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蕭簡的聲音傳來,有些許荒涼:「你說你十句話裡有一句真的,剛才的話裡可有一句?」
他嘆了一聲,夜裡很靜,聽著格外的沉。
有嗎?有嗎?好像沒有!容淺念腳步頓住,看看月:這眼下這暗無天日的,實在不適合花前月下說說煽情話。
再說,她敢篤定,蕭簡一定嗅到什麼了,如此一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抬步,她繼續走人。
蕭簡聲音驟然一沉:「傳國玉璽,在哪?」
容淺念腳下又是一頓。
嗯,這人不僅鼻子靈,眼睛也毒。
轉身,容淺念抱著肩,不慌不亂:「說人話。」
他言簡意賅,毫無遲疑:「你是掃黃組。」
喲,不錯啊,這都看出來了。
容淺念笑:「這麼篤定?」掏掏耳朵,她洗耳恭聽,「說說。」
那人站在梨樹下,漏下的些許月光打下,他沉冷的側臉竟也柔和了幾分,片刻沉默,他看著她,聲音很緩:「其一,本王與太子第一次來容相府徹查,忠親王府昭明世子珠漆玉帶失竊,是你與昭明監守自盜吧。」
這廝,有腦子。
容淺念揚揚下巴:「繼續。」
「其二,夏王府宴請江南年家,銷魂窟一紙狀書,你那狗兒聞息辨人,是你禍水東引。」
果然,夏王蕭簡心思深著呢。
她不否認,笑著:「還有呢?」
他灼灼視線看她,眼眸很深,窺不見底:「其三,那一身古怪刁鑽又致命的功夫。其四,今日景仁殿大火,長信宮失竊,你深夜才歸,又帶了一身血腥。」
他走近,視線逼視。她也走近一步,湊上去,看他:「你眼睛真毒。」末了,聳聳肩,無語望天,「靠,全中。」
蕭簡未言,只看她的目光,別樣熾熱。
這眼神,不像對罪犯,嗯,像犯罪。
容淺念退上一步,再一步,不懷好意的眼神上上下下看蕭簡:「那你繞那麼大圈子幹什麼,那麼想和我討論女兒家流血那點事?」
真真浪費了她的口水。
蕭簡又上前一步:「晉國公,太子太傅,太子,還有本王,你與我們作對的目的何在?」重瞳深邃,似要看透她眼底一般,他逼問她,「是要幫他奪了這天下嗎?」
視線相對,他急切深沉,她漫不經心,誰,也看不透誰。
容淺念迎著蕭簡灼灼目光,清清淺淺的浮光在她眼裡流轉,幾分慧黠,幾分痞態:「這天下我不感興趣,不過這眼下倒是有件事讓我甚是頭疼。」再近一分,嘴角牽出壞壞的笑,「你既然知道我便是掃黃組,那你說,我是該殺人滅口呢,還是該殺人滅口?」
蕭簡一怔。
便在那一個須臾,她驟然出手,反手成爪,直襲蕭簡咽喉,蕭簡連連閃躲,側身,她指尖擦過他脖頸,那裡一絲血漬滲出。
只差一分,直取他性命,毫不遲疑,出其不意,這個女子,對異己,絕對不手軟半分。
她縱身後退,回頭,月下,她笑得明媚:「差一點呢。」
「你要殺人滅口?」他拂著傷口,眉頭緊蹙,視線太過蒼涼。
容淺念反問:「你覺得呢?」她倒掛在樹上,手心玩轉這樹葉。
樹葉,那是她的武器,一旦出手,便是殺招。
蕭簡唇邊似笑非笑的冷:「你覺得我會揭穿你。」
她笑:「你不會嗎?」
蕭簡沉默。便在他沉默時,她手中樹葉出手。
這個女子,骨子裡,全是狠絕。
蕭簡運功,借著輕功竟閃躲得吃力,她身影鬼魅,極快,右手忽然出招,銀光直擊他肋下致命處,他左閃,然,竟是虛晃一招,左邊,她一手直襲。
哢嚓一聲,是骨頭斷裂得聲音,一招,卸了他左臂。
他閃身退遠三分,扶著左臂蹙眉抬頭,不遠處,那女子正依著枝椏淺笑盈盈,模樣懶散,說:「信不信,剛才只要我力道再重一分,你可就一命嗚呼了。」
信,怎麼不信,她有那本事,更有那膽子,她狠,比誰都狠。
他隻問:「為什麼留了一分?」
惻隱之心,心慈手軟,這些她都沒有。
隔著遠遠的距離,她靠著樹,淡淡語氣:「我不喜歡欠人,狩獵之日,你助我一次,剛才那是還你。」話鋒一轉,她眸子彎起,添了幾分凌厲,「下次見你,我照樣殺你滅口,所以在此之前,你最好想好是將我捉了交給慧帝,還是想什麼法子對付我。」
蕭簡心驚,深深看她。
這世間竟會有這樣的女子,她會殺人不眨眼,她骨子裡全是殺伐與暴戾,然,她重情,她的恩怨愛恨鮮明得毫無半點雜質。她敢放虎歸山,她敢賭,敢搏命。
他想,世間絕無第二個這樣的女子,讓他這樣心驚,這樣震撼,這樣身不由己。
蕭簡沉默很久,只是看她。
她拿眼橫他:「怎麼還不走?胳膊不疼了?」
院子外,忽然有聲音過來:「王爺,出什麼事了?」
容淺念嘴角一抽,聽腳步,是大隊人馬。
慧帝有旨,可疑之人,殺無赦!只要他一聲令下,她插翅難飛。
蕭簡一聲令下:「退下!」
容淺念一愣:「你搞什麼飛機啊?以德報怨?」
要她相信蕭簡是善心大發的人,她寧願相信他是腦子抽了,一時短路,有傻子才會幹以德報怨的蠢事。
蕭簡一臉複雜地看她,還說:「太子左手被廢,父皇大怒,下令全城捉拿掃黃組,最近,你安生一些。」
這叫什麼?狼狽為奸?還是棄械投降?或者私相授受?
容淺念一頭黑線,問:「你不會看上老娘了吧?」
蕭簡側臉微僵,看著她反問:「不然你以為本王在幹什麼?」
幹什麼?
容淺念毫不猶豫,想也不想,回答:「抽風,你一定是在抽風。」
然後,夏王蕭簡在風中抽了。
不解風情者,以容淺念為最。
皇家狩獵過後,已有數日,宮中依舊處處陰霾,慧帝心中鬱結,掃黃組又毫無音訊,慧帝心頭的大石頭一壓就是多日,終於,不堪負重。
這夜慧帝宿在紫荊殿,已是半夜三更時分,寂靜殿中,忽然傳出紫妃娘娘急切呼喊。
「皇上,皇上!」
「醒醒,你怎麼了?」
慧帝,夢而不醒,整個殿中,燭火大亮。
爾後,傳:「快,快宣禦醫。」
後半夜,紫荊殿外,人來人往,步履急促。
此後,夜夜如此,連著數日,皇上難眠,就寢紫荊殿。
臨近天黑之際,禦花園裡,腳步頻頻急促,掌燈的宮人在前,後面,是長信殿的侍人,以及太醫院的隨從。
「張公公,這又是哪位主子身體抱恙?」那侍從邊走邊問,「可是太子殿下的手?」
連著慧帝宣了幾天的禦醫,宮中,太子燒傷是眾所周知,想必是太子就醫。
不料,長信殿的張公公搖頭,道:「是皇上。」
「皇上身體抱恙了?」
張公公環顧了一眼周遭,嘆氣,低聲道:「誒,從壽宴過後,宮中就頻頻是非,皇上已經連著幾日夜夜難眠,都宣了好些次禦醫了,也不見好。」
確實,宣了好多次太醫,一批一批地換人。
「這麼嚴重。」
張公公一臉沉色,又道:「皇上這幾日宿在紫妃娘娘殿中,聽紫荊殿裡伺候的宮人說,皇上都咳了好幾回血了,這不,太醫院的人都被宣進了紫荊殿。」
那隨從沉思,問了句:「皇上這是怎麼了?」
無人應答,忽然,傳來女子的嗓音邪氣,她說:「嗯,這是要駕鶴西去。」
堂堂皇宮之中,這話說得好生張狂。
張公公當下便發作:「大膽!」
一聲厲斥,然,半天不見女子身影。
「不是駕鶴西去?」女子似乎糾結,「難道是病入膏肓。」
聲音了帶了笑,聽著像幸災樂禍。
詛咒聖上,死罪,誰這麼大膽?
「誰!?」
十幾個公公隨從立馬提著宮燈照過去。
燈下,有些昏暗,女子素白的衣裙沒有任何點綴,她抱著雙手,懶懶靠著樹邊,手裡擺弄了幾多朵禦花園新引進的蘭花,笑容散漫。
這般邪氣的女子,除了容家的老九還有誰?可不就是近日來請旨入宮照顧歿王的歿王妃容淺念。
這就難怪了,這小祖宗還有什麼不敢的。
頓時,十幾個侍從跪地,都是面色惶恐:「見、見過歿王妃。」
最近皇宮便有傳聞。寧得罪帝君,也別惹容九半分。那場驚心動魄的狩獵才剛過,容家九小姐手段狠辣、本事了得、殺人不眨眼等各種傳聞便人盡皆知。
眼下,面對這惹不得的狠角,奈何再想跑路,也不敢動彈一分。
只見容家那妖孽笑得眸子眯成一條縫:「客氣客氣。」
地上跪的人凌亂了,容淺念也凌亂,立馬一改江湖味兒,伸手,抬起高傲的頭顱,說:「平身。」
客氣客氣?平身?
這人,是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於是乎又是一陣凌亂,一股寂靜。
便在這時,不遠處有聲音傳來,張公公剛想起身相迎便被容家老九眼神給示意回去,嘴角全是壞笑。
前面亭榭裡,站著兩個雍容華貴的女人。
容淺念定睛一看,哦,是文皇后那個老妖婆,還有紫妃那個猜不透的主。
文皇后面帶笑:「天色已晚,妹妹這般行色匆匆,是要去哪?」
紫妃躬身行了個禮,回答:「近日來,皇上夜裡難眠,總是噩夢驚醒,臣妾擔憂皇上的身子,便想著去椒蘭殿討些安神的草藥。」
紫妃娘娘語氣溫婉,是個可人。
容淺念想著,這一定是個八面玲瓏的女子。
文皇后笑著,皮笑肉不笑,眼眸子刀刃似的,說:「妹妹有心了,難怪皇上寵著妹妹,這紫荊殿外的紅燈可是亮著好些天了。」
語氣很酸,后宮,大概也只有皇后一人能打翻一壇醋。
皇上寵愛紫妃,這是眾所周知,但是連著宿在紫荊殿數日卻是頭一次,文皇后自是難消心頭妒火。
紫妃不急不躁,不近一分也不退一分:「皇后姐姐取笑了,姐姐是這后宮之主,臣妾再得寵,都是承蒙了姐姐的恩澤。」
這是個精明的女子,難怪能和皇后娘娘分庭抗禮。
這后宮,女子多,是非也多。
皇后喜怒不明,似笑非笑:「你這張嘴倒是會說話,難怪皇上喜歡。」
「皇后姐姐過贊了,皇上可是時常打趣臣妾口無遮攔呢,若是衝撞了姐姐,還請姐姐責怪。」
「你是皇上捧在手心的人,本宮哪敢責怪。」
「姐姐就別打趣臣妾了。」
「……」
聲音漸進遠去,亭榭後面,容淺念這才走出來。
「嘖嘖嘖。」容淺念睃著前方走遠的身影,搖搖頭,「成天就會拈酸吃醋。」
身後,跪了一地的隨從宮人,沒一個敢做聲。
又嘆了一聲:「誒!女人就是麻煩。」
這話,有股子怒其不爭的味道,難不成她忘了自個也是女人了?
還是沒人敢做聲,生怕一個不留神,這難伺候的菩薩就發難了。
可不就是這麼回事,那妖孽懶懶轉身,才走了一步,忽然轉過來,俏臉說翻就翻:「過來,我問你,剛才紫妃娘娘說去哪裡討草藥來著。」
這副陰陽怪氣的語調,還帶了股子酸味與火藥味,不妙啊不妙。
張公公低頭又低頭,額頭上冒汗,心肝俱顫:「椒、椒蘭殿。」
下一秒,陰風大作,火星子肆意。地上一乾人等戰戰兢兢,如跪針氈,不敢抬頭,只聽見容家九姑娘陰測測的聲音:「她丫的,當老娘死了啊?!」
隨即,一陣寒風,不見了容家九姑娘的身影。這等架勢,怕是要做亂的徵兆啊,那嬌弱溫婉的紫妃娘娘哪裡是這妖孽的對手,誒,眾人不由得替紫妃娘娘捏上一把冷汗。
張公公抹了一把冷汗,搖搖頭:誒,拈酸吃醋女人就是麻煩。
半盞茶的功夫後,椒蘭殿門口,女子左顧右盼,步子猝然。
紫衣翩躚,身段妖嬈,一雙眸子竟是淡淡紫色,這女子正是慧帝寵妃紫衣。
忽然,一個冷幽幽的聲音傳過來。
「就這麼走了?」
紫衣轉身便見偏殿門口,容家九姑娘懶懶依著,一雙眸子正挑著邪肆的弧度,微微上揚,有些陰沉的痞氣。
紫衣淡淡笑意,有些困惑:「不然呢?」
容淺念冷哼一聲:「還沒問老娘我答不答應。」
勾搭她的人,嗯,找死!
說完,不由分說,出手成爪,直接攻擊,招招利索直擊命門。
紫衣不防,連連後退,不過幾招,她便失利毫無招架之地,借著輕功閃躲得狼狽。
這位主子啊,動手比動嘴快多了。
紫衣一個偏閃,腳步趔趄後退三步,立馬趁機開口:「我能說句話嗎?」
容淺念道:「能。」眸光一寒,「留著到地下說。」
一個字落,不待紫衣開口,她便直撲過去,指尖藏了殺招。
紫衣猝不及防,狠狠便向後撞,迎面是容淺念的掌心。
這一掌下去,不死也重傷。
正是殺氣騰騰電光火石之時,忽然,一道風刃襲過,直指容淺念的掌心,容淺念反手一轉,變了方向。
敢偷襲老娘?!容淺念眸光四丈火星,抬眼看過去,殿中,蕭歿正清淺地看她,聲音溫柔:「十一,別鬧,過來。」
容淺念一張臉驟然沉了,怒氣騰騰:「你還敢幫她?」
她的男人,不幫她打小三,還倒打一耙,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會兒容淺念想殺人,很想弄死那紫色眼睛的狐狸精。
確實,她也這麼做了。二話不說,她出手。
一招過去,那紫衣竟不躲,單腿跪地:「屬下紫衣,見過王妃。」
容淺念驟然收住了招式,一張俏臉閃過各種顏色,回頭,問蕭歿:「這是你的手下?」
蕭歿點點頭,嘴角有淡淡無奈,儘是寵溺。
「沒有姦情?」
旁人石化,蕭歿回答很認真:「沒有。」
這話,紫衣抽了。
容淺念收手,整整衣襟,這會兒跟個沒事人似的,看著紫衣,問:「皇帝老頭是不是你搞的鬼?」
這位主子也太善變,上一刻還殺氣騰騰,這一秒就慈眉善目,紫衣汗顏,僵硬點頭。
容淺念立馬眉開眼笑,拉起青衣,神情跟見著親人一般:「青衣善追蹤,你呢?你會什麼?」
「攝魂。」
容淺念一聽,盯著紫衣的眼睛細細看,伸手,拂了拂紫衣的肩頭,單眼一眨:「哎呦,不錯哦。」
謝謝妞們的月票,禮物,南子不能及時答謝,要原諒南子啊,剛剛趕完稿子,沒時間睡覺了,實習去,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