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沒想到自己只是這麼說了下,林老太爺會這般語氣不耐的回一句。她和林老太爺從年幼相互相持到如今,林老太爺一直很尊敬他。即便是年輕時,林老太爺身邊有其他人服侍著,但林老夫人作為林家祖母的地位從來沒有動搖過半分。
如今他們年歲大了,林老太爺對她仍舊敬重,過分的話一句都沒有說過,後宅的事基本上都是她做主,林老太爺很少插手的。這次因為林悅的事,林老太爺看似竟然有些埋怨她,那臉色也不是很好看的模樣,林老夫人心裡自然不是滋味的緊。
當初林悅剛被惠明大師批註有這樣的命格時,她就想把那孩子給直接留在寺院。寺院是佛門淨地,能壓制戾氣,但當時張氏哭著求著說願意自己親自撫養。林老太爺正值官位上升期,為了避免他人說閒話也不同意這麼做。再者當時孩子還年幼,她若真的一意孤行把孩子放到寺院,那肯定是不行的。後來,這個念頭便被他暫時放下了。
這些年她時時刻刻擔心著,害怕家裡哪個人又被林悅給無聲無息的克了。好在那兩年張氏把林悅看管的嚴,林老爺子和她三個兒子雖然在仕途上有些不順,但沒有危及過性命。等如安和如意出生後,兩人的福氣壓過了林悅的戾氣,家裡男子的仕途順暢後,一切才慢慢和諧起來了。
林悅搬入梧桐齋後不常出現在眾人眼前,她也沒有過多計較這些事了。她不待見林悅,也不大讓他在自己面前晃悠,請安的事都是能免則免。
但林悅的命格在那裡,她即便防備的再嚴,林悅還是克人,越是親近的人越克的厲害。林悅七歲時和如安在後院玩,結果在那麼多婢女小廝的照看下,如安還是從牆頭上突然踩空摔了下來,磕破了頭,滿臉鮮血,差點沒醒來。
林悅九歲時,他們一大家子正月十五高高興興的出去看花燈,那年林悅身體沒怎麼生病,張氏便把他也帶上了,結果如意差點被拐子給拐走了。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晦氣事,林老夫人根本不想提起。
林老夫人從兩個寶貝疙瘩出事後心底就更加不待見林悅,還好林悅的身體本來就比常人虛弱,從那時起大概是受了驚嚇,病了一場後,便很少出梧桐齋了。
這兩年林老太爺、林忠、林賢官場上風順,林良雖然不大上進,但在林家的庇護下也沒惹出什麼亂子來,這京城誰能挑出他們林家一個刺兒來?
結果現在倒好,本來好好的春宴,林悅一出場就讓林良狠狠栽了個跟頭。此事若處置不好,不但會有礙林良的前程,他們林家這個臉怕是要丟一個京城,還會惹得老大和老三心中生下嫌隙。為此,林老夫人怎麼想都覺得林悅是個掃把星。
看著林老太爺突然這般維護林悅,林老夫人心中憤憤然,她看著走神走的厲害的林老太爺軟下語氣嘆息道:「你當我樂意?林悅是咱們林家的嫡長孫,從出生就受期盼,我也想讓他好。但是他今年已經十七了,這個年齡別人家的孩子這個時候都成親了,他呢?十四歲時,老大家的看中了了大理寺卿的女兒,那孩子是個活潑的,結果還沒定親呢,人家女孩子就摔斷了腿,親事作罷了……十五歲你看中了劉將軍家的孫女,那孩子是個能用刀槍的,身體也健碩,也不嫌棄林悅的名頭。結果怎麼樣?快定親了,人家好端端的在騎馬,馬突然發狂了,差點沒把這孩子給踩死。從那時起,京城有適齡女孩子的人家,都避著咱們林家的嫡長孫走,連累的下面幾個孩子的婚事都因林悅有這個名頭擱在那裡了。前兩年也還好,可以說下面的孫子孫女年齡小,都可以等 年。但現在孫子孫女都大了,林悅不成親,你讓他們以後怎麼辦?南安寺香火一向鼎盛,裡面的菩薩佛祖靈驗,讓林悅在裡面住上一段時間,身上沾點佛光,去去晦氣兒,說不準這親事就成了,咱們也就能安下心了。」
林悅本來正在鬱悶自己成了個老頭子,渾身惡寒不舒服呢,突然聽林老夫人這麼一大串話,不過這話裡話外的意思讓他不是那麼高興。
當然他沒有那種多管閒事的性格,若他不是這個府上的林悅,他根本不在乎林老夫人對林悅說了什麼,又會怎麼對待自己的孫子,那都是他們的家事。
關鍵是,他現在成了這府上的林悅了,林老夫人說的這些都是在說他自己,而且林老夫人準備把他送到寺廟裡不讓他吃肉,作為一個肉食動物,他非常不樂意。
這時他也懶得思考自己的魂為什麼能跑到林悅身上又能跑到林老太爺身上,也懶得理會自己會不會變回林悅,又或者一直會是老太爺的模樣。現在他只想和林老夫人好好溝通溝通講講道理。
於是林悅眉頭一皺橫了林老夫人一眼道:「你的意思送林悅去廟裡還成大功一件了?」
林悅這話說的有點不大客氣,林老夫人的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她發現林老太爺看著她的眼神不但嫌棄而且厭惡,這讓她不但不能理解,心裡還很生氣。
不等林老夫人張口,林悅繼續漫不經心的說道:「這孫子孫女能不能成親是他們自身的問題,怎麼在你這裡就是林悅把他們給克的了?他們不都是養在你身邊的嗎,要個個都是好的出挑的,還用得著你愁這些事兒,別人還不巴巴的送上門來?再說了,前幾天宋侯爺家的不是還遣人來給府上的丫頭來說媒嗎?怎麼在你嘴裡,這林家的男男女女是既成不了親也嫁不出去的?你是不是巴不得他們留在家裡成不了親啊?哦,又或者說不管成得了親還是成不了親,以後過得順暢不順暢,你都會把這屎盆子扣到林悅頭上?反正你就是看他不順眼,就是覺得他做什麼都是錯的。寺廟林悅是不會去的,你們要是不樂意看見他,可以拖家帶口都住到寺廟裡去。」
林悅劈頭蓋臉的懟了林老夫人一通,把林老夫人整個人都懟懵逼了。然後他站起身,看都沒看林老夫人那驚呆的神色就離開了。他現在可不管林老夫人在想什麼,他不知道自己能在林老頭身上待多久,他需要去親自會會自己那兩個便宜兒子。
尤其是那個害人性命的林良,這樣的人渣,既然他娘拼命想護著他,那他可以幫忙管教管教。想到這裡,林悅心情瞬間好了無數倍,他突然發現成為這林府的老太爺也沒什麼不好的。
在這個孝道大於天的年代,在這個家裡,他就是天,他說的每一句話那可都是沒人敢反駁的。
林悅從院子裡出來,直直的朝林老太爺的書房走去。他前幾天是魂狀時,閒著沒事,聽了這府上的八卦,順便把地形也摸的透徹了。要不然現在他還得拽個小廝問路,那就有點麻煩了。
林悅是最討厭麻煩的人,現在一切事正好。
林府的下人只見林老太爺腿腳利索滿目精光的朝書房奔去,到了書房門口,林老太爺突然扭頭對著門口把守的人厲聲道:「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書房一步。」
跟隨的小廝和門口的守衛聽了這話,忙誠惶誠恐的應下。
林悅並沒有為了表示自己的怒氣而踹門進去,他很淡定的推門而入。
書房內林良和林忠都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看到林老太爺的臉,他們都彎腰抱拳恭敬的喊了一聲父親。
林悅親自把門關了上去,然後他慢騰騰的走到林良面前。在林悅掉入水中時,他曾站在林良身邊細細打量過林良。那時他無聊的想,林家的人長得都是一副好面相,真是可惜了。
林良一直一臉誠懇的低著頭,他感到林老太爺一直在默默的注視著他。他心中有鬼,鬢間冷汗悄然而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良忍不住抬頭看了林老太爺一眼,他的眼睛和林悅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直直的對上了。
林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林老太爺這雙含著不屑的眼眸,讓他想起當初林悅在水裡撲騰時看著他的眼神。裡面有驚慌驚愕,還有不屑和高傲。
林良垂下眼,心微微顫抖,他小聲說:「父親,這件事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林悅說的那樣。」林良雖自幼害怕林老太爺,但他畢竟是林老太爺最小的兒子,向來要得寵些。
以往即便是做錯了事,只要他找到合適的藉口,加上林老夫人的周旋,他總能安然度過的。
這次也不會例外,林良有恃無恐的想,只是他大哥這一關不大好過,他得好好想怎麼應付過去才是。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做過那樣的事,也沒有起過那樣的心思?」林悅並沒有因林良的話而感到生氣,他很平靜的問道。
林良抿了抿嘴,更加小聲巴巴道:「父親,林悅大概是誤會了,我不是不想救他,我……我只是不習水性,加上驚慌耽誤了時間……」
「哦,是嗎?」林悅用林老太爺那有些沙啞的喉嚨笑了幾聲,他點點頭說:「你想救人,但不會游泳耽誤了時間……」
林良本能的點頭附和,然後耳邊只聽林老太爺厲聲呵斥道:「你這話自己信嗎?」林良還沒弄明白這話什麼意思,迎接他的便是一記狠狠的耳光。
林良都被打懵了,他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林老太爺,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感到另一個耳光已經又甩到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