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簫音陣陣,鳳鳥清鳴。
長凌和沈知水一齊轉身,衝上雲霄,大風裹挾著火星卷起,朝鳥背上的二人襲去。
剪雲砂一轉玉簫,銀白的光幕擋在她們面前。
狂風中驚雷響起,一柄纏繞著紫雷的魔刃劈在光幕上,沈知水運刀如神,刷刷又砍出三刀。
剪雲砂身後的女子忽地站了出來,雙唇微顫,“知水。”
沈知水瞪大眼睛,長刀不住顫抖。
長凌不知緣由,魔氣如荊棘般沿著右臂爬上,緊接著他猛地加速,轟然一拳擊在光幕上。
一股巨大的衝擊沿著光幕衝來,剪雲砂往後退了步,臉色瞬間白下來。
朝雨連忙扶住她,“師尊。”
“無事。”剪雲砂長袖翻轉,絲絲縷縷的銀絲從天垂落,無邊銀雨,隨風飄飛。
“雨?”長凌皺起眉,看見被銀雨觸及之處,皆出現細碎的裂縫。
銀雨未盡,又起大風。
朝雨豎起玉簫,簫音似醉,身形縹緲。
大風卷起百花花瓣,與漫天銀雨一齊飄在空中。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美到極致的殺招。
長凌臉上魔紋完全爆開,大吼一聲,雙翼張開,參天而起。
魔氣凝成流火,從天而降,把華美的宮殿瞬間化作煉獄。他在流火之中,一拳轟來,想要把鳳鳥、簫音還有這兩個礙眼的修士轟成灰燼。
千鈞一發之際,一柄魔刃橫在他面前。
“北、辰。”長凌咬牙切齒地說。
沈知水一言不發,往上躍起,長刀朝他劈下。少年白衣,在流火中奔躍,把化神魔頭逼得越來越遠。
朝雨只能望見她守護的背影,一如當年,沉默寡言的白衣少年執刀立在她的身前。
“知水……”她的眼圈有些濕潤。
剪雲砂驅使火鳳,掠過地面,赤紅的長羽垂下,在地面撩起火花。
“快走。”她朝地下的兩人喊道。
余尺素牽住謝春秋,提氣躍起,跳到鳳背上,“姑姑!姑姑!”
剪雲砂翻了個白眼,“你是鴿子嗎成天咕咕的叫?”
余尺素嘿嘿一笑,抱住了她的手臂,“姑姑,我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剪雲砂摸了摸她的頭,“做得很好。”
余尺素好奇地望去,“這是?”
朝雨笑著眨了眨眼:“小尺素,不認識我啦?”
余尺素緊盯著她的眉眼,越看越覺得熟悉,“難道你是佩玉失散多年的姐姐?”
剪雲砂抬起玉簫,在余尺素頭上打了下,“蠢材。”
謝春秋微微蹙眉,“朝雨……叔母……”
朝雨打量她片刻,粲然一笑,“春秋!一會不見,你就長這麽大了,讓我好好看看。”
謝春秋雙目通紅,腦中一片空白,一時沒明白發生何事。
朝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意褪去,“誰傷了你的眼睛?”
謝春秋沒有說話,撲到朝雨懷中,頭埋在她肩膀。
余尺素咬咬唇,心裡莫名有些醋味,剪雲砂也皺起眉,嫌棄地看著謝春秋,問:“你怎麽和謝家人在一起?”
“她啊,”余尺素拉起謝春秋的手,“她是我媳婦!”
剪雲砂面色一變,“我不同意!”
與此同時,朝雨抬起頭,“我同意!”
兩人四目相對,朝雨朝她甜甜一笑,軟聲道:“師尊~”
剪雲砂別開眼。
余尺素發現,朝雨的相貌雖與佩玉相近,但氣質卻截然不同,如若說一人是高山晶瑩雪,那另一人便是千嬌百寵養出來的人間富貴花。
火鳳翩然飛起,一道藍光擋在她們之前。
洞庭伸手往下一抓,百裡之內的水脈從地底衝出,匯成一條巨大的水龍。她乘龍而飛,擋在火鳳之前。
剪雲砂:“輪回鏡已經在你手上了,你還想怎麽樣?”
洞庭不多話,握住一支藍色長槍,“想要你死。”
剪雲砂跳下火鳳,“你們先走!”
朝雨見狀,拿起玉簫也要跳下去,余尺素忙把她拉住,“我姑姑很厲害的!有她在就好了。”
“不,師尊修為已不及以往。”朝雨笑了笑,“你們先走吧。”
火鳳不住在空中回旋,余尺素盤坐在地上,看頭頂神仙打架,“走?走到哪裡去呀?春秋?”
謝春秋依舊呆在原地,神色怔怔,眼角隱約有水光閃爍。
余尺素一把拉住她,把她抱在懷裡,“別哭了,不會有事的,我姑姑來啦!朝雨姐姐也很厲害的!”
謝春秋回抱住她,“你不驚訝嗎?”
余尺素愣了下,短短一日,險死還生,她遭遇了太多的事,導致如今看到死而複生的朝雨,竟也不覺奇怪。而且朝雨與佩玉面容相仿,看到那張臉,她就下意識地覺得安心。
百裡之內水脈乾涸,河流停滯。
洞庭立在空中,藍衫飄揚,似上古神女,掌管天下之水。
水者,以天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
金鐵奈何不了她,簫音也奈何不了她。
長槍與玉簫相撞,大風忽地吹起,火鳳之上的兩人被波及,身子劇烈一晃。
謝春秋緊緊抱住了余尺素,此情此景,她們確實無法幫上忙,也許趁機逃走是最好的選擇。
余尺素低聲道:“姑姑還在,我不想走。”
謝春秋:“嗯,我陪你一起。”
兩人緊緊相擁,肌膚相貼,仿佛心也靠在了一起,從未有過如此親近的時候。
歷經生死,而現真心。
流火如雨,水龍長吟,洞庭一抬長槍,萬丈洪流隨之奔出。
剪雲砂身影飄忽,出現在洞庭之後,“用蛟王之魂做你的槍靈,洞庭,你真是不念舊情。”
好歹蛟王也曾幫過她進攻聖人莊。
洞庭反手一槍,橫在身後,玉簫撞上,發出一聲清越的鏗鳴。
“合則聚,不合則散,世事總是如此。”她轉過身,抬起眸,藍色的眼睛裡泛起粼粼的光,像湖川大海,“剪宮主為一己道途,把無辜孩子推入虎穴之中,真是念“舊情”極了呢。”
剪雲砂眸光轉暗,下手毫不留情,玉簫流轉,光芒燦燦。
流火轟然砸下,蛟王不得解脫的魂靈不住嘶吼,裹挾萬裡洪流,自天空滾滾奔來。
余尺素道:“遭了。”這些水都流下去,會在瞬間淹沒百裡之內的城鎮村莊。
可惜她們兩個金丹修士,實在無法幫上忙。
剪雲砂一揮長袖,披帛從高空飄下,化作洋洋銀光,兜住萬裡之水。
分神之際,長槍挑穿她的肩胛,一蓬血灑了出來。
“師尊!”朝雨不再吹簫,跳入戰局,帶剪雲砂後撤數步。
洞庭放下槍,打量著面前人,微蹙眉頭,“死而複生?有趣。”
剪雲砂低聲道:“你先退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朝雨擋在她身前,“我要與師尊同生共死。”
洞庭笑起來,念出了封塵在記憶裡的名字,“千寒宮,朝雨。”她頓了下,好奇地問:“剪雲砂是怎麽把你復活的,在彥村找到你的魂魄嗎?”
說到彥村時,剪雲砂呵斥:“閉嘴!”
看到剪雲砂突然驚慌的神情,洞庭心猜,該不會面前少女將彥村之事忘記了吧,那就有趣了。她揚了揚唇,唯恐天下不亂,道:“嘖嘖,本來是天之嬌女,卻因為剪雲砂的一番私心,讓你淪落到那種地方,被一群村夫凌辱,對了,你記得彥村嗎?”
剪雲砂雙瞳如血,表情激動,“你閉嘴!”
朝雨安撫住她,回頭冷聲道:“我該忘嗎?”
洞庭皺了皺眉,這番話並未讓朝雨失態。
剪雲砂也愣住了,“你記得……你騙我說……”
朝雨蹭了蹭剪雲砂的臉,“我只是不想讓師尊自責。”她輕聲歎了口氣,“自從我醒來後,師尊總是不安地看著我,可我何嘗會怪師尊呢?”
“對不起……對不起……”剪雲砂不停的流淚。
朝雨溫柔地揩去她眼角淚光,“我實在不明白,為何師尊會害怕,我能成為師尊道途所證,是我的無上榮光呀。”
“啪、啪、啪。”洞庭連連拍手,“好一場師徒情深。”
朝雨轉過身,握緊手中玉簫,眼神冰冷,“我也不明白,你居然妄想拿彥村的事來刺痛我。”
玉簫飛快刺來,朝雨身形如電,連刺三下,逼得洞庭退後數步。
“過去的日子,我就隻當被狗咬了一口,還要怎麽樣?哭嗎?豈不遂了你們的願!”
她身子往下一壓,躲開迎面長槍,剪雲砂見狀,也跳上來,師徒一同對敵。
銀袍獵獵,朝雨眉目冷凝,手中簫影似星河燦爛。
“叔母想起往事——”謝春秋心口一痛,血腥氣在嘴裡漫延,忽地咳嗦起來。
余尺素忙替她拍拍背,“我覺得吧,朝雨姐姐是和佩玉一樣的人,只要這世間還有一絲光在,苦難就不能壓垮她們,不要擔心。”
謝春秋咳聲漸止,聞言,道:“對。”
余尺素說:“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麽?”
余尺素比劃著,“你看,我的姑姑是你叔母的師尊,所以,我們之間應該怎麽算?”
謝春秋有些頭疼,“在數輩分這件事上,也許你該問問懷柏仙長。”
余尺素:“噗嗤,那我不是比仙長輩分還高了!”
雲中三人不停纏鬥,未分勝負,而更遠的天幕,沈知水與長凌亦死死相鬥。
長凌吐出口血,“你瘋了嗎?”
沈知水沒有說話,長刀剛指過去,身子又劇烈顫動起來,眼中倏地失去神采。
狂風大作,吹開陰雲。
魔君從空中飛過,兩翼垂雲,身影遮天,“走。”
她的聲音方落,萬魔聽其號令,皆飛入天空,浩浩湯湯追隨魔君而去。
洞庭收回手中槍,既拿到輪回鏡,她也不願再浪費時間,“算你們走運。”
水龍載她衝天而起,跟在魔君身後。
陰雲之上,無數魔兵滾滾飛去,振翅之聲轟鳴如雷,連綿不絕。
魔氣像山一樣壓來,剪雲砂額上滾落的冷汗越來越多,終於力竭,跪倒在地,那段披帛悠悠飄落,百裡之水轟然砸往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