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淺念沉沉一句:「讓開。」
百千將士不讓一步,劍,突然出鞘,均指向容淺念。
「耽誤老娘救人者。」她反手,成爪,「死。」
一個字落,女子徒手便進攻,招招殺意。
驟然,行宮之外,一批黑衣勁裝男子飛身而入。
「保護王妃。」
頓時,殿中亂做一團,慧帝與百官退至其後,中間,血色渲染。
所有人都看傻了,刀劍之間,那女子一身紅衣穿梭,徒手,招招斃命。
如此狠辣,如此手法,皆讓人心驚。
就連她那隻喚作元帥的狗兒也是所向披靡,一雙爪子,次次割破咽喉。
蕭簡看著那一人一狗,眸子漸進幽深。
原來,竟是她啊。
他不禁失笑,深深看著女子。
「擺陣!」
太子蕭衍忽然一聲令下,數百將士攜劍,繞著容淺念飛身上下,隨即,一齊攻進。
片刻,護著容淺念的鐵衣衛一個一個倒下,血流蔓延,染紅了一地。
霎時,一劍襲向容淺念。
「小九。」
蕭鳳歌一聲驚呼。
劍尖相差分毫,容淺念暮然反手勾住那士兵的脖子,閃身錯開了劍斷,同時,哢嚓一聲,扭斷對方脖子。
這等打法簡直是在賭命,招招置之死地而後生。
蕭鳳歌一顆心忽上忽下,咬牙:「你們傷她一分試試。」說著,便欲上前。
忠親王爺將他拉住,厲聲斥倒:「皇上對她動了殺心,你要過去,除非我死。」
忠親老王爺就這麼一根獨苗子,便是拚了老命,他也得攔著這不孝子。
蕭鳳歌這次倒是格外聽話,沒有掙扎,甚是處之泰然,對老王爺說:「我不弄死你,我給她殉葬。」
老王爺喉頭翻湧,隻覺得一口血氣咽不下,咬牙:「逆子!」
蕭鳳歌不語,只看著容淺念。
誒,那殉葬的話絕對不是恐嚇,是事實。
忠親王手緩緩鬆了,隨即,他家不孝子闖進了包圍。
那邊,容淺念一腳踢翻一個,隨即一聲怒吼:「誰讓你過來的,給老娘滾回去。」
這傻子,活膩歪了?
可不就是活膩歪了,好好的世子爺不幹,非要提劍,當反賊。
「別說話,受傷了怎麼辦?」蕭鳳歌輾轉到容淺念身邊,將她護住。
容淺念二話不說,一腳踢過去:「我讓你滾!」
蕭鳳歌一個趔趄,怔了,臉一黑。這狼心狗肺的女人!
便在那一怔,一劍就朝蕭鳳歌砍去,突然一隻手將他拉住,一個旋轉,女子雙腿勾住那持劍人的脖子,扭斷,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來找死嗎?」容淺念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敲暈這送死傻子。
蕭鳳歌笑得無賴「小九,我便知道,你捨不得我。」
打鬥中,女子怒吼了一句:「蕭鳳歌,你怎麼就不去蠢死。」
蕭鳳歌只是笑,依舊將她護在中間,心想,這該死的女人,總是如此粗魯野蠻又不識好歹,分明擔心他,分明是想他獨善其身,卻總是用最極端暴烈的方式。
昭明世子突然加入打鬥,血色越發凝重,兩方生死慘烈,慧帝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圖,只是冷眼觀望。
「父皇。」
「父皇。」
忽然,兩個聲音起。
慧帝抬眸,台前,跪了他兩個最優秀的兒子。
好啊,將他風清蕭家的男子迷得神魂顛倒。
慧帝怒不可止:「你們膽敢求情,朕決不饒。」
蕭閔抬頭,眸中驚慌,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半天卻沒發出聲音。
蕭簡卻道:「父皇,兒臣並非求情,只是有句話不得不說。」
慧帝默,看著地上跪著的男子。
蕭簡轉眸,看著包圍中間那紅色身影,說:「若,他未死,你動了她,後果呢?」
一句話,像利刃插進了咽喉,慧帝臉上毫無血色,連呼吸也僵住了。
這話,何其精準,若是今日敗,後果不堪設想,定是無路可退
慧帝泰抬眼,看那女子。
她啊,能成為誘餌,亦能成為逆鱗,成也她,敗也她。
久久,慧帝大聲喝止:「都給朕住手。」
下一秒,所有侍衛退下,那殺紅了眼的女子站在一地的屍體中間,視線如炬。
蕭衍大驚:「父皇!」
「住口。」
蕭衍臉色一沉,抬眼看容淺念,目光對上她彎彎如刀刃的眸子,忽然一凝,她染血的指尖一轉。
驟然,空中擦出銀光,森然灼熱,下一秒,一聲碎響,蕭衍手中酒杯四分五裂,那銀針擦過他耳邊,斷下一縷長發。
好精準的針法!
蕭衍臉色慘白,酒水灑了一身。
她道:「你最好祈禱我家男人沒事,不然,明年這個時候,我就給你上一盅祭酒。」
說完,她轉身,蕭瑟的身影微微有些單薄,背挺得很直,她帶著一身桀驁遠去,衣襟紅得張揚。
蕭衍掌心握緊,捏碎了破裂的瓷片。
一場殺戮,慧帝折損近千人,自此,容家老九一雙素手精殺人之道,風清無人不知。
夕陽,將落,天際餘暉昏暗,她染血的紅衣已乾,留下斑駁的暗紅,暈開了妖嬈的紋路。
圍著獵場,點起了層層火光,未曾遲疑,她抬步便走進去,手,卻忽然被擒住。
「小九。」
蕭鳳歌喊她,很急促,他手心滲出了一層微涼的汗。
她未曾轉身:「放手。」
那樣僵冷的兩個字,像刀子一樣,扎得人生疼。
手再收緊一分,蕭鳳歌近乎嘶吼出聲:「你是要去送死嗎?」
送死?她是這樣的人嗎?比起送死,她更喜歡同歸於盡,回頭,瞪了一眼:「老娘的命硬著呢。」
「你這該死的女人,真當自己的命是鐵打,你要死了,我」
我也不活了……
這般矯情的話,他幾乎要脫口而出,卻被她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斷了後路。
她說:「我要死了,那也是陪蕭歿一起死。」
很淡很輕的話,沒有刻意強調,只是平鋪直敘。
「你」他張嘴,明明惱得不行,只是她那樣安靜地站在他跟前,眸光微涼,他便一句狠話也說不出來,半天,他說了兩個字,「別去。」
她不說話,直接上手,掰!
蕭鳳歌一雙瀲灧的桃花眼暗了顏色。
「我求你。」
低沉暗啞的三個字,容淺念手一頓,心頭顫了顫,使不上力了。這傢夥,煽情個毛啊。容淺念咬咬牙,竟狠不下心。
誒,人為什麼要長良心這麼麻煩的東西?
她鬆手,不動,不掙扎,抬眼,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說:「鳳歌兒,那裡面是我的命,你看著辦吧。」
她說過,怕死是一種美德,如今她說,蕭歿是她的命。
「呵。」一聲冷笑,慘然,他緩緩鬆手,嘴角嘲弄。
容淺念抬眼看了他一眼,心頭竄出一股酸酸的東西,那東西有個矯情的名字,叫內疚。
誒!嘆了一口氣,容淺念轉身,剛踏出一步,身後,蕭鳳歌也嘆了一聲,然後說:「那我去。」這個把命給了別人的女子,他竟還是捨不得她的命。
容淺念臉一黑,心口那酸酸的東西消失了個乾淨。
這廝,怎麼就長了個榆木腦袋,說不通啊。
容淺念無奈,轉身,攤攤手:「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說完,猝不及防,一掌敲了下去,隨即咚的一聲,蕭鳳歌身子一軟,瞪眼,擠出兩個字:「小、九。」
再咚的一聲,不省人事了。
容淺念走過去,踢了一腳,又一腳,沒醒過來。
嗯,好像下手重了點。容淺念揉揉發麻的手掌,轉身說:「昭明就麻煩兩位王爺送回去了。」
灌木之後,兩個男子皆失笑,抬眼,那女子朝著獵場走去,紅色的身影,張揚得與那夕陽下最後一抹餘暉一般。
蕭閔問:「她會死嗎?」
沒有遲疑,蕭簡回答:「不會。」
她是隻修鍊成精的狐狸,道行啊,深著呢。
蕭閔看著那模糊的紅色身影,輕笑:「也是,這世上誰能要得了她的命。」
前頭,女子急促的步子,懶懶的語調。
「元帥大人,來。」
元帥大人小胖身子一滾,到了容淺念腳邊。
容淺念撐著下巴,對著元帥大人耳提面命:「眼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辦。」
元帥大人雙眼放光,搖頭晃腦中。
「嗯,乖。」順了順元帥大人的毛,容淺念左顧右盼一番,掩嘴,「你回行宮去,告訴十二十三,我把金庫的鑰匙藏在我床下面從左往右數第三塊磚下面了。」
元帥大人突然炸了毛,窩在容淺念鞋子上,蹭啊蹭。
容淺念踢腿,元帥大人一個翻滾:「聽話,回去,你沒了小命不打緊,銀子事大。」
元帥大人胖胖的爪子,刨土:「啾啾啾。」
不走,小爺不走,小爺有節操,有節操!
容淺念臉一沉,戳了戳元帥的肚子:「聽話,回去!你這瘸胳膊拐腿的,會拖我後腿的。」
「啾啾啾。」元帥大人淚眼汪汪,扒著容淺念的裙子。
她突然沉默,久久,吸了一口氣,一腳踢過去:「給老娘滾回去,再不聽話拔光你的毛。」
元帥大人在地上滾了三圈,抹了一把眼淚,抖著小肩膀,哀怨地看了容淺念一眼,又一眼,轉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誒!容淺念嘆氣,明明是狗,怎麼就不會苟且偷生呢?
轉身,她走進了獵場深處。
已入夜,月滿,星子灼灼,月光鋪了一地銀灰,竟亮如白晝。
青蔥灌木裡,容淺念一襲紅衣在前,鐵衣衛緊隨其後,她突然頓住:「有血跡。」
鐵衣衛隨即提劍,嚴陣以待。
月光下,血跡未乾,越往裡走,血腥味越濃。
驟然,她停下,抬眸,眼裡融進一汪沉醉的月光,而那人,在月光裡。風吹起灌木搖曳,斑駁的影落了一地,漫天滿地的紅色妖艷,他在狼群裡,白衣染血。
她張嘴,聲音顫抖得厲害:「逸遙。」
他轉頭,看見了她,在一地殘骸裡對著他笑:「我來了,來找你了。」
他眼中一瞬便散了所有嗜血,揚手,掌風起,狼群四散,驟然讓出一條路,他緩緩走近她。
近了,他牽起她的手,「受傷了嗎?」
鐵衣衛迅速擺陣,將二人護在中間,重重人牆之後,是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只是她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近乎直勾勾的眼神看著蕭歿,久久不說話。
「十一,你可是受傷了。」蕭歿輕拂她的臉,湊近了,親吻著,「你應我一句。」
容淺念斂著的眸子一抬,忽然大喝一聲:「你騙我?!」
那叫一個驚天動地,那叫一個氣勢磅礴。
蕭歿微愣,隨即腳下一疼,她一把將他抱住,說:「你的腿怎麼回事?坦白從寬。」
蕭歿輕笑了一聲,捧著她的臉,狠狠親了下去。
他的女人啊,還能叫喊,還能踢人,能毫髮無損,他想,劫後餘生爺莫過於此。
他吻她,用了狠力,勾著她的舌頭廝磨啃咬,這般親吻,暴烈到奪人魂魄。
容淺念果然三魂七魄都棄械投降了。
很久,漸進平靜,蕭歿的唇依舊落在她唇角,有一下沒一下地吻著。
容淺念重重喘息,爾後,一把推開蕭歿:「老娘不吃美男計這一套。」
不吃這一套?也不知道是誰,半天找不到東南西北。
誒,女人,哪個不是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過後,容淺念抬眼睃著自家男人,挑挑眉,等著坦白從寬。
然,蕭歿藍眸一沉,驟然冷澈:「鐵衣衛聽令,將王妃送回行宮。」
什麼?親完就走人?她看著很好打發嗎?
她下巴微微上揚,口氣很橫:「蕭逸遙,你以為我是來幹什麼的?你雙腿著地親了我一口就想打發我走?」
她咬牙,強調了雙腿著地四個字。
蕭歿擦著她臉上風乾的血跡,輕聲哄著:「十一,別胡鬧,聽話,這裡危險。」
她看他,回答得很認真:「我沒胡鬧,我可是交代好了後事才來的。」不然她瘋了才會把銀子的據點說出去。
「十一。」他喚著她,話語溫柔,似哄騙,更似蠱惑。
她看著他,很安靜,目光堅定。
她在想,連心這種致命的器官她都給了她家男人,還有什麼不能給的,命這個東西,沒有心能活?
不能,所以,陪他死又能如何?
視線相對,她不退一分,他卻轉開眼,不看她:「護送王妃回去。」
擦,油鹽不進。
容淺念想罵人,看著自家男人,又捨不得,回頭怒瞪,破口大罵:「你們打不過老娘,都滾。」
鐵衣衛愣了。
正是僵冷時,隻聞一聲嘶吼。
青衣大驚:「王爺,是獅子!」
抬眼望去,灌木叢裡,一雙一雙灼熱的眼睛發出幽幽的光。
一頭,兩頭,三頭……靠,算不清。容淺念聳聳肩:「現在你趕我走,我也走不了了。」
他眸子凝成不見底的深藍,沉聲令下:「鐵衣衛護住王妃。」又親了親容淺念的臉,「乖乖待著別動。」
乖乖待著?可能嗎?不可能。
猝不及防,他掌心一空,隨即見她反轉一個猛撲,一腳勾住一頭狼的脖子,哢嚓一聲,不帶半分拖泥帶水。
所有鐵衣衛傻了,就看著那女子揚唇,笑得梨渦深深:「與其不動,我更喜歡先發製人。」
蕭歿啞然失笑,飛身一躍,落在她身側,與她並肩。
「楚清,楚林攻其後,夜雲斷左翼,夜勁,楚善從右破之,青衣,中門。」
「是!」
聲落,四方皆守,他與她攻正前,正對血盆大口的獅子,最是兇險之處。
她與他相靠,將最致命的後背交給彼此,他運氣遠攻,近身肉搏那是容淺念的領地。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內力深到不可測,他也從來不知道她能一手斷了一頭獅子咽喉。
頓時,血腥翻湧,一地嗚咽的獅子,嘶吼聲未斷,她衣袂與他的交纏,一紅一白,在月下,沾了血,竟是妖嬈。
容淺念一腳踢開一頭獅子,大喘氣:「還來?!」
前方灌木中,依舊湧動。
蕭歿攬著她的腰,轉身將她護在身側:「累了?」
容淺念咬牙:「不累。」
蕭歿拂了拂她髒亂的小臉:「乖,閉上眼,休息一下,有我呢。」
她畢竟沒有內力,這個時候也不是逞能的時候,便乖乖閉上眼,養精蓄銳,蕭歿摟著她,耳邊掌風凌厲,還有破天的嘶吼。
突然,一隻劍破空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