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柏抱著佩玉,輕聲說:“你騙我……”
只有她那心地澄澈如琉璃的徒弟,才會自覺背負所有的罪孽,才會說出“天下無罪,罪在我一人”這樣的話。直到聽到這句話,懷柏才終於明白,無論佩玉和鳴鸞是什麽關系,她終究不是鳴鸞。
佩玉把手放在懷柏背上,試圖安撫她經脈中暴虐的靈力。
懷柏好像墜入了溫水中,渾身暖洋洋的,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螢火像星星一樣,紛紛墜在地上,化作潮水,緩緩揚起雪沫般的浪花。
“佩玉、佩玉……”
她忍不住低聲喚道。
佩玉一面替她疏導靈力,一面回應:“師尊,我在。”
懷柏淚流滿面,哽咽著問:“你是不是用輪回鏡回來?你……我到底,是不是你師尊?”
佩玉沒有立即回答,面上露出思忖之色。
萬籟俱靜,唯有風雨聲,懷柏攥緊手,心跳得很快。
如果鳴鸞真是用輪回鏡回到過去的佩玉,當她聽到自己的師尊以被人替代,當她知道自己悲慘的命運是被人一手寫下,那時的她,又是什麽心情呢?
好不容易看見光,又被推入深淵中。
就像那年鳴鸞說過的——“掉下深淵,看見的是真正的絕望。”
如若事實真是這樣,懷柏心想,自己又該如何面對眼前的佩玉?
她以為自己來到這個世上,能夠改變一些東西,但她來得太遲,美玉早早被摔碎,零落成泥碾作塵。
她誤了佩玉一生。
佩玉不知該如何解釋,靠近一點,輕輕觸上懷柏的額。
二人額頭相抵,呼吸漸快。
她未用神識指導,懷柏已心有靈犀地,進入她的識海中。
翻滾的霧氣,洶湧的靈力,窗外的風雨,都已消失無蹤。
佩玉記憶裡的一幕幕從懷柏眼前閃過,佩玉與鳴鸞,輪回鏡與逆流的光陰……一切漸漸明晰起來。
懷柏忍不住心痛如絞,淚流滿面。
識海中,渾身浴血的少女呆呆望著毀掉的孤山,聲聲喚著“師尊”。
懷柏明知她不會聽見,還是抬起手,想把少女拉出絕望的深淵,“師尊在這裡呀。”
可她什麽也做不了。
她放在心上的愛人,她的美玉,在她伸手不能觸及的光陰中,遭受了背叛、踐踏、侮辱、無盡的苦痛,才從地獄爬出,變成了滅世的魔,變成了鳴鸞。
是,鳴鸞殺人如麻,惡貫滿盈,血債滔天。
可那怎麽能怪她呢?
不是她的錯啊。
那孩子最初的願望,只是一個香噴噴的豆包而已。
懷柏看見,洞房花燭,紅燭高燒,鳴鸞穿著紅衣,坐在燈下,笑容深情而無望。
而對面的自己,仍在絮絮叨叨,說未來總總,說佩玉一生,又說所幸自己來的早,一切還未發生。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懷柏喃喃。
這對鳴鸞來說,太殘忍,孤注一擲用輪回鏡回到從前,卻發現自己想守護的師尊,早已不存在了。
懷柏哭著對從前的自己喊:“不要這樣待她了。”
求求你們,求求這個人間,不要這樣對她了,她明明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啊。
她曾這麽善良、這麽乾淨、這麽柔軟,她曾經這麽愛人間。
她不該遭受這一切、不該的。
懷柏想,如果能回到從前,她寧願永遠做一個贗品,也不要對鳴鸞說出真相。
她曾一直以為,是鳴鸞背叛了自己,現在才知道,是自己先負了她。
怎樣才能彌補、怎樣才能償還?
她斷絕了那人眼中最後一點的希望。
“都是我的錯,不要這樣待她了,都是我的錯啊。”
懷柏跪倒在地,雙肩不住顫動,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
一陣風揚起,識海中的一切都化作閃著光的碎片,繞著她回旋。
“都是我的錯。”
懷柏顫抖著,跪在回憶裡,跪在輪回裡,跪在漫長而絕望的光陰裡。
她曾自詡寶劍,永不折腰,此刻卻對著命運低頭,只求它能仁慈一點,不要再捉弄自己的愛人。
回憶的碎片宛若流螢,忽地一下子飛起,四周亮了起來,變成了守閑峰的景色。
小溪在山澗濺躍,聲音清脆,溪澗旁,開滿的青草春花。
白衣少女從山間小路走來,對她伸出了手,“師尊,我拉你起來。”
懷柏仰頭,癡癡地看著她,聲音破碎,“我……”我不是你師尊,只是一個贗品。
佩玉輕歎一聲,把她拉到懷中,低聲道:“我知道,我的心上人,叫做江渚。”
兩世的師尊都是江渚,但佩玉不懂該如何讓懷柏意識到這點,只能放緩了聲音,重複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所仰慕的人,是江渚。”
懷柏張大了眼,慘白的雙頰飛上粉霞,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大滴大滴掉了下來。
黑暗裡,忽然射下了一束光,佩玉的聲音輕緩,像徐徐的春風,溫煦的暖陽,粼粼的碧水。
“你不恨我嗎?都是我的錯,是我寫下……”
佩玉輕聲道:“怎麽會恨呢?江渚是我的光啊。”
懷柏啜泣著,把佩玉抱住,淚水在白衣上暈開。
她顫聲說:“你才是我的光……”
你這樣好,這樣好,經歷這麽多的苦難,依舊心如赤子,似高山之雪,似無暇之玉。
這麽好的佩玉,正在她的懷中。
兩人肌膚相觸,長發交纏。
靈氣自然而然融合在一起,把她們緊緊聯系在一起。
怎樣也不能分開。
懷柏望著佩玉的鳳眸,眼神深情而動人,她抬起手,一寸寸描過少女的眉目,“我想與你雙修。”
佩玉的臉紅了起來,流螢驚起,明月溫柔。
懷柏緩緩褪下她的白衣,少女冰肌玉骨,骨肉均勻,像天上之人。
周圍不知不覺又變了景象,山坡上開滿了桃花,灼灼其華。
佩玉抵著花樹,身子微僵,有些緊張,又滿懷期待,“師尊……”
懷柏吻住她的唇,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像是對待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別怕,師尊教你。”
皓月當空,一地都是銀霜般的月光。
懷柏停下來,猶豫片刻,解下自己的青色發帶,把它纏在少女的眼上,遮住那雙純潔的鳳眸。
這讓佩玉更加緊張,隨著懷柏的撫摸與親吻,身子微微顫抖。
於是身後的花枝也輕顫,桃花簌簌,一場花雨落下。
青色發帶上暈開濕痕,淚水從面上淌下,在月光裡發光,像一顆珍珠。
懷柏親去她的淚珠,“為什麽哭?”
佩玉輕輕喘息,聲音溫柔:“我太歡喜了,師尊。”
懷柏微笑:“叫我江渚。”
“江渚,能不能解下發帶?我想看一看你。”
懷柏笑著解開發帶,少女微眯著眼,眼睫輕顫,眸中含滿水光——豔色無雙。
粉白的花瓣悠悠蕩蕩,落在少女白玉般的肩頭。
懷柏眸光微暗,在她耳畔,輕聲道:“佩玉,我是不是從未和你說過一句話。”
灼熱的氣息拂過,佩玉的耳垂通紅,“什麽?”
“我心慕你。”
佩玉睜大眼,頭腦一片空白,身子猛地一顫,連脖頸也泛上粉色,花雨落得更大。
過了許久,她才像重新回到了人間,傾身過去,把懷柏壓在草地上,毫無章法地吻著,從唇往下,效仿懷柏的手法,笨拙地在她身上煽風點火。
可雙修需要心神相通,靈力相融,不能隻受**控制。
懷柏掙扎著,“佩玉,讓我來吧,我的修為比你高,可以引導你……唔。”
唇齒交纏時,佩玉拾起地上的發帶,捆住她的雙手,而後淚眼朦朧地看著她,撒嬌道:“師尊,我想要。”
懷柏心中無奈,自己都被綁住了,還能反抗嗎?
“我拒絕你會停嗎?”
佩玉委屈地垂下頭,像小貓一樣蹭著她的臉,糯著聲道:“師尊、師尊,我就摸摸你,不進去。”
懷柏:“……輕一點。”
話還未落,少女猛地就壓了下來。
先前是小溪潺潺,春雨無聲,現在變作江濤怒浪,狂風驟雨。
懷柏眯起眼,看著與平常截然不同的少女——她眼中的冰霜好似被燒成一汪熱水,眼角泛紅,別有風情。
這樣好的佩玉,現在是屬於她的。
念及此,懷柏露出了微笑,佩玉看到她的笑,湊過來親了親她的嘴角。
風雨漸大、漸疾、花枝顫巍巍搖動,一次猛烈地顫栗後,雨水從花心墜落。
佩玉解開發帶,親著懷柏一雙纖纖玉手,低聲道:“師尊,我好像在瀆神。”
懷柏靠著樹,氣息不勻,過了許久才止住悸動,問:“你在喚哪個師尊?”
佩玉的笑容溫柔,又有些無奈,“江渚就是我的神。”
夜風拂面,地上的桃花飄了起來,在空中回旋。
每一片花,都是一片流年的碎片,那上面曾寫滿了苦難、悲傷與絕望,現在卻變成了歡喜、希望和救贖。佩玉的識海中千樹萬樹桃花開,這是最真誠的誓言與情話——
如果所有的苦痛都是為了遇見你,我甘之如飴;
如果這個滿目瘡痍的人間還有你,我必定深愛。
懷柏摸了摸佩玉的頭,退出她的識海,回到了現實中,春風不再,周圍又變成淒風冷雨。
然而兩人四目相對,身上不由自主騰起熱意,像是身處在陽光明媚的春天。
佩玉輕聲說:“師尊,如你所見,我是鳴鸞,又不是鳴鸞。江城的血案,與我有關。”
懷柏牽住了她,“不怪你。”
她曾不知原委,以為身邊摯愛是仇人假扮,但就算是那時,她也早為佩玉準備好退路。
佩玉又說:“師兄師姐,是我所殺。”
懷柏身子一頓,隔了許久,才啞聲道:“我與你一起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