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沙走石,長風席卷,深紅的土地寸寸龜裂,遠處轟隆一聲巨響,竹山在頃刻之間崩塌。
小白大呼:“我的鼠子鼠孫!”
那群竹鼠一邊吱吱吱,一邊在滾石間亂竄。它們行動機敏,居然沒什麽傷亡。
小白望著一片廢墟,哭喪著臉:“這可怎麽辦呀?”
眾鼠跟著附和:“吱吱吱吱吱!”
懷柏牽住佩玉,走出潰散的法陣。外邊天已大亮,荒原衰草連天,秋氣肅殺冰涼。
她們在**不過待了一晚,但在外面的世界,已過去大半年。
現在應到了孤山開入門試練的時候。
佩玉心中有些驚訝,“師尊,我們進來時不是春日嗎?”
懷柏點點頭,“**的時間與外面時間不同。”
信手將一個村莊拉入天道管轄之外,在其中再建法則,有如創世的神祇。
佩玉想,以前的那個自己居然這麽強嗎?
小白也帶著眾鼠跑出來,一見此景,也懵了好久。
“這是什麽回事?是不是那魔又使什麽陰招?”
懷柏袖一揚,一道劍氣打過去,痛得小白嗷嗷叫,“你幹嘛打我!”
佩玉冷著臉道:“打你就打你,還要選日子嗎?”
這妖精還敢大吵大鬧。
小白氣得眼淚都出來了,“你們欺負人!不,欺負妖!”
懷柏笑著揉揉小孩的臉,然後打個響指,朝小白挑眉,“要不要和我回孤山?守閑峰後山有一大片竹林。”
小白炸起毛,氣呼呼地說:“才不呢,你們這群修道的人,都壞得很!”
“嘎!”
一隻巨大美麗的孔雀從天際飛來,皎潔華羽漫天飛舞,如洋洋灑灑落下一抔無瑕白雪。
小白仰起腦袋,忍不住喟歎:“它好漂亮!”
懷柏抱起佩玉,跳上孔雀寬廣的背上,“大白,我們回孤山吧。”
大白:“嘎!”
“等等!”
小白飛到半空中,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我跟你回去,但是你要安頓好我的鼠子鼠孫,還要送那幾個孩子進輪回。”
懷柏躺在大白柔軟的羽毛中,望著深藍高闊的天空,沒有說話。
佩玉跪坐在她身側,垂眸望著她柔和的側臉,心道師尊比前世要瘦一些。
“師尊,那個故人,與您是什麽關系?”
懷柏歎口氣,“她啊,是我道侶。”
佩玉腦中轟隆一聲,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忙偏過頭掩飾失態。
那個血魔、那個混蛋,怎麽能這樣呢?她和師尊清清白白,一向待師尊敬重有加,從不敢生過玷汙之心。
她與師尊,清清白白……
懷柏笑了笑,又說:“不過早就分了。”
佩玉咬緊牙,不知怎麽,又覺得很不是滋味。“為何……”她攥緊手,頓了下,輕輕問:“為何會分開呢?”
風聲如嘯。
懷柏撐起結界,為佩玉擋住風,將身上翠羽披風脫下,披到她肩上。
小孩鳳眸濕潤,眼角泛紅,與記憶中的那人有幾分相似。
懷柏心中歎口氣,將小孩抱在懷中,低聲道:“那個人,她負了我,我殺了她。”
佩玉身子一僵,“啊……”
“砍了三千多劍,連雲中都生鏽了。要不是這樣,我非要把她剁成肉泥不可!那個混蛋!”
佩玉想,完了。
她扭了扭身子,突然覺得身上有點疼。
·
靈素峰上有塊博冠峨帶的仙人石,仙人石側,有一株萬年老松,松蓋如雲,鬱鬱蒼蒼。
松下,三位美貌年輕的女修倚石而坐。
若有人飛過此處,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這三個一邊嗑瓜子一邊打牌的美貌女子,正是孤山赫赫有名的三位峰主。
“要道尊嗎?”靈素峰主問。
琢玉峰主看了眼手中牌,道:“不要。”
黃鍾峰主皺眉:“爛牌,不要。”
靈素峰主翻過巨石上覆著的那三張牌,“哇,對二,小王,我贏定了。”
琢玉峰主把牌往石上一扔,抓起把瓜子磕,“不玩了,就你一個人運氣好,我的辛苦練的法寶要被你贏完。前陣子掌門師兄還說,試劍大比和天海秘境開放在即,要多練些法寶靈器給新弟子。”
黃鍾峰主也點點頭,“不玩了。”
靈素峰主將牌攤開,“你們看,我有王炸,還有四個二,能翻好多倍呢。”
琢玉峰主剝好一抓瓜子仁,遞給了黃鍾峰主,“你的運氣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好?”她眯起眼,殷紅的唇微微往上翹,“前段時間總是看你鬼鬼祟祟往小師妹那兒跑,你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麽?”
“哈哈哈,”靈素峰主笑得眉眼彎彎,絲毫沒有平素的謫仙范,“我跟你們說!”她壓低了聲音,“小師妹養的錦鯉,真的可以轉運!”
“真的嗎真的嗎?”琢玉峰主眼睛亮起來,“那明兒我也去抓一尾。”
黃鍾峰主抿唇,“先和小師妹說一聲。”
琢玉峰主道:“她都消失半年了,不知是到哪個角落裡玩去,誰找得到她呀?”
靈素峰主附和說道:“是啊,聽說她走之前還把墨門明鬼堂的執事打了一頓,哈哈哈旬常笑平常總是端著,跟人欠她好多錢一樣,不知被師妹教訓的時候是什麽模樣?”
琢玉峰主忽然想到什麽,眼角滴下幾滴淚,“這些東西,一個個都落井下石,去欺負小師妹,以前就沒見得她們有這個膽。”
靈素峰主勸慰道:“好了好了,莫哭莫哭。”
琢玉峰主想到傷心處,拿著小帕哀哀戚戚地說:“可憐我師妹這麽好的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後山忽起一聲響徹孤山的鴨叫。
一隻巨大的白鳥衝天而起,白羽熠熠,垂雲萬丈。
黃鍾峰主看了眼,道:“小師妹要回來了。”
琢玉峰主抹抹眼角的淚,拿出一個傳聲紙鶴,興衝衝地喊:“師妹,快回孤山呀,三缺一啊!”
·
“三缺一啊!”
琢玉峰主清脆的聲音在空中回響。
佩玉好奇地問:“師尊,三缺一是什麽意思?”
懷柏的笑容不太自然,“哈哈,沒什麽,哈哈哈就是論道,嗯論道,缺一個人!”
她剛穿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覺得修仙太無聊了,一點娛樂措施也沒有,於是上課之余,偷偷拉著幾位小姐妹打牌。
一開始她們還想維持仙女形象,不肯做這些市俗之人的遊戲。
小靈素峰主:“這不合孤山祖訓。”
小琢玉峰主:“師妹,我們修道之人,應清心寡欲,一心追求大道。”
小黃鍾峰主:“俗物。”
後來——
“師妹,快來,三缺一啊!”
故而懷柏每次見她那三位師姐,心中總有些微微愧疚,不過她對掌門師兄更為愧疚,因為當年為了讓小姐妹更好理解什麽是鬥地主,她把名字改成了鬥道尊。
每次晨會完畢,那幾位就當著掌門師兄的面,相互問候:“今日鬥道尊嗎?”
“鬥啊,正好得空。”
或是回答:“不鬥不鬥,今日墨門一個堂主約我去看月亮。”
佩玉聽懷柏解釋,大為欽佩,“師尊如此勤勉,實為我輩楷模。”
也不怪乎師尊這一世變強許多。
懷柏乾笑幾聲,默默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徒弟面前維持修士楷模的形象。她將傳聲紙鶴放在手上,說:“師姐,我徒弟在旁邊。”
那邊窸窸窣窣了一會,“師妹,你又收徒弟了呀?”
“這回是在路上撿的還是海裡釣的呀?還是用糖從哪個世家騙來的?”
黃鍾峰主靠譜地打了個招呼:“師侄,你好。”
佩玉攥緊懷柏的袖,鳳眸委屈巴巴的垂著,眼眸粼粼如碧波,“師尊,你收徒,這般……”
原來她不過是個路上撿的徒弟。
懷柏連忙哄著小孩,“崽崽乖,我再不收徒弟了呀,你以後就是師父的掌心寶、心頭肉。”
靈素峰主毫不客氣地戳穿:“師侄你別信她的,上次她拐你二師姐也是這樣說的,本來人家望月城少主,哪裡去不得?結果她跑過去叭叭一頓騙,說什麽做師尊的小公主,隻吃靈丹不吃苦。又說什麽仙路千萬條,情誼第一條,投師不慎重,親人淚兩行。把人家好好一個姑娘騙去了守閑峰。”
懷柏連忙打斷,“哎哎師姐你別說了,這種兩情相悅的事,怎麽能說是騙呢?”
兩情相悅?
佩玉頗為氣悶地想,明明已經是她的道侶,還要去和別人兩情相悅。
不、不對,她同師尊清清白白……
打趣了一路,她們便來到孤山腳下的一處小鎮。因為孤山試煉將開,此刻的彩旗鎮上密密麻麻,人頭攢動,商旅借著這難得之機,紛紛上街吆喝起來。
“我這裡有孤山試煉獨門資料,看了肯定過,只要十兩銀子喲!”
“來一來看一看啊,靈素峰主親自煉的仙丹,吃一顆延壽十年,吃兩顆長命百歲,吃三顆長生不老!量大,便宜賣咯!”
就算是被峰主看上,但未通過入門試練的人還是不得進入孤山。所以懷柏帶佩玉走至一處僻靜小院,院中載著幾顆花樹,頗有情趣。“崽崽,你先住在這,我把那些竹鼠安置好就回來。”
佩玉點點頭。
懷柏帶她熟悉房間,布置好吃食衣物等諸多事宜後,匆匆推門走了出去。
傳聲紙鶴——“師妹你來不來呀?等你好久啦。”
懷柏忙說:“來了來了!不許先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