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蘭嘴角浮出一絲苦笑,垂首理了理衣擺,片刻後抬起頭,說道:“是了,你打算什麽時候把洛兒接回來呢?眼下大局已定,我們也該團聚了。”
“眼下還不是時候。”趙雋放了書,眼裡的溫柔退去,換作一汪沉黯,“我至今不知道韓稷扶我出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我直覺他跟陳王府有些瓜葛,但我又猜不透。在我弄清楚之前,我不會冒冒然讓洛兒出現的。”
陸銘蘭坐直身,“你的意思,是懷疑韓稷對你有陰謀?”
“原先我確是這麽認為的,畢竟他的出現太突然了。”趙雋盯著簾櫳下的琉璃燈,“可是如今這樁樁件件看來,他又並不是有什麽圖謀,至少我可以肯定,他對這皇位和江山沒有野心,對我也沒有什麽算計。但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他這麽做究竟圖的是什麽呢?”
陸銘蘭望著他:“難道,他會是蕭家的人?”
趙雋目光轉到她臉上,“你說的這些,我也不是沒想過。但我想來想去,又想不出蕭家的人怎麽會成為魏國公世子,韓家跟陳王交往雖有,卻一直淡淡,我記得當年高祖下令讓老魏國公領兵南下圍剿陳王府時,老魏國公還借故推托了的。
“如果說他們私下交情深厚,最起碼韓家會提前告知陳王,阻止他進宮赴死。”
“可是以陳王的性子。就是告訴了他,他也未必會聽。”陸銘蘭道,說著她也搖搖頭,“不過真要說韓稷是蕭家的人,我也不敢相信,因為這中間操作難度實在太大了。而且如果真有這回事,那麽眉娘——”
話到關鍵處又戛然而止。冷宮裡多年而養成的謹慎。使得她即使到了如今的地步,也還是不敢放松。
趙雋似知她心意,說道:“所以陳王這案子。我也有些猶豫。”
“猶豫什麽?”
趙雋望著燭光,說道:“陳王在民間本有口碑,只不過後來被打作反賊了而混淆了一部分視聽,如果朕堅持平反。不知道介時會不會引起什麽騷亂來。”
“你是說百姓會對朝廷錯殺陳王而不滿?”陸銘蘭道。
他嗯了聲,收回目光望著桌上卷宗。
陸銘蘭沉默了會兒。說道:“那該怎麽辦好。”
“該辦還是要辦的。”趙雋垂眼斂去眼底的光芒,“誰讓這是趙家欠他的。”
陸銘蘭抬頭望著他。他捏捏她的手,沒再說話。
“要不,抽個時間我悄悄出宮去見見眉娘他們吧。”陸銘蘭坐直身。
趙雋凝眉:“可我目前沒法兒陪你出宮。手頭事情太多了。”
“我自己去就成。”陸銘蘭叉了顆葡萄遞給他。“你去了,恐怕我們反而不方便說話。”
趙雋接過來,想了想也道:“等這案子判完之後再說吧。”
鳳翔樓這裡冬季夜裡生意都座無虛席。如今正值盛夏夜間,就更不用說了。
只不過韓稷包下了樓上最好的位置。讓人沏了最好的茶,買來沈雁最愛的零嘴兒,卻還是沒能夠安心享受。小二們走漏了風聲,泄露出新上任的太子少保兼魏國公世子韓大爺攜夫人在此的消息,於是從戲開場起,前來叩門拜見的人便絡繹不絕。
若是不相乾的人,自然還可以下令不見,可沒點背景的人又怎敢冒然上前?於是來的不是某某尚書的表侄,便是某某將軍的外甥,沈雁隻管讓韓稷出屏風去相見,自己吃著酥香的核桃仁兒看著大戲,後來聽人來的多了,好奇心也上了來,趴在屏風這邊簾櫳下一聽,竟是說什麽的都有。
當然主要的還是跟韓稷閑磕,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也並不會當眾做出格外諂媚的事,何況這裡頭好些論起歲數比魏國公都還要大,沈雁聽壁角聽到腳脖子發酸,樓下傳來鐺地一聲戲散場的聲音,後面的說話聲也漸漸遠去了。
韓稷回來一臉鬱悶:“真是看個戲都不消停。”
沈雁嘎嘣嘎嘣嚼著核桃,“誰讓你現在成了香餑餑,從前大夥全把你當公子哥兒,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權臣,這個時候不來騷擾還等什麽時候?”
韓稷人斜眼睃她,奪過她手裡的茶來潤喉。
樓下鑼鼓聲又響,戲班子裡的角兒走出來清唱了一段兒安席,沈雁也讓人賞了銀錁子下去,然後起身準備與韓稷下樓。
韓稷卻伸手將她拉住,說道:“等等再走。”
她以為是怕人多,回頭再引起些不必要的騷動,也就安靜地呆下來。
眼見著門外人走盡了,韓稷牽起她,下了樓,卻不再等陶行等人拉馬過來,而是徑直走到側門處,上了輛普普通通的青布馬車,而後陶行與羅申扮作車夫跳上車頭,將車駛出了門去。
這裡馬車上了大街,正好就見戲社正門口魏國公世子及夫人的儀仗浩浩蕩蕩地整隊往相反方向出了發。
沈雁收回目光道:“我們這是上哪兒去?”
韓稷屈膝坐在車廂地上,說道:“廣化寺。”
沈雁微頓,胡九的小院就在廣化寺後,他們這是要去那密室麽?
上次吳東平露過面後,因為擔心會引來不必要的窺視,京師裡關於火鳳令的傳言便及時中止了,但這些日子不但吳東平沒有找到其余的死士,也並沒有再尋到韓稷,再加上宮裡宮變,去尋那花名冊的事便就擱了下來。
眼下大事已定,剩下這些首尾自然是該著手跟進的了。
馬車不知在城中繞了多少個圈,最後漸漸在一處窄巷裡停了下來,沈雁撩簾看了看,是廣化寺門前的巷子。
韓稷牽她下車,自有陶行羅申善後。順著巷子拐去另一側,賀群和蘇靖又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路無聲走到胡九院門前,叩開了門,胡九反應已比上次要鎮定多了,韓稷也少去了寒暄,顯然事後他又曾有來過。
進了院裡,胡九的小孫子胡麻兒還沒睡,正跟祖母扭股糖兒似的床上賴皮。聽說韓稷和沈雁來了,立刻停止了哼嘰,牽著胡嬸兒的後擺從屋裡走出來。
沈雁摸出袖子裡兩顆核桃遞過去:“放在枕頭下,快快睡覺,明早起來說不定會發芽。”
胡麻兒半信半疑地接過去,隨著道謝的胡嬸兒進屋睡下了。
胡九這裡點了油燈,仍遁原路下了密室。
因為走過一次,這次速度就快了,心情也平靜不少。到了密室中,胡九把油燈掛在壁上,然後打開石壁上的銅盞,夜明珠的光華頓時又照亮了整間石室。
韓稷略看了下箱子大概,然後吩咐賀群蘇靖:“一個個箱子的尋找,看看除了珠寶之外有無別的。”
箱子有三十來口,光是兩人翻找也要花不少時間,沈雁正捋著袖子打算幫忙,外頭忽然又傳來哨聲,陶行羅申已經過來了,胡九將他們領進來,這裡人手就已足夠。
財富固然是可以讓人激動的東西,可正如一個人面對著整桌大魚大肉反而會覺得沒什麽食欲一樣,其實面對著這麽多、加起來可稱作價值連城的珠寶,大家的反應也十分平靜,當然,這也可能是大家對韓稷的忠心已如胡九對陳王般,到了骨子裡去的緣故。
總之沒一會兒地上便堆滿了珠寶翠玉以及金錠銀錠,沈雁是行家,上次來隻粗略看看已覺震驚,這次細看之下,更是眼花繚亂。上次還開玩笑說她和韓稷離開朝堂之後生活堪憂呢,韓稷有這筆財富在,他們就是帶著三千死士打出中原找個小國自立為王稱王稱帝都綽綽有余了!
還用得著韓稷做苦力養家?
韓稷旁邊見她貓在石墩兒上兩眼冒綠光,不禁吐了嘴角銜著的草尖,說道:“想啥呢?”
沈雁撐著下巴說道:“我在想,要不咱們乾脆等找齊那三千兄弟之後,帶著他們一路往西招兵買馬殺出關外,把整個蒙古踏平,我們成立個陳國算了!”
韓稷深深望著她:“西北苦寒之地, 一年到頭大半時間不是風就是雪,你要去?”
沈雁沒去過,連忙又改口:“那我們往東南走,聽說雲南那邊四季如春,我們去那裡也成。你負責操練兵馬,我負責著書立說修訂律法,我們到時候以陳皇的身份一面跟大周通交,一面往別的疆土發展,找那些貧瘠又人口稀少的小國下手,先對百姓施以文服,文服之後就武取。”
韓稷眯眼看著她:“最近太閑了吧?”
沈雁耷拉下腦袋來,“可是這麽多錢,不拿來做點什麽實在可惜啊。”
這裡正閑哈拉著,陶行已經走過來,“一共三十三口箱子,除了金銀珠寶翡翠金剛之外,什麽也沒有,更別提什麽冊子。也許並沒有藏在此處?”
沈雁聞言站起來,“都仔細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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