動作一停,和元玄寶一起朝天稽首,“師兄。”
李凡抬頭看看,卻見從天上大踏步飛來一隻金毛碧眼的狻猊,張口突目,獠牙豎耳,脖頸上掛著三個鈴鐺,脊背上青紅色鬃毛施卷,踏空跑起來乘煙帶雲的,光彩照人,異常俊美。
那狻猊晃著滿頭的金毛,從煙雲中落將下來,把毛茸茸的爪子按在地上一匍匐,露出背上坐著的一個丹鳳眼,細柳眉,面白無須,紫綬仙衣,神庭後有金赤雙焰招展,眉心好似朱砂點了一點火玲瓏,於印堂內上下遊弋的道士來。
單看這扮相,倒也是婁觀道的真修,至少金丹期的沒跑了。
“師弟。”道士眯著眼,皮笑肉不笑的,把雙手插在寬大的袖子裡拱了拱,“我聽說此處有煞屍作惡,可是已被師弟們除去了?”
陳道通和元玄寶默然,暗暗互視一眼,顯然也察覺到來者不善。
他們尚且能感覺到,更何況玄天劍意這個被害妄想症呢?
‘玄天劍意表示,宿主快祭劍斬他!’
可惜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那道士笑眯眯的點點頭,“想來是了。”
然後他張口一噴,印堂中那紅印便落將下來,在舌苔一滾,現出一顆紅丸來。
那紅丸一彈,一躍,便在半空中拉出一線虹光,繞著陳道通的脖子隻一轉,童子的腦袋就掉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