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那火氣不由又來了,因著這層,對沈雁的硌應便又消了幾分去。
“沈大人此言甚是,王爺前言不對後語,一味替自己開脫,也莫怪我與沈大人得理不饒人。還請王爺給個站得住腳的理由說服咱們,否則的話,臣婦也就隻好進宮叩見陛下,請求他主持公道了!”
楚王和淑妃萬沒料到沈宓反應竟這般快,淑妃更是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她什麽話不好說非扯上沈雁的品性作什麽?心裡雖知乃是因著素日對沈雁的不喜愛所引起,但這個時候也隻好為自己的失言暗咬舌頭。
楚王額上又有些針刺感。
衝沈宓這樣的態度,看來他也落到了劉儼那般境地,弄巧成拙了!
宮門內忽然就這麽靜下來。
一廂無話可答,一廂又不肯讓步。如果真鬧到皇帝那裡,皇帝也不可能公然袒護自己的兒子,而去得罪自己的重臣。無論怎麽說,楚王都已經摘不去這身麻煩。
他現在已有著說不出的後悔,不知道當時為何要聽信柳曼如的挑撥而去拉扯上顧頌?如果不扯上他,那他也根本不必落到這地步。他抬眼望著前方,素日的風流倜儻終於不見了蹤影。
韓稷抱劍默立了這許久,這時候終於揚了唇,站出一步道:“我聽王爺說。娘娘和沈大人都不是王爺派人前去請來的,既然不是王爺,不知道又會是誰?”
僵滯的氣氛忽然又被這句話給打破了。
楚王凝眉朝他望來,他本認定淑妃沈宓他們都是韓稷請來,為了不使與他的關系更加僵化,是以方才他也沒再往下提,可他主動這麽一說。他腦子就忽然轉開了。是啊,韓稷假若對沈雁真有什麽心思,那麽他又怎麽會驚動沈宓?
無論如何一個做父親的都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女兒被異樣的目光包圍。韓稷沒有這麽蠢!
可如果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華氏與柳夫人這裡對視了眼,也齊齊往楚王望過來。
楚王心血翻湧,望著韓稷竟是五味雜陳。這話裡固然有質問他的意思,可同時也給了他一絲洗清自己的機會。如果能揪出這背後作祟之人,豈不是也可以洗去他一部分責任?在他算計韓稷顧頌的時候,同樣有人在背後算計他!
他再也無法沉默,當下上前兩步。到了韓稷跟前,說道:“你沒有聽錯,人確實不是我請來的。我也不知道是誰去請的各位夫人,我不止沒有去請夫人們過來把事情鬧大的想法。更沒有派人去請沈大人。
“我情知自己有錯,不該任憑柳姑娘亂來,我甘願為此事受罰,
“但我指天發誓,絕無跟沈柳兩家作對的想法。
“我原先遇見沈大人就已懷疑有人故意陷害我,自知解釋不清,這才隨同沈大人到此。方才之所以會把事情說明白而不曾替柳姑娘辯護,我也是想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把陷害我的人找出來!若有得罪二位姑娘之處,還請夫人和姑娘諒解。
“但是眼下,我必須把這個人找出來,以證我的清白!”
不過片刻工夫,他已經從方才的窘態畢露變成了如今的義正辭嚴。
淑妃也面沉如水:“原來背後竟還有這樣的人,竟存著這樣的心思成心弄得王爺與各位夫人關系交惡,此人若不揪出來嚴加懲治,
豈不縱容了這等惡行!”沈宓凝眉深思,往沈雁處看了眼,沈雁跟他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韓稷把話說到這兒她就明白他的用意了,這柳曼如後頭有楚王,楚王后頭又還有鄭王——放眼當下,除了鄭王有那個本事差遣得動宮人去各宮報訊,還會有誰呢?
韓稷這家夥,看來也是唯恐天下不亂,即使他還得與楚王勾結謀得世子之位,可只要他得罪了他,他一樣讓他不得安生,眼下就是任憑柳夫人把楚王告到皇帝跟前去,也不過是罰他兩下而已,過後一樣平安無事。
可是當把鄭王也從水底下拖到面上,楚王必然恨上鄭王,鄭王也同樣會反撲過去,這樣一來,恐怕根本不必等到他出宮開府兩人就要直接交上火了!楚王與鄭王鬥得越厲害,勳貴們就越安全,甚至可以說他韓稷對楚王來說就越重要,說到底,原來他才是玩挑撥離間的高手!
她往角落裡被董慢薛停左右夾住的鄭王望過去,瞥了一眼。
連薛停他們都出來了,韓稷自然是一早就安排到如今這一步了。
如今柳曼如自食惡果,她的名譽也沒有被損害半分,沈宓又把柳夫人拉攏了過來共同對“敵”,眼下再將楚王鄭王這兩兄弟間的火勢造起來,簡直再沒有更好的結局了!
她挑的這個盟友,果然還是有兩下子。
“你是不是已經拿到了線索?”楚王也掃了眼角落裡的鄭王,問韓稷道。
韓稷仍然保持著昂首挺胸抱劍而立姿勢,即使在他這個皇子面前,也沒有半點放下身段的意思。他看也未看楚王,隻微微勾唇望著前方:“我一個被人挖好了坑等著往裡跳的人,能有什麽線索?我不過是正好想起王爺有話沒說完,所以提醒你一下罷了。
“被陷害的人是王爺又不是我,我犯得著去找這個線索麽?”
楚王被堵得瞪起眼來。
他也不光是氣惱,除了氣惱也還有驚慌。原先他見他一直未語,還以為他顧及著與他的承諾在而不想把事情弄糟,如今一聽原來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他這哪裡是顧忌什麽。分明就是要把他一腳踹開!若是失了韓稷,他好不容易在皇后面前爭得的這點贏面不又全沒了麽?
沒想到他竟然也半點面子也不給他這個王爺!
可縱然他再不給面子,他也沒辦法把他怎麽樣,誰讓他一時失察沾上了柳曼如這個禍害呢?
他五味雜陳地瞥了眼韓稷,不得已招來馮芸:“去各宮查查,看看都有誰在一個時辰內進過各宮假稱本王的命令前去請人?一個不落,全都給我找出來!”
即使韓稷不肯明說。他又哪裡不知道這人會是誰?整個行宮裡除了皇帝便只有鄭王與嬪妃有差遣得動宮人假冒身份傳話的權力。嬪妃們還沒有這個膽子為難他,皇帝更是不會閑得玩弄自己的兒子,剩下的只有鄭王!
鄭王也算是機關算盡。居然會利用柳曼如和他的計劃反過來給他下套,如果不是韓稷提醒,誰還會想得起來究這個根由?等過了今日,到了明日鄭王也很可能將一切首尾給抹平了。他除了猜測,竟是拿他無可奈何!
那個終日縮在皇后裙後的呆子。竟然也有如此心計!他真是太大意了,——不!是那呆子偽裝得太好了!如果不是誤以為他只會依靠皇后,他怎麽可能輸得這麽慘?!
他又往角落裡的鄭王瞪去一眼,咬起牙來。
沈雁眼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二人的交流中了。今夜這事本只是件微乎其微的小事,是柳曼如把它挑大,楚王又添一把火。誰知道鄭王又在後頭往他身上澆了油,然後這事到現在幾乎已沒有她和柳曼如什麽事了。而已然成為他們二王之間的直接衝突!
韓稷這把柴添的,不可謂不大了。
鄭王這裡雖然站在角落,卻也著實如芒在背。
從董慢他們出現開始他就覺得自己逃不掉了,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麽敗的呢?從煽動柳曼如去尋楚王開始,到楚王自己不出面卻反過來激出顧頌,再到沈雁回宮,以及他讓人假冒楚王的命令去請沈宓, 一切都沒有出錯!
可董慢他們又怎麽會找到他所在?還點倒了他身邊三四個侍衛!
他們如果不是有備而來,又哪來的膽子動他的侍衛?
而更重要的是,淑妃和夫人們根本不是他請的,她們是誰請來的?
眼下聽得韓稷這番話一出來,他汗濕的後背也逐漸發涼了,合著韓稷先前失蹤的那會兒,這一切竟已悄然在他掌握之中!
韓稷的祖父老魏國公乃與先帝曾結為異姓兄弟,魏國公如今又還在西北當任,皇帝如今正缺得力的人手,這裡沈宓與柳亞澤都是他的股肱之臣,若是他知道他們兄弟鬥來鬥去竟把這麽多勳貴和文臣拖了下水,又怎能饒得了他們?
看看韓稷那派凜然冷色,鄭王愈發心沉起來了。
淑妃她們,若不是楚王請來的,那就一定是韓稷做了手腳派人請的!
他竟是高估了韓稷的忍耐力,原先以為就算他猜疑到他頭上,也至少會顧忌著臣子身份而選擇大事化小,只要他不硬抗到底,楚王被沈宓和柳夫人纏得自身難保,他們又怎麽會容許他有機會調查他?可如今看來韓稷是打定主意要死磕到底,而他竟然還挑不出他的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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