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撞見你?”沈雁挑眉道。
“沒錯。不過如今看來,這件事恐怕他已經忘記了。”
寧嬤嬤點頭,“我打點這些事情也並不容易,那時候他才五歲,我那夜終於打聽到國公爺的內書房裡暗格大略所在,我想東西一定就藏在那裡頭。於是我半夜時悄悄地潛到那附近,然而還沒等我進內,世子就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擋住了我的去路!
“好在那個時候他年紀不大,就是再聰明,以我的準備要應付他還是極容易的。事後我脫了身,他卻跟太太告了狀,說我半夜潛去了內書房。我嚇得半死,國公爺的內書房是絕不讓外人進入的,我隻好分辯說是發現了國公爺暗中思念陳王妃的證據,要查個究竟。
“太太半信半疑,隻斥了我幾句,並沒罰我。可是世子見我沒受罰,轉頭便把這事告訴給了老太太,老太太又告訴了國公爺,國公爺賞了我一頓板子,若不是太太求情,險些就此把我除去。
“所以我真正害怕的,不是誤殺幼主這件事,而是因為知道了火鳳令在國公爺手上,我當時也不知道外頭傳言的這令的重要性究竟是真是假,但是我知道,有了這個,便可以證明世子的真正身份。這可牽扯到韓家上下幾百口的性命,若是消息走漏。韓家恐怕連九族都要滅絕!
“國公爺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必然要大過自己一個已經死了的子嗣!
“從這時起,我就恨上了世子,但我也並沒有希望他非死不可,因為我膽子再大,也沒有把握能殺得了他。更何況我身上已經系了一條人命。
“我只是希望如果他能夠死了是最好。而他後來這些年心智逐漸不凡,我更害怕他還記得幼時這件事,對我重新再起疑心。如果這些事讓他捉到把柄而翻出來。那我就是不因誤殺幼主而死也絕對會被國公爺滅口!
“尤其是他不動聲色地就把世子爵位弄到手之後,這份膽識和本事更讓我害怕,如果他真的對當年的事情還記在心上或者心存疑惑。那麽我想就算是事隔多年,他也一定還是會把這些事查出來的!所以我只能繼續挑起太太與世子的矛盾,借太太的手來對付世子。”
她邊說邊劇烈地喘著氣,仿佛就是提到這些也仍讓她難以自持。
沈雁這會兒倒是沒有什麽激動的情緒了。這老婆子揣著這麽多的秘密,也算是個異數了。她不但心毒,而且還膽子不小,以一人之力攪出主子之間這麽大的誤會,而她居然還差點全身而退!
真是越是不打眼的人越是難防。也難怪世世代代主仆之間等級越發森嚴,就算人心本來不惡,到了某些特定的時候。遇到某些特定的事情,也會變得無所顧忌了。
她說道:“既然你這麽害怕。為什麽不乾脆舉報國公爺?你把這些事舉報出來,不是什麽事兒都沒有了麽?”
“我還真不是沒想過。”
寧嬤嬤苦笑道,“只要我把這些說出去,那麽我反倒還成了朝廷的大功臣!可是我只是個奴才,我要想把這些直達天聽,要經歷多少關卡?韓家在朝中是數一數二的權臣,我想舉報主子?只怕前腳才踏進衙門,後腳就讓國公爺滅了口。
“再說了,就算我把這些說出去,誰會相信我的話?國公爺在去金陵之前,把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了,以至於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知道他還到過金陵,更沒有想到他會跟陳王府有關!我正因為很怕死,所以才不敢這麽做。”
沈雁沉吟半晌,再說道:“這麽說來,真正令你害怕的是世子,你那日跟太太坦誠這些事情,是害怕世子會把當年這件事扯出來,然後引起國公爺的警覺?”
“我只能這麽做,他們才不會想起我對國公爺還有別的圖謀,就是世子想起來我曾經被他捉到過,我也可以解釋成是為太太打探這些秘密。”寧嬤嬤道。
“可是這樣你也會死。”沈雁道。“他懷不懷疑你,你都改變不了死的命運。”
“不。”她抬起頭來,目光炯炯道:“奶奶當真以為我就是回府等死的?
“我籌備了這麽多年,人也殺了,真相也交代了,難道我還有什麽好顧忌的不成?你恐怕以為徐東海只是個局外人,所以當時並沒有留難他。
“實話說,如果當時太夫人不讓我出來,我會告訴太夫人還有國公爺,只要我死了,徐東海就會把火鳳令在韓家手上的事情傳出去!如今皇上已經把韓家視作眼中釘,你覺得這消息是真是假對皇上來說真還有那麽重要麽?”
“徐東海?!”沈雁眯眼站起來。
寧嬤嬤被押的第二天,徐東海因為跟本府關系不大,韓家也沒有草菅人命的傳統,只收了他的鋪子財物,然後便就讓他領了頓板子放出去了。她倒真沒想到寧嬤嬤竟還有這一著在這裡等她!
她走到寧嬤嬤面前,一腳將她踹翻,踩壓在她胸口說道:“這麽說來,如今你沒死,那麽徐東海就還沒來得及把話傳出去了?”
寧嬤嬤倒抽著冷氣:“就是他沒放話出去,你也別想找得到他!你若把我好好的放出去,這個秘密便誰也不會知道!”
沈雁挑了唇,呲起牙來:“看來太太這些年還真是把你的膽兒給養肥了,你還敢威脅我?——來人,速請世子爺過來說話!”
韓稷正在書房裡看辛乙遞上來的消息,聽說沈雁讓進正院,也不知道什麽事,吩咐了辛乙兩句便就起身到了沈雁所在之處。
進門見到威風凜凜踩著地下寧嬤嬤的沈雁,他倒是也嚇了一跳,說道:“出什麽事了?”
沈雁把人全都揮下去,冷笑道:“說出來不怕嚇死你!”說完便就將方才寧嬤嬤所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給他聽,然後道:“不但咱們尋了這麽久沒有一點線索的火鳳令被這老奴才知道了下落,而且現如今她還威脅起我來,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真以為咱們腦子還不如她呢!”
韓稷聽說火鳳令竟然就在魏國公手上,也是驀地震驚在地,他告寧嬤嬤的狀那事過了這麽多年,若不提他還真不記得了!寧嬤嬤要害他雖不見得全是因為他告狀而起,但起碼也是因為忌憚他而起,而他更沒想到火鳳令就在魏國公手上,但他們居然從來沒聽他說起過!
不過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咬牙看了眼地上的寧嬤嬤,揚聲喚來陶行,說道:“即刻帶人去守住四面城門,然後找個面生的人到順天府去,報案說家裡婦人遭人強暴,是個從河間來京數年的六旬上下的男人,名叫徐東海。若有舉報下落者,賞銀百兩!”
陶行轉身離去。
寧嬤嬤這裡一張臉立刻灰了!她萬沒有想到韓稷竟然如此短時間就精準地出了手!徐東海既然要等著散播消息,那就肯定還留在京師,而順天府接到報案必然以奸()罪捉拿徐東海,徐東海又不知道她已經把事情交代出來,怎麽可能會想到他被捉拿乃是韓家在拿他?
這下子,她是真的抽搐起來了。“奶奶不是答應過我交代出來就饒我的命麽?!你如何又出爾反爾?!”她爬起來要去抱沈雁的腳,被韓稷半路一腳踩下來,一雙胳膊頓時咯嚓斷了個乾淨!
沈雁退後半步說道:“你哪隻耳朵聽見我說答應饒你不死?”她不過只是陳述了幾種可能而已,是她自己想多了,豈能怪她?再說了,憑她做的這些事,就是死十次也死有余辜,還想保命?當她和她一樣的天真!
“拖下去,等捉到徐東海,把他們倆一起打死!”
寧嬤嬤被拖出去,屋裡卻還沉浸在好一片靜寂當中。
徐東海是跑不掉的,不出三天他就得被押著回魏國公府相見。寧嬤嬤這裡基本上也沒有什麽疑問,但是遺留下來的問題是,這個火鳳令到底在不在魏國公手上呢?
“咱們還是直接去問問國公爺吧?”沈雁道。
韓稷沉凝片刻,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魏國公自與韓稷他們商量了這些事之後, 便也攬下了去與顧至誠等人坦陳韓稷身分的差事。
就在沈雁審寧嬤嬤的時候,他這裡正約了顧至誠董克禮以及薛停的父親薛敦怡在別院喝酒。
榮國公等幾位國公爺因為輪值去了營裡,因而並不在座。
眾人皆聽說韓家這幾日出了點事,也都鄂氏傷重昏迷,是以見他這當口還找齊他們出來喝酒也是暗中納悶。然而待聽得他把事情說了出來,一個個更是吃驚得連下巴都險些掉到了地上!
他們從來沒想過陳王還有血脈在世,更沒有想過他們看著長大的韓稷居然就是陳王的遺孤!
不過除去震驚,這也無疑是個好消息,原先大家只是知道要給陳王平反才能掙取一個好的未來,如今韓稷既是陳王遺孤,那自然這個步驟又成了必然之舉。而且有韓稷在,這場抗爭又更顯得理由充份底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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