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暖第一個知道了消息,立刻趕到春暉堂,想要看望蘇氏。但是走進春暉堂的院子裡,蘇晴暖就被邢嬤嬤帶人給攔住了。邢嬤嬤對蘇晴暖十分客氣,神態語氣中甚至還帶了些討好和歉意。
「王爺吩咐下來,王妃娘娘這幾天需要絕對靜養,不讓人探望。七姑娘暫且回去,過兩天再來吧。」
蘇晴暖卻不肯就走,只是拉著邢嬤嬤詢問王妃的境況。
「姑母病的嚴重不嚴重,身邊誰在伺候。自來姑母病了,都是我在身邊服侍的。別人服侍,我不放心。勞嬤嬤向王爺回稟一聲,就說我來了。讓我服侍姑母可好?」蘇晴暖說的十分懇切,話說了一半,就拿出帕子來擦拭眼角。
任是誰都能看得出來,蘇氏和蘇晴暖這姑侄兩人的感情是非常好。還有丫頭媳婦在旁邊悄聲的議論,大概是說蘇氏這些天沒有白疼了蘇晴暖。
「七姑娘的孝心,老奴自當轉達。不過王爺有明令下來,也是為了王妃的身子著想。王妃身邊的人,自然沒有敢跟七姑娘比的,倒是也有幾個仔細的,總能照顧好王妃。七姑娘就放心吧。」邢嬤嬤說著,就叫小丫頭送蘇晴暖回去。
「眼看著這天氣也涼了,七姑娘別在這風地裡站著,小心著涼。」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蘇晴暖心裡也明白她再說什麼話都是沒用的,但是她真心想要見蘇氏一面。玉香齋離春暉堂最近,蘇晴暖又時刻關注著春暉堂的動靜,可以說蘇氏的一舉一動,她幾乎比這府裡的任何一個人都知道的清楚。
蘇氏的病情怎樣還在其次,關鍵是蘇氏的病因。
一夜之間。王嬤嬤就突然榮養了。她使喚的最順手的丫頭和媳婦也沒了消息。蘇晴暖不能不著急。來春暉堂,也是為了要試探。然而這個試探的結果卻讓她更加的惶恐,一時之間很有些不知所措。
春暉堂裡丫頭婆子們對她的態度一如往昔。但是卻堅持不肯讓她見蘇氏。
這到底,是凶是吉?難道老王爺因為蘇氏做的事。而猜疑並責怪到了她身上?!
蘇晴暖正進退兩難之間,就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看見榮成翊邁步從外面走了進來。榮成翊也是聽到了消息,趕過來探望蘇氏的。
蘇晴暖一看見榮成翊,不由得眼神就亮了起來。
「大哥哥……」蘇晴暖就拋下邢嬤嬤,轉身快步朝榮成翊迎了過去,「大哥哥。你可來了。我也想見姑母。」
「七妹妹。」榮成翊朝蘇晴暖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同時看向一邊的邢嬤嬤。
邢嬤嬤也趕忙過來向榮成翊行禮。
「給世子爺請安。」
「免了。」榮成翊就讓邢嬤嬤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回世子爺,是王爺的吩咐。」邢嬤嬤陪笑,態度卻不像在蘇晴暖跟前那樣小心,反而有些不卑不亢起來。「王爺吩咐,為了王妃能夠靜養,暫時不准人探望。七姑娘來了,老奴也是奉命辦事。」
「哦,那麼我那?」榮成翊垂下眉眼。略思忖了片刻,又幽幽地抬起眼來問道。
「回稟世子爺,王爺的吩咐。世子爺也……不能例外。」邢嬤嬤的態度依舊不卑不亢的,「世子爺放心,王妃的情況還算穩妥。等靜養這幾天,世子爺再來探望也不遲。」
「既然是父王的吩咐,是為了母妃的身子,我當然也不能違背。」榮成翊絲毫沒有為難邢嬤嬤等人,「嬤嬤一會進去,就在母妃跟前說一聲我已經來過了,還會再來探望母妃。請母妃好生養病。其餘事情再無需擔心的。」
「世子爺最孝順,老奴一定將話帶到。」邢嬤嬤忙道。
榮成翊微微點頭。他不僅自己走了,還帶走了蘇晴暖。
「七妹妹。父王是為了母妃的身子好,我們就該遵從。」說著話,榮成翊就帶著蘇晴暖出了春暉堂。
邢嬤嬤看著榮成翊帶著蘇晴暖走遠了,輕輕地籲出一口氣來。她一面就轉身吩咐跟隨的丫頭媳婦們,要好生在這裡看著,一面自己向上房走去。到了上房門口,邢嬤嬤就站住了向裡面稟報了一聲,聽見裡面老王爺讓她進去,她才趕邁步進門。
上房屋內,老王爺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翻看面前桌案上的案卷。
「都走了?」老王爺並沒有從書卷上抬起頭來,只是問了這麼一句。
「啟稟王爺,世子爺和七姑娘,都已經走了。」邢嬤嬤躬身恭敬地答道,除此之外,卻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方才老王爺就坐在這裡,外面的動靜應該都聽見了,也無需她多嘴。邢嬤嬤在王府、在蘇氏身邊服侍了這麼多年,很知道該在什麼時候開口和在什麼時候閉嘴。
該說的要說,不該說的,卻是一句也不能說。
尤其是在王嬤嬤榮養之後,邢嬤嬤不得不更加的謹慎,即便她本來就是十分謹慎的人。王嬤嬤是自小就在蘇氏身邊服侍的,是蘇氏身邊最得臉、最有權勢的嬤嬤。蘇氏對王嬤嬤幾乎言聽計從。但是那又能怎樣,一旦觸犯了這王府的主人,一輩子的老臉也就毀在旦夕之間。
說是榮養,那不過是為了蘇氏臉上好看罷了。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她卻是親眼看著王嬤嬤是怎麼被帶走的。至於春暉堂裡另外那幾個丫頭媳婦,她們的下場,邢嬤嬤甚至不想去知道。
心存私念,仗著蘇氏的信任,就想在王府裡攪風攪雨。王嬤嬤會有今日,其實也不算冤枉。並沒有聽到老王爺再說什麼話,邢嬤嬤卻不敢自作主張,只能站在原地等候老王爺發聲。
說起來,她和邢嬤嬤可是自小就相識,同為蘇家的家生子。兩人一同成了蘇氏的心腹,一般外面的人看她們兩個是一樣的。但是比較起來,還是王嬤嬤更能討蘇氏的歡喜。
有些話,她不會說。有些事,她不會做。但是王嬤嬤卻不同。這也是為什麼王嬤嬤會葬送了自己的緣故。
她們這個年紀。這個身份,還能有什麼希求那,不過是保住目下的地位能夠平平安安的榮養,那就是天大的福氣了。但是王嬤嬤顯然並不這麼想,王嬤嬤想要更大的富貴,更大的權力。
所以,王嬤嬤要冒險。
好在,她並沒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如今王嬤嬤「榮養」了,她卻被留了下來,不僅地位不變,還得到了老王爺更多的信任。邢嬤嬤暗自告誡自己,可千萬不能得意忘了形。要不然,王嬤嬤就是榜樣。
老王爺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是在想事情,還是根本就忘記了邢嬤嬤的存在。
「你下去吧,告訴王妃,我這就過去。」半晌過後。老王爺終於發話道。
「是。」邢嬤嬤趕忙答應一聲,行禮退了出去。
邢嬤嬤走了半晌,老王爺才慢慢放下手中的書卷。他緩緩地站起身。一面抬手在眉間揉了揉。就是這個動作,一瞬間將他的疲憊和蒼老顯露無遺。老王爺剛剛起身,就有兩個影子一樣的貼身小廝過來扶住了老王爺。
老王爺的傷還沒有痊癒,沒有誰比貼身服侍老王爺的人知道的更清楚。
老王爺似乎有些惱怒,就朝兩人擺了擺手。那兩人卻依舊扶著老王爺,並不肯退開。老王爺嘴裡咕噥了一句什麼,也就沒有再堅持了。老王爺在兩個貼身小廝的攙扶下從上房出來,他並不坐兜轎,只慢慢地往跨院來。
最後。老王爺在小佛堂前停住了腳步。
蘇氏病中靜養卻並不在春暉堂的上房,而是在這跨院的小佛堂之內。這件事。是老王爺直接安排,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老王爺也吩咐了下去。這件事要保密。今天趕來探望蘇氏的榮成翊和蘇晴暖,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老王爺深知這件事的影響,但是蘇氏做的事情太過分,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安排。但是,蘇氏作為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老王爺還是想將這種影響範圍儘量減小,兒子媳婦們都不讓知道。老王爺這樣做,為的也不過是讓蘇氏的臉上不至於太難看。
站在小佛堂前,老王爺又皺起雙眉,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邢嬤嬤快步從小佛堂裡出來,到了老王爺跟前行禮。
「王爺,王妃在等您。」邢嬤嬤向老王爺稟報道。
「嗯。」老王爺嗯了一聲,又站了一會,才讓人攙扶著進了佛堂。
小佛堂中的光線並不好。進了佛堂,老王爺適應了片刻,才看清了面前的蘇氏。蘇氏一身簡單的衣裙,正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嘴裡念念有詞,似乎是在念誦經文。蘇氏的雙目緊閉,似乎並不知道老王爺來了,也沒有聽見老王爺的腳步聲。
這可和邢嬤嬤剛才的稟報大相徑庭。老王爺不相信邢嬤嬤敢撒這樣的慌,他立刻就明白,蘇氏這是在跟他耍脾氣了。
這種情形,在蘇氏身上是極少見的。
「你們都出去吧。」老王爺慢慢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擺手將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
邢嬤嬤最後一個出去,還很體貼地將佛堂的門也關上了。這門一關,佛堂裡的光鮮更加昏暗了。老王爺與蘇氏相隔的距離並不遠,但是一時之間卻看不清彼此的臉色。
「我來看看你。」老王爺率先開口說話。
蘇氏似乎根本沒聽見老王爺說話,依舊緊閉著雙眼,嘴裡念念有詞。不過,如果佛堂內光線再好一點兒,就可以看見蘇氏的臉在老王爺說話的時候輕輕地抽/動了兩下。
「怎麼,你心裡還不服氣是不是?」老王爺見蘇氏不說話,隨即又問道。老王爺的語氣並不嚴厲,甚至還帶了些許的親切和縱容的味道,更像是夫妻間閒話家常。說起來,就算是在平常的日子裡,老王爺也難得跟蘇氏這樣說話。
蘇氏的嘴角抽/搐了兩下,隨即就睜開了眼睛看向老王爺。
「王爺還問我服不服氣。妾身、妾身就算是,王爺也不用這樣……。王爺,你……太過分了。」所有的委屈都在瞬間爆發了出來,蘇氏向後靠坐在地上。她幾乎是用吼的向老王爺說出了這幾句話。之後似乎是用盡了力氣一般,只輕輕地啜泣了起來。
「地下涼。你快起來。」老王爺並沒有回答蘇氏的話,對於蘇氏的質問也並沒有絲毫生氣的表示,而是語氣溫和地說道。
蘇氏卻執拗地不肯起身。
「王爺,王嬤嬤自小就服侍妾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王爺不念別的,就不能念在與妾身幾十年夫妻,總還有些情義。就饒了王嬤嬤吧。」蘇氏一邊哭泣著,一邊向老王爺求情,「一切都是妾身自己的主張,王嬤嬤不過是聽命行/事。王爺要責罰,一切都在妾身的身上。」
「這麼多年,臣妾身邊也就這麼幾個貼心的人。那……那些個日子裡,多虧了她們,臣妾才能熬過來。」
蘇氏只說那些個日子裡,無需明說,老王爺也明白蘇氏指的是什麼。
蘇氏黃黃的一張臉。這一哭就將眼睛哭的紅了。老王爺的心不由得有些軟。
然而,老王爺終究還是個十分有原則的人。什麼事情,他不管倒還罷了。凡是他所做出的決定。幾乎沒有人能夠更改。幾十年的夫妻,蘇氏這樣雖然讓老王爺心軟,但是卻不足以令老王爺改變主意。
「不過是奴才。」老王爺淡淡地道,「難道在你心裡,一兩個奴才還比老三和老三媳婦更要緊不成?」
老王爺這樣問,蘇氏啜泣著沒有回答。
「奴才忠心,是她們的本分。這麼多年,咱們王府也並沒有虧待了她。你縱容的她還不夠嗎?是她私心重,忘了對主子的忠心。你被她攛掇的糊塗事還少做了?不責罰她。難道還要留著她?留下她的性命,對外只說是送她去榮養。已經是法外開恩。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你貼身的老嬤嬤,你當她如今還有命在不成?」
說到後來。老王爺的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
顯然,老王爺是不會改變對王嬤嬤的處罰的。
「王爺……,」蘇氏見求情無望,心中悲涼一時無法言說,「王爺與妾身幾十年夫妻。妾身並不敢承望在王爺心中能與堂姐比肩。只是,妾身這些年,克盡婦道,雖然愚笨些,不能讓王爺完全滿意,但終歸是妾身一片赤心。王爺,妾身只求王爺這一次。……妾身以後再也不敢了。」
蘇氏悲悲戚戚地,老王爺居高臨下地看著蘇氏,一時心中百味雜陳。
「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是萬萬不能的。這般背主的刁奴若是還能留下,王府裡也再沒有王法了。讓你來這佛堂裡靜養,就是為了讓你能安安靜靜地把事情想清楚。但是現在看來,你根本還在執迷不悟。」
蘇氏自然聽出了老王爺的意思,王嬤嬤被攆走,罪名也十分清晰,其中有兩條十分嚴重,一個就是攛掇主子,試圖攪得家宅反亂,另一個是意圖謀害王府子嗣。
這兩條嚴重的罪名,還以後一條最為要命。蘇氏並不是完全無知的人,她知道,不管是在哪個府裡頭,凡是沾上這後一條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但是她明明沒有要謀害柳若姒肚子裡的孩子啊。這件事,她已經向老王爺解釋了幾次,但是老王爺都是嗤之以鼻。
「王爺,妾身冤枉。」說王嬤嬤意圖謀害王府的子嗣,那幾乎等同於說她謀害王府的子嗣。否則,再怎樣,老王爺也不會讓她住到這小佛堂來。要知道,上一次她有這樣的待遇,那還是在幾十年前,當時她嫁進王府不久,榮成翰是好幾年以後才出生的。
「府裡接連出事,妾身擔心的每天都不能安睡。就算妾身見識淺薄,可卻是真心為了王府好。不過是讓她燒燒香,禱告禱告。太醫也說了,不會有什麼大事。那佛香,本來就是那樣,並不是專門為了她制的。怎麼就……」
「這些天,妾身難道還不夠小心,不夠委曲求全!一點點兒小事,她就非要鬧個驚天動地!家宅不甯,全是……」
「住口!」老王爺終於聽不下去,喝止了蘇氏。
「好端端一個媳婦,家世樣貌人品都是上選,難得又與老三那般相合。你的兒子,你難道就看不出來?以前老三太過硬朗,就是在你我跟前,也從來不曾……,可自從他成了親,就慢慢變了樣。」
榮成翰變得開心了,甚至對待他和蘇氏的態度也有些轉變。父子之間的關係比從前更加融洽和親近。
榮成翰的變化,老王爺是喜聞樂見的。但是蘇氏每每卻將榮成翰往外推,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識的。
「這樣一個媳婦,如今還懷著身孕。你竟將她當太歲!你不要辯解,你教她念誦的那些是什麼東西?你當她是沒讀過書不成,她只一聽,比你還明白那!」
老王爺一下子說到了蘇氏的心病,蘇氏臉上就有些訕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