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染遲疑了一會兒, 還是鼓起勇氣跟了上去。
“陶婉姐姐, 婉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陶婉看起來似乎有些無奈, 熟稔地摸了摸白書一的腦袋道:“小白,好幾年不見, 你怎麽還和小孩子一樣, 一點兒也不會看場合的呢?”
白書一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非常不妥當, 可她實在是太激動了。
“因為我真的好久好久沒見你啦,婉姐姐你到底去了哪裡?我問媽媽還有興哥哥強哥哥他們, 他們都不知道。對了, 你給我留個電話吧。”
花染這時已經能夠確定兩人認識已久,心中的疑惑卻更加濃重。既然連白姨和興哥他們也認識陶婉,而且還關系匪淺的模樣, 那為什麽會眼見著她去那種地方工作呢?
花染這時都有些顧不得自己那些不好的回憶了,站在白書一身後滿腹糾結, 不知該怎麽辦。到了這個時候, 陶婉不可能沒看到她, 可是對方像是完全不認識她一樣,連個眼神都沒多給。
白書一很少會出現這樣完全顧不上周遭人的情況,可現在的她別說沒發現花染的糾結,就連蘇顏黑著臉出去都一點兒沒察覺到。
“好呀,我報給你, 你打我電話。”
陶婉似乎也不在意蘇顏的態度,只顧著和白書一講話。就在白書一低頭輸號碼的時候,陶婉終於看向了花染。
“晚——”花染見她終於注意到了自己,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對方卻眯著眼對她搖了搖頭。
假裝不認識。
花染一瞬間就接收到了這個訊息。
是的,她們相識的時間、地點和原因都太不體面了,不論是對誰來說都不如假裝陌生人來得好。
“對了對了,婉姐姐,我還沒給你介紹呢,這是花染姐姐,現在在我媽媽店裡工作。”白書一興奮勁過去,終於記起身邊的人,迫不及待地拉過花染給兩人做介紹,“染姐姐,這是我陶婉姐姐。”
“花染,你好。”陶婉從容不迫,仿佛真的是第一次見到花染一般,一邊向她伸手一邊道,“你看起來比我小,像小白一樣叫我婉姐就可以了。”
是的,花染全都明白,這是最好的做法。可是叫她在白書一面前,像陶婉這樣淡定地說謊,難度還是太大了。
“晚、婉姐,你……好。”
白書一重遇舊人看起來十分開懷,左手挽著陶婉,右手拉著花染,滿臉都是笑意。
“婉姐姐,你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來看我們呀?媽媽的店又沒搬過。對啦,你為什麽會給蘇顏來開家長會啊……誒,蘇顏呢?”
蘇顏。
花染終於記起來,那家夜總會的老板正是姓蘇。
“染姐姐,你有看到蘇顏去哪裡了嗎?”
如果是這樣,她似乎能夠理解陶婉來開家長會,而蘇顏會不開心的原因了。
“剛才我看她出去了。”
“哎呀,怎麽就走了呢?說好一起行動的。沒想到替她爸爸來開家長會的就是婉姐姐,那我們一起就好了呀,不熟也沒關系。”
陶婉對白書一全程都流露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寵溺,即便她沒怎麽說話,比起白書一的熱情,反應看起來甚至有幾分平淡,但花染就是有這種感覺。
陶婉看著白書一時露出的笑容才是真實的,與對別人的那種客套或者說職業的笑容都不同。
“小白,我還有些事,待會兒就要走了。”
“啊?婉姐姐你要走了嗎?”白書一看起來十分依依不舍,拉著她的手道,“那你什麽時候來看我們?你現在住在哪裡啊,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小白,婉姐姐現在不方便見你媽媽,所以先不要告訴她今天見到我了好不好?你要是想找我玩,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誒,可是……”白書一看起來有些猶豫,“婉姐姐,我、我媽媽她從來沒有……”
“小白聽話,你也不想白姨難過的對不對?”
陶婉斂下笑容對白書一來說顯然很有威懾力,花染見她立即乖乖地點了頭。
“好吧,不過婉姐姐你一定要接我的電話。”
白書一乖覺的模樣更惹人疼愛,陶婉摸了摸她的腦袋以作誇獎。三人說話的這段時間,教室裡人已經走得差不多,陶婉也準備要離開,不過離開前,她問了白書一一個問題。
“小白,你和蘇顏是好朋友嗎?”
這對白書一來說是毫無疑問的。
“是啊,我們是好朋友。”
“那小白你答應姐姐,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你都要一直和她做朋友。如果她遇到了困難,你也要去幫助她,好不好?”
幫助朋友是理所當然的事,白書一隻以為陶婉來參加家長會,和自己說這些話非常自然,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一定,我會照顧好蘇顏的!”
“那我就放心了。”
知道蘇顏與陶婉身份的花染,不知道為什麽越聽越是心驚。可究竟驚的是什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陶婉走了,白書一的那股子與舊人重逢的興奮看起來也終於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叫花染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與惆悵。
“小白?”憂鬱這樣的情緒出現在白書一身上實在太違和,花染一點兒也不想看到她這樣。
“唔,我沒事呢染姐姐,我們去吃午飯吧,還要找蘇顏。”
花染有太多事想問,也有太多事需要厘清思路,忍不住道:“你和晚、婉姐是……是什麽關系?”
白書一拉著花染在校園裡慢慢走,全然沒有上午給她介紹時的那種精神頭。
“婉姐姐啊……婉姐姐小時候帶過我一段時間,我們感情很好的。”
“你們是從小就認識的嗎?”
“對,我們是一個村的,她和興哥哥,強哥哥一起長大,小時候他們三人都非常照顧我。”
“原來是這樣。”花染喃喃著,腦中思緒紛雜。
剛才陶婉讓白書一不要告訴白文雪今天見過她的事,叫花染隱約感覺到了什麽。白書一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陶婉起碼在這一年都在待在H市。
沒有離開哪裡有所謂的回來?
那陶婉的狀況是不是其實只有白書一不知道呢?
“嗯……哎呀,先不說婉姐姐的事了。我們先去找蘇顏一起吃飯吧,然後我帶你參觀學校。我們學校圖書館裡可多書,你要是有什麽想看的,我可以幫你借。”
白書一似乎重新振奮了起來,花染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這時候也明智地不再提及。
仔細想想那也不過是半年以前的事,雖然極力遺忘,但她仍舊記得那些事那些人。
高中沒畢業,從山坳裡出來到縣城裡打工,能夠選擇的余地可想而知。花染發過傳單,在奶茶店打過工,在理發店做過學徒,都因為種種原因最後無奈辭職。
直到有一天,H市一家綜合型娛樂會所到縣城裡招工,她看到按摩師的職位後,滿懷期待地跑去應聘。本以為能靠著和爺爺學的一技之長混口飯吃,沒想到來了H市之後才知道那個大型娛樂場所還有所謂的地下業務。
在發現這件事之後她立即選擇了逃離,可還是留下了不小的陰影,甚而極力不想再去回憶那時候的事情。
娛樂城裡業務多種多樣,明面上有KTV,酒店,美容院,酒吧等等,一般情況下經營的也是正常業務。花染做了兩個月雖然累是累了些,但獎金確實非常豐厚。
直到有一次她幫一名在酒吧工作的小姐妹代班,結果不小心闖進了地下賭場,事情才開始向著不妙的情況發展。
她原本是在美容院專為女性客人服務的,不多久就被調離了原先的崗位,安排進了足浴按摩城。那裡開始仿佛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花染幾次遭受騷擾之後決心要離開。
但想離開又哪裡是那麽容易的事呢?
陶婉就是在那時候幫助了她。
如果可以,花染真的想把在那裡的經歷當作是一場噩夢,因為噩夢總會醒來。可是,陶婉的出現讓她驚覺那並不只是一場夢,而是仍舊離她十分近的現實。
她不想讓白文雪和白書一知道自己有過那樣的經歷,她怕看到她們失望的眼神,也怕被她們認為自己是為錢出賣身體的那種人。
可是,不告訴她們的話算不算是一種欺騙呢?
花染繼而想到,如果白文雪知道自己在那裡工作過,還會願意幫助她嗎?
更重要的是,自己還能在藥店待下去嗎?
陶婉示意她假裝不認識的時候,她的心裡確實松了一口氣。可是,因為這種下意識松口氣的行為,她又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厭惡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事,早點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