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淺念也不生氣,點頭:「嗯,這話在理。」笑得流氣,話語帶了濃濃玩味,「可是姐姐,你可要擦亮了眼仔細瞧瞧,別認錯了黃鼠狼。」
容年華耐不住性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誠然,在容年華的認知裡,傷天害理無所不幹,那才是容九。
容淺念想了想,慎重地斟酌出了兩個字:「抓姦。」
容年華臉色大變。
「所以姐姐,你可千萬別去哦。」某人一臉無辜,滿眼都是善意。
「你」容年華眼裡全是不可思議,慌亂,甚至驚恐,「你知道什麼?」
她笑笑,拿過一邊的盒子,放在手裡玩轉:「這南疆的靈芝可是大補之物,姐姐一定要喝。」頓了頓,很嚴肅地補充,「據說,可安胎。」
容年華臉色驟然大白,甚至微微顫抖。
果然,無所不知,乃容九。哦,還有,無惡不作。
容年華咬著牙,沉默,久久,她說,嗓音乾澀:「本是同根生,容九,你真要我死嗎?」
容淺念聽了,長長一聲嘆息,捂著心口做傷心欲絕:「傷心啊,本王妃一片好心被當做了驢肝肺。」
容年華冷笑:「你會好心?」
誠然,容年華絕對不會相信,這人是善茬。
誠然,某人平日裡傷天害理的事幹得多了。
容淺念繼續嘆氣,似乎懊惱,似乎糾結,還有點鬱悶,抬頭,看著門外:「眼下這烏雲密布,平白讓人生出幾分惆悵來,誒!」惆悵完,回頭看看容年華,語氣一如既往的戲謔,「本是同根生,為了這句話,本王妃心軟一把,姐姐可要珍惜哦。」
說著向前一步,容年華本能地後退。
靠,好人不好做啊。容淺念白了一眼,這才說:「他貴為太子,皇位之爭,出不得一絲差錯,你覺得他會為了你這肚子裡的一塊肉冒天下之大不韙?太子大婚六年,東宮十幾位侍妾側妃,獨獨沒有一位孕育子嗣,這是為什麼?蕭衍,他要的是一勞永逸,那樣的人怎麼會給自己留下禍患,你覺得你會例外?」
容年華白著臉:「我」
容淺念擺擺手,打斷:「別天真了,姐姐,你知道一勞永逸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她嘴角一扯,笑得滲人,冷幽地吐出四個字,「殺人滅口。」
有腦子的人,大概都會知道,容年華肚子裡這塊肉,蕭衍留不得。
當然,容年華的腦子被人迷得暈頭轉向了。
「他不會的,他說過」
容淺念恨鐵不成鋼:「男人的話靠得住,母豬一定會上樹。」頓了片刻,很嚴肅地補上一句,「當然,我家男人例外。」
容年華臉色越發慘然,眼裡全是驚懼。
「你這麼挑撥離間,到底想幹什麼?」
「靠,說了半天竟是對牛彈琴。」容淺念無奈,攤攤手,「挑撥離間?本王妃要怎麼樣,需要靠這麼不入流的手段。」
當然,需要!而且無所不用其極。
一番話下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是,不知道容年華那被蕭衍洗過的腦子聽進去了多少。
手指一轉,容淺念手裡的靈芝落下,她拍拍手:「話已至此,姐姐,你自個掂量。」轉身,走了三步,回頭,眨眨眼,「可要小心黃鼠狼哦。」
容年華咬著唇,若有所思。
剛走出院子,轟隆
一聲雷響,容淺念抬頭:「這天變得可真快。」
十月的天,說變就變,大片大片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十三問:「小姐,你覺得容小七會不會去?」
容淺念想也不想,很肯定:「會。」
「那浪費口水幹什麼?」
容淺念沉思了,半天,摸著心口,作無奈狀:「誒,心軟這東西,」嘖嘖舌,十分鄙視,「真他媽麻煩。」
心軟?十三抬頭,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啊。
「我沒聽錯吧?」十三很篤定,「小姐,你耍什麼詭計?」
容淺念眼一翻,不以為意:「我要弄死誰,可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哼了哼,月牙兒似的眸子染著嫌惡,「偷偷摸摸那是蕭衍才會幹的勾當。」
貌似,某人也沒少乾吧。
十三懶得點破,好奇得緊:「太子到底要幹什麼?」
容淺念托著下巴尋思著用詞:「嗯,殺人滅口,然後栽贓嫁禍。」
儼然,被殺人滅口的,是容年華,這被栽贓嫁禍的,自然是蕭衍的眼中釘容九。
誒,有大半夜要去挑燈照廁所了。容九妖孽是能隨便栽贓嫁禍的嗎?通常,都是她栽贓嫁禍別人。
十三就問了:「那子時小姐要去嗎?」
「要,為什麼不去?那傳話的丫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巧地遇著我,這話啊,可不就是傳給我聽的,我要不去,豈不辜負蕭衍一片良苦用心。」容淺念笑得意味深長,拖著長長語調,「蕭衍啊,在挖坑。」
挖坑,當然是給容九跳。
「那你還去?」
容淺念很理所當然:「不去怎麼把他推進坑裡。」想了想,又道,「不僅我要去,我還要大家一起去,看一處好戲。」
哦,原來有人挖坑是在自掘墳墓。
誠然,陰謀詭計,那是容九的領域,玩死人,那是她的專長。
這戲,要開唱了。
下午,雨下得轟轟烈烈,這十月的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夜裡,天冷森森的,沒有雨,刮著風,吹亂了紫竹林的樹影。
美人苑的流蘇帳裡,女子掀開眼,朦朦朧朧的,倒是惺忪。
「醒了。」蕭歿親了親她的臉。
容淺念揉揉眼,聲音還有些含糊:「逸遙,是不是該去看戲了。」
這傢夥,難怪今天早早便睡了,這是要養精蓄銳啊。
蕭歿拿她沒法,替她穿好了外裳,輕聲囑咐:「夜裡剛下了雨,莫要受了寒氣。」拿了件披風,仔細給她穿上。
容淺念任蕭歿擺弄著,對著帳外問:「什麼時辰了?」
外面十二回:「小姐,還有一刻功夫就亥時了。」
「都快亥時了,常林閣那邊是該動作了。」
容淺念的話剛落,十三急匆匆進來,福了個身,道:「小姐,常林閣差人來話,說是良娣娘娘突發疾病,二夫人請姑爺去一趟。」
容淺念眯了眯眼,微微上揚的眼角,有流光溢彩:「先調虎離山,再殺人滅口,最後栽贓嫁禍,一石三鳥啊。」她笑,「蕭衍那隻黃鼠狼,胃口可真大,也不怕撐死。」
一壞扣一環,玩起計謀,儼然蕭衍是個箇中高手。
只是,這世間,一個容九,抵千軍萬馬。她啊,可從不吃虧。
蕭歿攬著她的肩,輕吻著她額前的發,兜帽下,她娟秀的臉越發小,深深凝著她的眼,他問他:「十一,告訴我,你想玩多大。」
容淺念伸出手,捧著蕭衍的臉,一字一字道:「他欠你的,是時候還清了。」手,覆著蕭歿涼涼的指尖,「逸遙,這次,我要蕭衍永世不得翻身。」
他既借了東風,她便燒了他老窩。
心狠手辣,她從來不會吝嗇,連本帶息,是一貫作風,這就是她,蕭歿的女人。
他俯身,親吻她的唇:「好,我陪你。」
這風清的天,她要捅破,他執著她的手。風起雲湧,天下大亂,他陪她笑看。
是時候算總帳了,誰叫某人是個錙銖必較的妖孽呢。算計這東西,向來,她最會玩。
「十二,差人去請老爺和兩位夫人,說本王妃要請她們看一出好戲。」
蕭歿深深凝著她,眼裡,她的影子很美,牽著她的手,走進了毫無月色的夜裡。
這夜,越發濃了,黑了,風大作。
所有陰謀陽明都在按部就班了,只欠了東風,當然,這東風要容淺念來吹。
咚咚咚!
更聲響,這亥時,正臨。
紫竹林中,黑影搖晃,毫無星子的夜,遠處淡淡的燭火,穿過竹林,隻漏進了淡淡微光,昏昏暗暗裡,四周環著青竹,林子深處,男子背影偉岸,白色的衣袍儒雅,沾了雨水的長發散亂,隔著半步的距離,女子倩影單薄,風,吹起女子裙裾,還伴隨了女子盈盈哭聲,她提著一盞青燈,並沒有話語,聽不出嗓音。
微光太暗,看不清他們容顏。
忽然,一道森白的光。
窈窕的身影緩緩倒下,青燈墜落,微微弱光照在女子雪白的衣裙上,染紅了大片。
男子俯身,冷眼看著嗚咽的女子,聲音,比這夜冷:「年華,好好去吧,來世,不要遇見本宮了。」
地上女子掙扎,血色蔓延,淌過一地青苔。
男子扔了匕首,擦了擦手,轉身,那張臉……
正是蕭衍。
靜默裡,忽然有女子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林子裡,回蕩:「嘖嘖嘖,真狠心啊。」
蕭衍腳步停頓,眼森然殺伐。
小徑路裡,女子從黑暗裡走來,黑色的披風很大,兜帽遮住了半張臉,嘴角噙著笑:「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太子殿下可真真是忘恩負義之人啊。」素白如蔥的手指指了指地上的女子,「你看,七姐姐很痛苦呢。」
女子緩緩脫下兜帽,抬起眸子,一雙邪氣的丹鳳眼,容顏英氣,美得魅人。
此人,可不就是來吹東風的容淺念。
地上,躺在血泊裡的女子瞪著瞳孔,發不出聲,只是抽搐。
蕭衍大怵:「你」
她笑著,走近了幾步:「很驚訝?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本王妃亥時就來了,而不是子時?」她端著下巴,「若是本王妃沒猜錯,殿下讓人傳了兩次話吧,容年華最後聽到的,是亥時紫竹林,本宮聽到的卻是子時紫竹林。」
蕭衍倒是冷靜了,笑得陰寒。
「只可惜今晚夜色太好,本王妃難侵,便尋思著提前出來賞個月,竟沒想到一不小心目睹了一出好戲啊。」踩著青苔,血,染紅了繡鞋,她蹲下,拾起地上的青燈,舉起來,燭光打在她明艷的小臉上,她笑著說,「亥時殺人,子時栽贓,殿下算得精準啊。」她俯身,輕拍地上抽搐的女子,溫聲哄道,「很快就解脫了。」
女子,顫著的手,緩緩無力地垂下。
容淺念不忍地搖搖頭,隨後提起燈,照著蕭衍的臉,他滿眼陰鷙,說:「倒是什麼都沒逃過你的眼,是本宮低估你了。」冷笑,鷹眸凌厲,「那你覺得你壞了本宮的好事,本宮會拿你怎樣?」
容淺念手指纏著長發,思考,回:「栽贓嫁禍泡湯了,乾脆繼續殺人滅口,一了百了。」
蕭衍深笑:「真是隻聰明的狐狸。」右手,垂著,隱隱內力,將出未出。
容淺念抬眼,丹鳳眸子顫了顫,長睫打下深深暗影,看不出表情,只是嗓音玩味:「那可就不好意思了,在你殺人滅口之前,本王妃還有一齣戲呢。」
蕭衍怔住,片刻,出手。
一盞明燈晃過,已經沒了女子的身影,隨即,隻聞女子悲痛的喊聲,響徹這夜:「啊,血,好多血,七姐姐……」
青燈,高放青苔石子,照著蕭衍臉色大變,照著小徑路上一張張驚慌悲痛的臉。
「年華!」
撕心裂肺的一聲呼喚,驚了林中的夜鷹。
那是文氏,身後,是容儒海,蒼老的臉,還有忿恨的眼,從遠處,奔來,洶洶。
蕭衍忘了動作,驚亂地看著地上的女子,她悲痛地哭喊,唯獨那雙丹鳳眼,全是得逞後的淺笑,彷彿在說:你看,你輸了。
地上,白衣染浸了血色的女子還在掙扎,無法出聲,手指顫著,指向容淺念。
容淺念俯身,湊在女子滿口血漬的唇邊,嘴巴張張合合,瞳孔放大,忽然,手一垂,再無聲息。
無人知道,最後,容年華說了什麼,除了容九。
容淺念大喊,悲痛欲絕:「七姐姐。」
地上血泊裡的女子,再沒有睜開眼。
「孩子!」容淺念顫著手,緩緩指向蕭衍,「你好狠的心,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下得了手。」
蕭衍傻了,鷹眸,死死瞪著容淺念,嗡嗡耳鳴。
「你還我女兒。」
「年華,年華,我的女兒。」
「蕭衍,你會不得好死的。」
「你去死,去死!」
「……」
夜裡,空蕩的紫竹林中,來回蕩著的,都是哭聲,喊聲,咒罵聲,久久不息。
亥時,容家七女年華,歿。
子時,從未安靜的相府,又傳出陣陣悲痛呼喊,從常林閣。一夜,沒有停息。
「繁華,繁華你醒醒,醒醒。」
「啊啊」
「……」
血腥,在常林閣裡喧囂,悲戚冷了這夜。
「繁華,你別丟下娘。」
「你睜開眼,睜開眼。」
「我們不爭,什麼都不要了。」
「……」
「你為什麼不爭,為什麼不爭,那是你的命。」
「女兒,我的女兒。」
「……」
常林閣裡,林氏撕心裂肺的哭聲,一屋子嗚咽,然,流蘇帳中,女子睡顏安詳,眼睫從未睜開。
天外,轟雷陣陣,雨,又開始磅礴了,相府裡,處處死寂,只有哭聲飄蕩。
正廳,容相滿臉蒼老,老淚縱橫,整個人癱軟。
門外,侍女撲通跪倒,抬眼,滿臉的淚:「老爺,十一小姐她」
「繁華?」容相恍惚著,麻木的眼,「繁華怎麼了?」
侍女咬牙,叩首:「十一小姐,沒了。」
容相合眼,癱倒在地,頓生滿頭白髮。
子時,容家十一女,天家東宮良娣,薨。
這夜,白綾掛滿了橫樑,右相容府裡哭聲慘絕,久久不絕,驚擾了京都安睡的百姓,天雷陣陣,轟鳴裡,都是驚叫痛苦,整個京都,一片慘然荒漠。
辰時,右相容儒海一身白衣,頭戴棉麻,進宮請命,皇城外,隻聞相爺悲痛之聲:「請皇上為老臣做主。」
「東宮太子蕭衍還我兒性命。」
「二女糟害,老臣,以死相諫。」
「……」
城門上,鳴冤鼓陣陣,一直到天明。
已時,惠帝下旨,緝拿太子蕭衍,關大理寺候審。
太子一朝下獄,東宮隕歿。
這是補昨天少了的一更……其中陰謀陽謀下一章解釋清楚,倒時連起來看就不會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