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瀚說道:“對內下發文件,對外貼出告示,這便已經可以了。自立為王而已,又不是登基稱帝,還是一切從簡吧。省出錢糧,都給山東那邊運去。”
無人再勸,只能遵從。
趙瀚做事雖然集思廣益,願意采納各種意見,可一旦做出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各種決定,並不完全正確,經常顯得不合時宜。
有些錯誤,趙瀚願意改正。
有些錯誤,堅決不改,趙瀚始終認為自己是正確的。
都督府的官員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只要不是特別離譜的事情,趙瀚拍板之後,他們也都懶得勸諫。
自立為王不搞儀式,明顯不是啥大事。
“河南那邊,就不要去打了。一片白地,百萬饑民,打下來就是個泥潭,”趙瀚歎息道,“膠東也不要再進兵,明年隻攻略兩處。一處打山東的大運河沿線,一處沿著長江去打四川。”
李邦華說:“川南鹽場務必拿下。”
“拿下川南鹽場,再北擊成都,那裡又是個產糧重地。”徐念祖說。
趙瀚問道:“誰願做使者,去收服石砫土司(秦良玉)?”
徐念祖拱手說:“在下願往。”
“你認識秦將軍?”趙瀚問道。
“不認識。”徐念祖說。
趙瀚突然笑起來:“那你便去吧。”
徐念祖問道:“能給石砫土司開出什麽條件?”
趙瀚回答道:“第一,石砫土司改土歸流,今後改為石柱縣;第二,老太太年事已高,估計活不了幾年,便讓她做石柱知縣;第三,土地政策不變,馬家、秦家每人保留二十畝地;第四,馬家、秦家之人,若是還想從軍,可暫編為石柱獨立團。兵額不得超過三千人,且必須安插宣教員,兵糧軍餉由我們來提供。”
徐念祖喜道:“既如此,在下必能說服石砫土司歸降!”
趙瀚現在窮瘋了,銀子綽綽有余,糧食卻永遠捉襟見肘。
需要用糧的地方太多,今年南方各省又是洪災,上半年的廣東還全省旱災。就連各省的糧商,手裡的存糧都已不多,倒是老百姓家裡,還家家戶戶屯著一些。
費如鶴和張鐵牛面對災荒,都在沒收山東糧商的糧食。
可糧商手裡能有多少?
一般情況下,某地所有糧商的存糧總和,通過高價篩選顧客,能維持該城市內的部分百姓,生活到明年糧食收獲季節。至於沒錢買高價糧的,那就等著餓死吧!
也就是說,就算把糧商的糧食全部沒收,都不夠救濟城內全體百姓,更談不上把城外的一起救。
趙瀚正在盡量調動糧食被服,抽調組織官吏遷往山東。
明年出兵,必須先打左良玉!
雖然左良玉的地盤,同樣受災不淺,但大運河沿線還勉強能支撐。
至於攻打四川,無非兩個目標:成都平原的糧食,川南鹽場的銀子。
又討論一番細節,眾人便各自做事去了。
錢謙益、柳如是繼而覲見,帶來了第一版切音(拚音)方案。
錢謙益匯報說:“經過反覆商討修改,原定七個聲調,最終改為五個聲調,即: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入聲。”
趙瀚點頭說:“這很好,五個聲調更簡潔,比七個聲調易於推廣。”
如果以現代漢語的聲調做比較,陽平相當於一聲,陰平相當於二聲,上聲相當於三聲,去聲相當於四聲——只是相當於,並不絕對如此,其中也有一些差異。
符號也制定好了:陰平(ˉ),陽平(ˊ),上聲(ˇ),去聲(ˋ),入聲()。
柳如是說道:“切音已經訂好,但文字正音還在編造當中,主要是某些文字的音調有爭議。”
“可以的,文字定音慢慢來,你們來自不同地方,音調有爭議很正常,”趙瀚說道,“一邊定音,一邊編造字典吧。”
錢謙益現在非常聽話,主動詢問:“都督對《字典》編撰有何指示?”
趙瀚說道:“第一,易於理解,盡量用俗文編撰,避免使用文言;第二,便於檢索,查一個字不能找半天。”
錢謙益說:“俗文編撰很容易,便於檢索恐怕難以施為。”
趙瀚拿出紙筆,親自示范道:“一用注音檢索,根據聲母韻母來排序;二用偏旁檢索,以橫豎撇捺來排序。若無特定偏旁,便單獨以比劃多少來排序。”
等趙瀚詳細解釋完畢,錢謙益和柳如是都忍不住驚歎。
這一套檢索方式,比現有的檢索規則,那效率不僅僅是翻倍。一些複雜生僻字,檢索效率有可能翻了幾百幾千倍!
真的,古代查生僻字,一個字你能查一天。
趙瀚又說道:“編撰詞典之時,選取最簡單的俗體字為正字。若是這個字還有其他寫法,列在後面便是。每個字的內容,分為:正字、注音、釋義、舉例。釋義又可分為:本義、引義、喻義、轉義等等。每一種字義,都要進行舉例,讓人知道怎麽理解使用。”
趙瀚等於是把編撰字典的規則定下,剩下的就是行動而已。
乾脆一股腦兒拿出來,趙瀚寫出一套標點符號,說道:“如今的斷句符,不過逗點、句圈而已,對初學文字者極不友好。可增加書名號、問號、引號、冒號等等。明年的新編版《大同集》,我打算橫排印刷。豎排印刷不利於數字書寫,而且印刷時浪費紙張。”
錢謙益仔細了解那些標點符號,點頭說:“這些斷句符是極好的。”
柳如是則問:“今後所有書籍,都必須橫排付印嗎?”
趙瀚笑道:“民間書籍並不強求,但官府公文、官方印書、學校課本,這些都必須使用橫排。”
除了非常惡劣的陋俗,必須強行糾正之外,趙瀚推廣新事物,一般都不強求什麽。他只是讓官府先做,借助官方的力量,引導民間進行改革。
就拿橫版印刷來說,民間書商必然跟進。
因為橫版印刷,可以節省紙張,降低書籍成本!
趙瀚瞟了一眼時鍾,那玩意兒終於有分針了。這是個偉大的進步,領先歐洲至少十五年。
“快傍晚了,留下吃飯吧。”趙瀚說道。
錢謙益、柳如是自然不會拒絕,非常高興地跟著他前往後宅。
趙瀚邊走邊說:“那些請願士子,還有沒有去騷擾翰林院?”
錢謙益笑道:“去過幾次,無人理會,便不再去了。”
“一群腐儒,吃飽了撐的。”趙瀚鄙夷道。
錢謙益奉承說:“腐儒而已,他們怎曉得都督之深意?”
踱步來到後宅,費如蘭正在看書,靠坐於樹蔭下悠然自得。
盤七妹終於不養雞了,轉而對烹飪產生興趣。她最近熱衷於製作糕點,由於做得太多,經常讓傭人、侍衛帶回家,都督府的官員偶爾也能分一些。
“拜見夫人!”錢謙益拱手作揖。
柳如是身為女子,也同樣學著男子抱拳。早在幾年前,她跟文人名士通信,也是以“兄”稱對方,在信件中自稱為“弟”。
費如蘭連忙起身回禮,招呼二人坐下。
見今天有兩位客人,盤七妹非常高興,端出自己做的小吃,介紹道:“這叫薯絲糖。最近番薯收獲,我買來一些。用蒸熟的薯條拌上糯米粉,壓實之後再切條蒸透。再壓再蒸,取胚切塊,油炸熬糖上絲。”
“多謝盤夫人。”
錢謙益道謝之後,見趙瀚開吃,他才敢伸手取食。
柳如是放入嘴中咀嚼,頓時眼睛發亮,讚歎說:“區區番薯,竟能做出如此美味。”
錢謙益也由衷讚道:“盤夫人心靈手巧,可化腐朽為神奇也!”
這玩意兒是真正的美食,絕對能夠風靡。
盤七妹笑著說:“夫君提供了法子,我只是動手做而已。”
錢謙益連忙又拍馬屁:“治大國如烹小鮮,都督治國有方,烹飪亦是一絕。”
柳如是笑道:“聽說都督在鉛山時,還親自傳授過廚藝。紅油白斬雞、總鎮雞丁之類,都是都督親手傳授。”
“嘴饞,好吃。”趙瀚笑著說。
不多時,皇子公主們放學回來,背著書包過來問候:“叔父安好,嬸母安好。”
“坐吧。”趙瀚微笑點頭。
費如蘭把薯絲糖遞過去:“你們也吃,盤嬸嬸做的。”
朱媺娖咬了一口,頓時露出笑容:“這個好吃,宮裡都沒吃過。”
宮裡?
錢謙益、柳如是頓時看向這些小孩。
趙瀚問道:“今日都學了什麽?”
朱慈烺回答說:“四書我都會,算術我也會。今日溫習了四書,學會了用番邦數字做乘法。”
朱慈烺兄妹幾個,對如今的生活很滿意,在學堂裡可以交好多朋友,而且還沒人管這管那,比在皇宮裡自由有趣多了。
只是,他們有些想念父母。
至於學堂裡的師生,暫時無人知曉他們的身份。瞞不住多久的,二皇子、三皇子才八歲,遲早有一天會說漏嘴。
又等片刻,小妹還沒回家,估計跟數學會聚餐去了。
趙瀚說道:“開飯吧。”
錢謙益、柳如是暗中觀察,越來越篤定心中猜測,幾位皇子皇女吃飯時很有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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