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新納兩妃,右相府三女同嫁,萬丈紅錦鋪了一路,皇家儀仗隊奏響了整個帝京,鞭炮聲聲震耳,辰時起,帝都街上萬人空巷,男女老少皆伸長了脖子,一堵國婚風采。
人群裡,驚嘆聲陣陣。
「十裡紅妝,八方來賀,普天同慶國婚,這右相容府好大的面子啊。」大漢一個猛勁,擠到了前頭,眼都看紅了,嘴裡念念,「媽的,銀票也不是這麼砸的。」
旁人聽了去,搭上一句:「那可不,不整出這麼大的排場,容九那妖孽能安生?一不高興了指不定又給天家捅出幾個窟窿來。」
這話在理,現在帝都誰不知道容家有隻上天入地無惡不作的妖孽,說起那妖孽,那都是心肝顫抖啊。
「這倒也是,惠帝怕是也怕了這妖孽了,不過話說回來,歿王可真是寵妻無度,你看看那迎親的儀仗隊,就是花轎也比東宮多了八抬。」
投眼望去,東宮花轎於前,椒蘭殿其中,章卿侯府最後,這一前一後八抬大轎,獨獨中間那十六抬大轎,著實惹人眼紅,讓人不得不感嘆一句:「這手筆!」又道,「我還聽說光是椒蘭殿下的聘禮那也要繞著右相府好幾圈,連太子都沒這麼大手筆,這歿王啊……」那人掩著嘴,小眼睛一挑,「不簡單喲。」
眾人面面相覷,瞭然於胸:天家啊,早就換天了。
一路,紅錦漫天。
這時,不知誰道了句:「誒,怎麼不見歿王?」
一語驚醒,乍一看,太子與章卿侯高坐駿馬,昭明世子一身戎裝,領三百皇家護衛,獨不見歿王。風清皆知歿王寵妻無度,此番,著實詭異啊。
三五成群,各自非議。
「你們還不知道吧,昨兒個夜裡宮裡出大事了,這親歿王怕是迎不了了。」
聽的人都瞪大了眼:「大事?!」
說事的那人東張西望一番,掖著嗓子:「昨晚上惠帝在長信殿設了宴,盛請百官與容家一家子。」
大婚前夕擺宴……惠帝一向對容九欲除之而後快,這宴能有好宴?
立刻便有人驚呼一句:「鴻門宴!」
「鴻門宴倒是鴻門宴,只是赴鴻門的可不是容九。」
「那是?」
那人招了招手,眾人湊上去聽耳根子。
「明華公主,還有」心肝一個顫抖,「惠帝。」
有人驚嘆:「這就怪了。」
「還有更怪的呢。」那人掖著嗓子,「歿王爺的腿,不治而愈了。」
頓時,人群一陣嘩然,皆搖頭嘆息:天家啊,真亂。
宴無好宴,十月十五,皇廷大亂,又一出驚天秘辛,各種迂迴,多少人心揣度、陰謀陽謀就不得而知了。
這國婚啊,又是天家的一潭水,要攪個天翻地覆。
吹吹打打,一路紅妝鋪到了右相容府。
美人苑裡,正是喜氣洋洋,見十三小跑進來,帶了些許慌張:「小姐,迎親的隊伍來了。」
紗幔之後人影綽約,床邊元帥大人搖頭晃尾,脖子上扎了條紅色的綢子,似乎不舒服,爪子撓啊撓。
「說說,什麼情況?」
容淺念一身紅妝,平素從不施脂粉的小臉打了一層薄薄的胭脂,淡淡的緋色,難得她安靜端坐,紅裙曳了一地,倒是佳人傾城。
只是……佳人蹙眉,唇色蒼白。
十三眼觀鼻,鼻觀心,三番斟酌,回道:「椒蘭殿十六抬大轎,三十六箱聘禮,素錦紅妝一路從城南門鋪到了府裡,就算是嫁作東宮的十一小姐也比不上。」
要是往日,這丫頭非得尾巴翹到天上去,今個兒,怎生少了三分底氣。
元帥大人哼哼,拋了個莫名的白眼。
容淺念這才抬抬眼皮,嘴角一掀:「什麼都有,獨獨缺了本小姐的相公是吧。」
十三默了,低頭,腦筋打轉:昨兒個夜裡到底發生什麼了?有種預感,這妖孽又要翻天覆地了。
果然,床幔後,容淺念一撩流蘇,一身紅妝飛揚:「老娘就知道,昨夜有人挑燈去廁所了。」
找屎!
元帥大人渾圓的小胖身子一滾,到了容淺念裙邊,蹭啊蹭,這天下第一錦,就是舒服。
十三眼皮一跳,瞅了瞅自家主子,這一身佳人裝束,奈何改不了骨子裡的彪悍,十三開始叨叨了:「小姐,不管昨兒個夜裡是誰找屎,咱秋後算帳,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可要悠著點,何況你還是病患,這體力要留著晚上洞房花燭。」吸了口長氣,苦口婆心,「小姐啊,千萬要冷靜。」
事實證明,容九,就算是個傷患,就算大喜之日,就算長裙曳地,她還是個妖孽,她破口就是粗話:「狗屁冷靜,老娘現在隻想捉了我家男人,然後把他狠狠地……」容妖孽咬咬牙,惡狠狠,「按到!」
這人,腸子是黑色的,腦子是黃色的。
十三打量,這欲求不滿急不可待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昨夜裡的病態。
「那小姐,我們還嫁不嫁?」
「嫁,怎麼不嫁。這天底下的男人女人都禿頂了,這歿王妃的帽子也只能戴在你家小姐的頭上。」
話罷,一把扯過紅錦流蘇,蓋頭下,女子斜挑的丹鳳眼,儘是妖邪。
十三嘆氣:這十月十六,到底是大喜還是大悲?看看自家主子飛揚遠去的裙角,搖搖頭,天知道。
美人苑,靜了,紅妝依舊,人已不再,樹下,背著包袱的少年低著頭,徘徊。
這終年不敗的桃花芳菲,灼了誰的眼,那樣紅。
許久,風起,吹來了斷斷續續的字音:「小九。」
容府外,聘禮繞了三圈,皇家衛軍繞了三圈,瞧熱鬧的人群又繞了三圈,如此陣仗,前所未有。
人潮攢動,少不了一番碎語。
「誒,怎麼不見歿王爺?」
「難不成是歿王那身子骨挨不住?」
「誰知道?許是昨夜惠帝灌了些酒,晚了時辰也不準。」
「這禦賜國婚,怕也是一波幾折啊。」
「……」
人聲鼎沸,紅綢環繞間,迎親的儀仗隊踏馬而來,堂前,右相起身相迎。
「老臣見過太子,昭明世子。」未見歿王,右相臉色凝重。
蕭鳳歌鐵青著臉,丟了個冷眼,倒是蕭衍一身紅袍,站在馬前,溫文爾雅:「嶽父大人不必行此大禮,往後,我們便是一家人。」
「這禮不可廢。」
一番虛與委蛇,章卿侯文靖宇也下了馬,上前行禮:「嶽父。」
「來了。」容儒海臉色僵硬得很,這被國舅府坑了女兒,還要恬著笑臉貼上去,想必心頭的火燒得旺騰呢。
適時,喜娘嗓音尖細:「吉時到了,新人上轎。」
內堂,一左一右倩影窈窕,鳳冠霞帔美人綽約,流蘇蓋頭下,容家之女美極。
眾人瞧得眼紅,一左一右站著容家兩位夫人也都紅了眼。
遲遲不見容家九小姐出閣。
文家許是怕煮熟的鴨子會飛了,也不顧君臣禮儀,直接上前要人,這容家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容八小姐倒是乖順地上了轎子,徒留文氏大夫人在抹淚。
而後,東宮鳳輦抬進了相府。
紅色錦袍襯得男子溫柔,踩著一地禮花:「我的良娣,本宮來迎你了。」
紅蓋頭下,容繁華笑意蕭瑟,她緩緩走向蕭衍,抬頭,流蘇下的眼有若隱若現的碎光:「還好,他沒有來。」
悠揚婉轉的語調,獨獨響在蕭衍耳邊,眸子,一瞬森冷。
容繁華笑,裙擺曳動,她抬步走向鳳輦,眸中是十裡紅妝,是椒蘭殿的十裡紅妝。
還好,只有十裡紅妝,沒有他一身紅妝。
身後,忽然響起女子的聲音,那樣張揚得刺耳:「那又如何,即便我家男人沒來,椒蘭殿迎親的十六抬大轎照樣風風光光抬進天家的宮門。」
容繁華頓足,回頭,見曳起的裙裾紅得張揚,流蘇垂了一地,女子錦繡紅袍,紙窗下漏過的微光映得紅紗下的容顏美得奪人心魄。
美,卻妖。這是容家老九。
蕭衍沉下眼,隱於寬袖下的手,收緊。
「小九。」蕭鳳歌倒是花容月貌。
容淺念不冷不熱:「你來做什麼?」
昨兒個夜裡,某人還去宮裡請過禦醫,說什麼鬱結心頭、相思成災、生無可戀……今兒個精神勁頭不錯,說話底氣很足:「搶親。」
眾人瞭然,難怪昭明世子主動請纓來護衛迎親,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容淺念丟了個白眼。
蕭鳳歌笑著湊過去,眸中藏了桃花,倒是人比花美,說:「他沒有來,不若將花轎抬去我忠親王府吧,我也能給你鋪十裡紅妝。」
他幸災樂禍,藏不住的歡喜。蕭鳳歌啊蕭鳳歌,握著那破碎的幻想,總以為是她的影子,總捨不得放手。
容淺念揚起頭,流蘇半遮,只見嘴角微揚:「不若把十裡紅妝換成銀票,這喜酒錢,我收了。」
這女人,總是這麼狠心又貪心。
「堂堂國婚,新郎缺席,好一齣戲,我倒要看看怎麼演下去,若是精彩,這禮錢,小爺掏了。」蕭鳳歌笑得痞氣,「倒是昨夜不知道又是一出什麼好戲。」
她冷笑,昨夜啊……
十月十五,長信殿盛宴,以賀國婚,龍椅之上,惠帝對著百官把酒言歡:「容家九小姐姿容淑德,即為天家王妃,朕甚感歡顏,特賜貢酒一壺,表朕之意。」
她盯著龍椅上那隻老狐狸:「無事獻殷勤?」
「怕朕下毒?」
冷哼,丹鳳眼眸挑著笑:「要是有毒,臣女在地下等著皇上。」
出口狂言之後,惠帝笑意不改,下令奉酒。
她自然知道,皇帝不會蠢得下毒,接過酒放著。
「十嫂,我給你斟酒。」
笑盈盈的女子,眉眼俊秀,是天家的明華公主。
昨夜啊,確實一出好戲,怕是有心人謀劃了多時。
容淺念摩挲著下巴,抬眼看蕭鳳歌:「昨夜?」一撩紅裙,她走向椒蘭殿的十六抬花轎,對著千萬風清百姓,「傳本王妃旨,昨夜長信殿盛宴,歿王與本王妃對飲共賞,大醉,宿於椒蘭,徹夜雲雨,今誤吉時,國婚照舊,若有微辭,定斬不饒!」
頓時噤若寒蟬,女子的聲音久久不散。片刻,椒蘭殿的儀仗響起:「起轎!」
「她倒是敢。」
容繁華一聲冷笑,步入鳳輦,之後,鐘鼓齊鳴,身後,人聲鼎沸。
「瞧瞧,這話說的,猥瑣得光明正大。」
「容家老九,真他媽狂!」
「這等氣勢,天下無二。」
「嘖嘖嘖……」搖頭嘆息,心有餘悸,「風清出禍患。」
禍患?這,是他蕭家的天下,是他的江山,容不得禍患。蕭衍冷笑,翻身上馬。
人,散去,相府外,蕭鳳歌站成了風景,他笑,鞭炮禮樂,刺人耳膜,耳邊女子張狂的聲音清晰:徹夜雲雨,今誤吉時,國婚照舊,若有微辭,定斬不饒!
這女人啊,真要人命,渾身都是刃。
整了整一身戎裝,蕭鳳歌抬腳。
「世子,老王爺請世子回府。」
這個當口忠親王爺派人來請,蕭鳳歌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家老頭打的什麼主意。
「本世子還要搶親呢。」
傳話的人接過:「王爺說,世子不要白費力氣。」
蕭鳳歌咬牙切齒,一腳踢過去:「滾犢子!」
小廝跳了三步高,面不改色,繼續傳話:「王爺還說,今日就是翻天覆地,歿王也不會出現。」
這話,順了蕭鳳歌的毛,他深思一番:「老頭子還說了什麼?」
「王爺說,他心頭梗塞,缺個侍候的人。」
心頭梗塞?缺人侍奉?
放他娘的屁!閉著眼說瞎話也不怕眼瞎。
蕭鳳歌忍了,大手一擺:「回王府。」
於是,三百護衛浩浩蕩蕩打道回府。
薑,果然還是老的辣。
午時,皇家迎親的儀仗隊已臨城下。
未央宮中,皇后惶惶不安,殿中,靜得讓人發慌,殿外,有宮人進來,慌慌張張的:「皇后娘娘,太子與容家兩位小姐的花轎已經到宮外了。」
文皇后從鳳榻上站起來:「蕭十呢?」皇后眼下青影沉沉,想是昨夜裡徹夜不眠。
「未見歿王。」
文皇后沉吟,眉頭蹙起深深的紋路:「皇上有什麼動作?」
宮人汗涔涔,回答:「長信殿外,鐵衣衛嚴陣以待。」
才一個晚上,椒蘭殿憑空冒出一批深不可測的鐵衣衛,皇帝遭了橫禍,整個皇宮人人自危,絲毫沒有半分大婚的歡慶。
惠帝被囚,這當口,皇后穩不住陣腳了。幾番思量,皇后對著殿外傳旨:「傳本宮旨意,皇上身體抱恙,歿王不知所蹤,暫封城門,良娣禦輦以東宮側門入,椒蘭殿之禮暫擱。」
宮人伏地:「娘娘三思,皇上還沒表態呢,歿王那裡惹不得,容九那」
妖孽更惹不得啊!
連皇帝都忌三分的人,惹著了那還了得。
「本宮還不信,那妖孽真能翻了風清的天。」文皇后冷蔑輕哼,鳳眸儘是陰厲。
能!真能!
宮人默了,抹汗。這風清的天,哪裡奈得住容家那隻妖孽來攪合。
這會兒,城南宮門外,天地正翻覆著。
紅綢環繞,十六人抬的轎中一隻素手撩開珠簾,傳出來女子清凌凌的嗓音:「喲,這是什麼在擋道啊?」
喜轎前,禦林軍斷其前路,嚴陣以待,戎裝的軍統上前,拱手:「爾等奉皇后娘娘之命,暫封城門。」
老婆娘,挑燈照廁所呢。
轎子一側,十三嘴角一扯:「找屎」懷裡元帥大人張牙舞爪地扯著脖子上扎的的紅色蝴蝶結。
轎中,女子笑語嫣然:「原來是未央宮的走狗啊,難怪了,好狗可不擋道。」紅袖一掀,露出女子紅色的裙擺,冷悠悠地丟出來兩個字,「讓開!」
五百禦林軍紋絲不動,面不改色。
「將在外,軍令不得不為,容小姐,得罪了。」
劍拔弩張間,禦林軍迅速變陣,一場硬仗一觸即發。
「本王妃耐心不好,最後再說一遍。」紗幔飛揚,她一襲紅衣立於馬前,早已扯了蓋頭,一張娟秀的小臉冷若冰霜,輕啟唇,「讓開。」
南子回來了,謝謝等我的親愛的們,愛你們。本來想洞房的,寫著寫著就沒洞房成功,不要著急,總會有撲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