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一人名為秦江渚。
佩玉在每個山頭晃了下,然後飛回六道院。
余尺素茫然問:“驗證完了?”
佩玉點頭。
“你發現了什麽?”
佩玉看著雲海發呆。
“玉姐?”余尺素小聲嘟囔,“你怎麽老心不在焉呀?”
佩玉怔了下,“抱歉,在想一些事情。”
回到六道院後,余尺素跑去問盛濟蜃影珠之事,佩玉走回住處,見秦江渚榻上一片雜亂,笑了笑,替她把床被鋪好。
她坐在秦江渚榻上,撫著她的棉被,眉眼低垂,不知想些什麽。
過了許久,才將手慢慢攥緊,回到自己的地方。
余尺素興衝衝地破門而入,“玉姐,盛濟說他家有蜃影珠,他正好要回太初天,邀我們去吃糖醋桂魚呢!”
佩玉點點頭,又道:“等一下江渚。”
余尺素道:“好,那我再去跟盛濟說一聲。”說罷,又興衝衝地跑了出去。
佩玉坐在窗前,望著水波粼粼的光陰湖。
她身上有輪回鏡的碎片,如果跳入湖為師尊取出雲中,應當不會迷失。
懷柏將雲中丟下,自然是不想再記起從前。
但佩玉卻不想見寶劍蒙塵,更不想讓這道傷永遠橫在師尊心中。
何況她也是鳴鸞,如果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師尊會怎樣待她?
會殺了她嗎?
佩玉將手放在胸口,單單這麽想,就覺得那兒一陣陣的疼。
她明白被背叛的憤怒。她是鳴鸞,卻以佩玉的身份肆無忌憚地獲得師尊的寵愛,這於師尊而言,是一種背叛與欺騙。
她看了眼對面空蕩蕩的床鋪。
這一世師尊待她出奇的好,比記憶中還要好上許多倍,也許……她可以奢求一下吧。
心緒雜亂,佩玉想了會,就開始盤腿修煉。
靈氣與魔氣一次次地衝洗,經脈一開始細如竹筷,而後慢慢變大,現在已有小溪大小。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緩緩流淌,如河水淌過河床。
一開始她曾想過魔氣不足以同靈氣抗衡,但炎魔主動被她吞噬後,這個問題很長時間都不用考慮。
再睜眼時,已是日暮。
懷柏坐在燈下,笑著看她。
燈下看美人。
佩玉走下床,朝她輕輕勾起唇。
懷柏道:“你又突破了?你這個速度……”
這孩子莫不是天命之子吧。
莫非是女主死了,所以女二上位成主角?
那自己豈不是拿到重要配角的劇本!
懷柏突然很開心,一下子撲過去,摟住佩玉的脖子,“謝謝你啊!”
佩玉有些慌張,手足無措地僵在原地,“啊?”
懷柏笑道:“佩玉,你真是太棒啦。”
佩玉怔了片刻,有些微微失神,而後抬手輕撫懷柏單薄的後背,“江渚……”
余尺素與盛濟一進門就是見到兩人相擁的一幕。
“打打打擾了!”余尺素漲紅臉,求生欲使她迅速地退了出去,還細心地合好門。
盛濟有些茫然,“為什麽我們要退出來呀?”
余尺素白了他一眼,“呆子!沒見她們抱在一起呀。”
盛濟不明所以,摟摟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有什麽,我和我兄弟也常這般。”
“這不一樣!”余尺素說著,把盛濟拉到簷下,小聲道:“你沒發現玉姐待江渚太好了嗎?她平時冷冰冰的一個人,只有看見江渚的時候,才會笑。”
盛濟還是不明白,“啊,所以呢?”
余尺素恨鐵不成鋼地歎道:“你怎麽就這麽蠢呢?你不覺得,她看江渚,很有看童養媳的意思嗎?”
“啊……”盛濟張大了嘴。
要是童養媳,也該是他姑奶奶養童養媳吧。
“不,我們還只有十四啊。”
余尺素叉腰,“十四怎麽啦?人間十四歲就成婚啦。”
盛濟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撐著牆才站穩。
余尺素一臉焦急,急忙問:“你怎麽了?”
盛濟虛弱地搖搖頭,眼神有些茫然。
難道他在六道院,除了有個姑奶奶,還要有個姑爺爺?
而且姑爺爺初見面就把自己狠揍過一頓……這,他要如何和爹說呢?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懷柏牽著佩玉的手,笑吟吟地走出來。
今日兩位師姐表明心意,她的心情也極好,挑眉問:“去太初天吃糖醋桂魚?”
盛濟馬上站好,大氣不敢出,戰戰兢兢地回:“是是。”
“走吧。”
盛濟點頭,“姑……娘,請。”
懷柏笑著說:“盛濟,你可真客氣。”
盛濟忙說:“應該的應該的。您先請。”
嚇得連您都出來了。
懷柏心道,盛鑫之那小崽子總不會把她的身份告訴他兒子了吧。
不然這娃的態度怎麽越看越別扭。
太初天崇尚刀道。
入口便有一柄凌冽巨刀,直插天地間。
盛夫人早早站在堂前,望見盛濟時,眼眶紅了,摟著他看了半天,才道:“瘦了,是不是孤山的夥食不好?”
孤山的夥食,何止是不好?
那可是能讓弟子快速辟谷的神物啊!
盛濟不好意思地笑笑,“娘,我餓啦。”
盛夫人抹把淚,朝懷柏她們客氣地笑了下,而後柔聲道:“早就做好啦。我帶你們過去。”
飯桌上,盛夫人一展慈母本色,瘋狂給他們四人夾菜,看著他們吃得歡,面上笑容越發溫柔。
“小濟,你們今日便留在這兒歇息吧,天也晚了。我還有好多菜沒來得及做呢。”
盛濟一面往嘴裡塞飯,一面點頭。
盛夫人笑道:“而且明日你柳妹妹也過來……”
盛濟身子一頓,放下筷子,皺眉道:“她怎麽來啦?”
懷柏眨眨眼,“喲,你還有柳妹妹呀?”
盛濟面色不愉,作勢起身,“我今晚就回去。”
盛鑫之一把把他按下,低聲喝道:“當著……同窗的面,鬧什麽小孩子脾氣!”
“她要來,你們怎麽不和我說呀。”盛濟眉頭緊鎖,無心吃飯,“我不喜歡她!”
懷柏默默地夾一筷子魚肉到佩玉碗中,豎起耳朵聽八卦。
盛夫人柔聲說:“小濟,漫漫那孩子可憐,從小無父無母,你也不知多關照她一點。”
盛濟道:“那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喜歡她。她可憐?她爹手下那幾百條人命就不可憐嗎?沈知水那樣的大惡人……”
話至一半,盛鑫之氣得眼睛通紅,猛地抬起手,將揮到他臉上時,手腕一轉,狠狠敲了他一下。
“混帳玩意!誰許你這麽說你沈叔叔?”
他喊得太大聲,把桌子震了三震。
盛濟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盛夫人邁著小碎步,連忙追了過去。
懷柏看得無語。
這兩父子是一見面就要打起來嗎?
現在飯也吃的差不多,她放下筷子,饜足地摸了摸小肚子。到了孤山可吃不到這樣好吃的菜了。
盛鑫之意識到自己失態,連連致歉。
懷柏笑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嘛。對啦,那個柳妹妹?”
盛鑫之歎口氣,“是知水的女兒,以前叫沈漫,現在隨母姓,叫柳環顧。以前我們和沈家是世交,她經常來這兒做客,沒想到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唉。”
懷柏好奇地問:“沈知水?”
這世上居然有人提起沈知水不咬牙切齒。
盛鑫之苦笑一聲,“說來前……你可能不信,在我的記憶裡,他是個極好的人。”
少時,是個刻苦專一的孩子。
長大後,是個翩翩有禮的君子。
成家前,是個溫柔不濫情的青年。
成家後,是個可靠而專一的丈夫。
盛鑫之道:“我看著他長大,至今都不願意相信他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當年我喜歡上靜白,所有人都說我傻,對凡人動了真心,”盛鑫之一口飲盡杯中酒,“唯有他是真心祝福和幫助。”
“罷了,”他歎口氣,“你們不是要蜃影珠嗎?我帶你們去。我不想他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特意把他的東西留下來。”
盛鑫之帶她們來到一間清雅的書房。
桌上筆墨紙硯,書香撲鼻,窗外翠竹翩翩,與太初天粗獷的陳設格格不入。
“以前知水常來做客,這是我們特意為他建的書房。”盛鑫之打開一方木匣,取出玄珠,“這就是那年大比的蜃影珠了,還有一些他往年的風姿,我也全記在其中。”
懷柏接過,拱手道:“多謝。”
盛鑫之說:“客氣了。”
“明日我就還你。”
盛鑫之笑道:“不急,你們不妨在這多住幾天,靜白老念叨著今天太匆忙,菜都沒做好。”
寒暄一陣後,盛鑫之帶著她們來到準備好的客房。
客房很大,裝潢豪氣衝天,而且是一人一間。不過當天晚上,懷柏就溜進了佩玉房中,與她一同躺在床上。
“我們今晚一起看完這個。”她笑著說:“聽盛鑫之那麽一說,我突然對沈知水也有點興趣了。”
這三百年,她的一顆心全放在替故友修補魂魄上,沒怎麽關注其他事情,沈知水那麽大的事,她也只是有所耳聞罷了。
佩玉點點頭,垂眸看著蜃影珠,指尖壓抑不住微微顫抖。
朝雨……
懷柏撚滅燈火,輸入一道靈力至蜃影珠中。
黑暗漸漸褪去,一片蔥翠的竹林浮現在她們眼前。
蜃影珠能讓人以當局者的視角,或是旁觀者的視角代入。
佩玉選擇的是旁觀者。
竹葉簌簌落下,竹子胡亂晃動,地上乍然出現許多劃痕。
白衣少年在竹中練刀,刀風猛烈,身形飄逸。
“知水!明日便是大比,別把手練脫臼了,陪我去喝酒!”
白衣少年轉過身,露出文文雅雅的一副好面孔,無奈道:“滄瀾,你也知明日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