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軍事計劃,是一成不變的!
來到分宜縣之後,趙瀚獲得了更詳細的信息。
知府田有年的核心精銳,來源於彬江鎮的官窯工匠。如今即將過年,當兵的肯定回家,直撲那裡就能事半功倍。
朱元璋當年築造南京城,內裡一層城磚是白色的,全部出產於彬江鎮。
這種白色城磚,皆為高嶺土燒製,又稱“白泥磚”、“白瓷磚”,比尋常的青色城磚更加堅固。督造此磚的袁州通判隋贇,獲得朱元璋的大加讚賞,從正六品直升為正三品按察使。
彬江鎮設有官窯,被官吏搞得一塌糊塗,幾年前燒窯工鬧事,知府田有年親自招撫擺平。
他招募五百燒窯工為兵,消滅了武功山裡的土匪,又去消滅萍鄉縣的反賊。聽說南邊的廬陵縣出現巨寇,立即擴充鄉勇部隊,如今已有軍隊三千。
那五百燒窯工,乃是訓練了兩年的精兵!
見到宋應星的當天晚上,趙瀚就親率部隊出發,把守城任務交給費如鶴。
由於征調船只動靜太大,趙瀚帶兵跨過萬年橋,順著袁河南岸夜間行軍。一夜急行四十裡,清晨抵達彬江鎮,不作休息便發起進攻。
鎮上居民都沒反應過來,就見三千士卒穿鎮而過,奔向鎮外偏西的窯工聚居地。
“投降不殺!”
每十人一個小隊,分散衝進各個民居,然後押著窯工全家出來。
……
熊耀祖祖輩輩皆為窯工,戶籍屬於匠籍。官窯早就不行了,都是給私窯打工為生,日子雖苦還過得下去。
就在五年前,當時的知府突然抽風,說是要把府城增築一圈。
熊耀這些燒窯匠戶,就被征召去服役,自帶乾糧給官府燒製城磚。
按照規矩,役丁雖然不領工資,但官府必須發放口糧。可口糧也被官吏克扣,窯工實在活不下去,乾脆殺了司吏(督窯官員)造反。
如此鬧了半年,知府帶著銀子高升,新任知府田有年上任。
對於田知府,熊耀是非常欽佩的,竟敢孤身前來招降,最後也隻殺了兩個帶頭造反者。
熊耀被知府招募為鄉勇,每月二鬥糧食軍餉。而且五日一操,他這離府城很近,刨去來回時間,其中三天可以自己乾活賺錢。
田知府練兵很厲害,說月餉二鬥就二鬥,從來沒有克扣過。跑去萍鄉縣剿賊,還有行餉可拿,熊耀甚至希望能天天打仗。
今年的日子好過得多,家裡還置辦了年貨。
臘月二十九,熊耀勞累了一年,想今年睡個懶覺。
突然,他聽到外頭傳來響動,還沒把衣服穿好,就有一群士兵衝進來。
“投降不殺!”
妻兒老小全被抓了,熊耀剛穿好褲子,顧及全家性命,他完全不敢反抗。
被帶去外面的空地集合,熊耀發現已經抓了好多人,女人、孩子和老人站在一起,青壯則被要求站在另一邊。
什麽情況?
沒人知道啥情況,都在等著過年呢,稀裡糊塗就這樣了。
“當兵的都站出來,別逼我動手審問!”
熊耀左右看看,見大家都在猶豫,又看向妻兒那邊,正被人用長槍指著。
無奈之下,有人站出,熊耀也跟著站出。
趙瀚說道:“清點人數。”
旗令官迅速清點,很快匯報道:“總鎮,一共436人!”
肯定不止這麽多,田有年征召窯工為兵,初期隻招了500人,後來又陸續招了300多。
一番審問之下,很高就搞清楚,有些人扔下妻兒跑了,有些則住在更遠的地方。
趙瀚連忙下令抓人,在另一處窯工聚居地,又陸續抓來百余戶,其中許多只是普通窯工。
終於,趙瀚問道:“誰練過弓?把手舉起來。”
“我練過。”熊耀舉手。
就在此時,一艘小船在彬江鎮停靠。
官差下船之後,一邊狂奔,一邊大喊:“府尊聚兵,府尊聚兵。務必大年初四,正午之前趕到府城外軍營!府尊聚兵,府尊聚兵……”
這官差跑得實在太快,鎮上居民愣是沒攔住,哨兵也沒反應過來,轉眼間已經跑出鎮子。
“府尊聚……娘咧,反賊!”
官差嚇得轉身就跑,一溜煙回到鎮上,被幾個哨兵給逮住。
這貨被拖到趙瀚面前,頓時跪地大呼:“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趙瀚笑問:“田知府要聚兵?”
官差忙不迭回答:“分宜縣城沒了,府尊大年初四聚兵。”
“田知府倒是體恤士卒,居然還要等到年後,”趙瀚吐槽了一句,又問道,“府城有多少人守城?”
官差竹筒倒豆子說:“府尊聽說分宜縣被……佔了,昨晚就聚兵數百守城。”
情況已經很明了,田有年非常緊張,並沒把趙瀚當成普通反賊。
那幾百守城士卒,多半就是府城周圍的,過年守城肯定搞得怨聲載道。
趙瀚走到熊耀面前:“你是弓兵什長?”
“是。”熊耀說道。
趙瀚問道:“窯工有多少練弓的?”
“只有百來個。”熊耀說。
“其他弓兵呢?”趙瀚又問。
熊耀說道:“分散在各鄉。”
有的鄉比較遠,大年初四聚兵,也是考慮到來回路途,五天時間完成集結已經很牛逼了。
這個知府田有年,打仗是否厲害不好說,練兵是肯定有一套的。
趙瀚沒有再詢問軍事,而是帶著親衛,前去查看窯場。
麾下軍官,則組織那些俘虜,收拾家當準備一起帶走。不管有沒有當過兵,全都要帶回吉安府,趙瀚的地盤也有高嶺土,正好缺許多窯工用來燒製瓷器。
來到一處私窯,老板和管事都跑了,趙瀚撿起瓷器查看,發現產品質量不怎麽好。
一眼就能看出優劣,完全不能跟景德鎮的瓷器相比。
“這東西賣到哪裡?”趙瀚問道。
一個沒來得及跑掉的私窯管事說:“有商賈來收購,裝船運去閩廣一帶,聽說是要賣去海外。”
原來是出口產品,想必這些劣等瓷器,運到歐洲也能賣出好價錢。
趙瀚繼續前行幾十步,指著一個已經長草的窯洞說:“這怎麽廢棄了?”
管事連忙跑進窯洞,拿出一塊白色城磚:“太祖皇帝修築南京城剩下的,堆在那裡兩百多年,也沒哪個官府敢用。”
“這種城磚還剩很多?”趙瀚問道。
管事回答:“這附近有五六十座磚窯,窯洞裡都堆著城磚。不敢扔了,也不敢用,就一直堆在那裡。”
這種白色城磚已經燒到瓷化,用於築城異常堅固,趙瀚決定哪年築城就來取。
三千軍士輪流睡覺,中午找本鎮大戶開倉取糧,一直休息到第二天(大年三十),趙瀚終於帶著窯工及家屬近四千人,大搖大擺的離開彬江鎮。
“回縣城過年了!”
趙瀚讓士兵們大喊,眾人歡笑高歌,那些窯工則愁眉苦臉。
走出幾裡地,趙瀚突然分兵進山。
他讓五百士卒,押著窯工和家屬去分宜縣城,自己帶領二千五百兵迂回。
家屬最多且當過兵的三個窯工,被趙瀚留下來做向導。
大年三十,趙瀚在山中度過。
中午吃的是麥餅就鹹菜,趙瀚一路抱拳,走到士兵面前,不停地說:“過年好,過年好!”
“總鎮過年好!”士兵們紛紛回應。
大過年跑山裡來,難免有士兵心中怨懟。可趙瀚挨個問候新年,足足喊了上千聲過年好,立即讓士兵們情緒熱烈起來。
白天不敢行軍,找枯枝枯草墊著,上面再鋪棉被睡覺。
夜晚吹著冷風趕路,感冒發燒的也得跟上。沿途都是武功山的邊緣帶,屬於丘陵地形,雪化到腳脖子之後,行軍已經非常方便了。
熊耀是三個向導之一,他們都不敢亂來。
趙瀚說了,此次一旦兵敗,就把他們在縣城的家人殺光!
“將軍,前面就是月公嶺,知府的練兵場設在山下。”熊耀指著前方說。
一路晝伏夜行,而且走走停停,趙瀚抵達藏兵地點時,才特麽大年初二的下午,田知府還沒聚兵完畢呢。
派出哨探扮做樵夫下山,去城外賣柴一圈又回來。
趙瀚初步得到軍情,袁州府城的守軍已經上千,但月公嶺下的校場和軍營是空的,田有年的兵全部吃住在城裡。
趙瀚只能繼續留在山中歇息, 順便製作用於夜襲的火把。
士兵們拆下綁腿,放在懷裡捂乾。等行動之前,再幫著木棍做火把,離開彬江鎮時,還弄來許多菜油,也是用於製作點火物。
大年初三,探子回來稟報。
府城外有許多船隻,正在裝糧食上去,那是田知府出兵的軍糧。
從船隻數量來看,肯定不夠三千士兵坐船。多半是物資走水路,士兵沿河跟著前進,就算遭遇埋伏,運糧船也能立即逃走。
而且,月公嶺下的軍營,已經開始住進去士兵。
大年初四,探子再次回報。
軍營裡的士卒,遠遠不止三千,可能有五六千人,也不知道知府上哪兒招募那麽多鄉勇。
趙瀚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在河邊半路設伏,二是直接夜襲其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