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達終於露出了笑容:“小妹高義,諸位兄弟怎麽看?”
三位年長於南宮達的皇子齊齊選擇了沉默,六皇子南宮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七皇子南宮離用非常小的聲音說道:“五哥,你是知道的……我府內一向沒什麽積蓄。”
齊顏向南宮離看去,對方略顯惶恐又無辜的表情真是恰到好處。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而南宮離看到這一幕,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
南宮達怎麽也沒料到良好開局竟然讓一位素來沉默寡言的弟弟所打破,有了南宮離的話,其他幾位年長的皇子似乎找到了搪塞的方向,一個個老神在在的端坐不語。
南宮靜女剛要說些什麽,齊顏卻按住了她的手背。
她詫異地轉過頭,看到齊顏平靜地注視著自己、一時間忘記了言語。
南宮達的手再次按上了拐杖,氣氛有些尷尬。
齊顏本以為南宮靜女這次會聽自己的,可卻感覺到對方將手抽了出去,並坐正了身子。
齊顏在心中發出一陣無力的歎息,搶在南宮靜女開口前說道:“陛下既然命五殿下擔當監國重任,這些奏折……還是請殿下一人決斷吧。”
南宮望點了點頭:“沒錯,這天下雖然是我們南宮家的天下,但皇子乾政歷來都是大忌,來日父皇龍體康泰怕是要怪罪的。”
南宮靜女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她能感覺到齊顏在阻止自己幫五哥的忙,卻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看著南宮達一手握拳抵在唇邊,一手扶著拐杖、便愈發心疼憐惜:五哥的身子不好,性情也是所有皇子中最為溫和的、於情於理她都該幫上一把!
南宮靜女:“三哥這話可就不對了。”
齊顏的眉峰上揚,抿了抿嘴唇。
二皇子和三皇子聞言,雙雙反問道:“小妹這話什麽意思?”
南宮靜女挺直腰身,美目一掃、嫡女的氣場全開:“父皇既然命五哥監國,他的話就等於父皇的話。如果今日是父皇召集諸位議事,幾位是否也敢拿出事不關己的態度?”
一句話噎得在座諸位啞口無言,南宮靜女又笑著對南宮達說:“五哥想說什麽呢?”
南宮達略顯蒼白的臉上露出笑顏,清了清嗓子慎重地說道:“朝廷國庫空虛,當務之急就是開源節流。這四個字啊……說起來簡單卻都是長久大計,這六份折子我苦思三日,將輕重緩急大致分了出來。農戶春耕是重中之重,糧種的錢國庫是一定要出的,戶部再沒錢挖地三尺也要把銀子拿出來!然後就是父皇的陵寢……父皇登基十余年兢兢業業,為國為民、這件事也不能停,更是不能等……旁的,可以暫時緩一緩。就像小妹說的未明宮就可以先放一放,然後就是科考的主考官,考院的修繕。曹工,官道、地方部隊的兵器更新,也不在於這一時了,諸位覺得呢?”
齊顏安靜地聽完南宮達的話,對方說的有理有據……
南宮靜女:“五哥說的有道理,你就說讓我們做什麽吧。”
南宮達:“就是剛才的開源節流……我想請諸位慷慨解囊捐出些體積錢兒來幫助農戶渡過難關,當然這筆錢可以記在國庫上……待來年稅收可觀再還給諸位。還有就是父皇病著,他吩咐若無要緊大事不要打擾他養病,我昨日看了一下后宮的開支,每天都要支出上千兩白銀,各宮娘娘每餐的分例是無論如何也吃不完的。二哥,惠妃娘娘出身尊貴,若是能帶個頭……”
南宮威冷哼一聲:“五弟榨乾我們同輩的也就算了,手都要伸到后宮裡了?”
四皇子南宮震表示複議,三皇子南宮望冷哼一聲:“長輩的事情我們實在不好出面,五弟還是到父皇哪兒去請一封旨意吧。”
一直沉默的南宮姝女開口道:“五哥需要我們認捐多少?您說個數,我們也好心裡有底。”
南宮達見后宮用度削減之事今日未必能談成,便借著這個坡下了。
“戶部統計這次農種至少需要五十萬兩白銀,國庫能擠出一半來,剩下的二十五萬兩由我們兄弟姊妹認領……”
齊顏依舊不動聲色,渭國朝堂的情況她還是清楚的:別說是五十萬兩就算是幾百萬兩白銀也是有的……那麽,他興師動眾唱的這一出是什麽意思?
南宮靜女也有相同的困惑,不過沒等她再開口齊顏已經替她下了決定:“既然如此,我們蓁蓁公主府認捐五萬兩,現銀是沒有的……可以從府庫內選些東西變賣了交上來。”
齊顏說的數字和南宮靜女的預估存在落差,可她對上齊顏認真的表情和嚴肅的目光,沒有反對。
接下來的事情就輕松很多了,二十五萬兩銀子對在坐的幾位不過是九牛一毛,輕松認領了份額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各自去了。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齊顏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著……
南宮達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他想用結余下來的銀子做其他用途,還是說……
突然,齊顏想到了一個可能!
南宮達是想讓這種認捐變成一種常態,或者他只是在轉嫁矛盾!
今後認捐的事情或許會越來越多,數額越來越大……那麽今日積極主張的另外一個帶頭人,就會逐漸成為眾矢之的!
還好,還好自己阻止了南宮靜女,還好關鍵時刻南宮姝女也出了面,不然的話……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或者是怒火都集中在公主府的時候,南宮達是不是打算暗度陳倉做些其他的事情?
“齊顏!”
南宮靜女的呼喚將齊顏從思考中拉了回來,她轉過頭看到對方那好看的眉眼間藏著一絲慍怒。
“殿下?”
南宮靜女眉頭緊鎖,斟酌著字眼問道:“你剛才為什麽要阻止我?”
齊顏不假思索脫口道:“殿下何出此言?”這兩年來她已經習慣了用打太極的方式應對南宮靜女。
南宮靜女稍顯失落,輕歎一聲將目光投向車窗外,良久後才悠悠說道:“五哥是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如果不是自己,五哥也不會面臨這麽多壓力。
南宮靜女認為:是她將南宮達推到了這個風口浪尖上,那麽在局勢平穩之前、她有義務也有責任幫助南宮達分擔壓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齊顏看著南宮靜女的側臉,第一次覺得百口莫辯。
車廂中陷入了沉默,南宮靜女似乎一直都在等待齊顏能說些什麽,可等來的卻是車夫告訴她們:駙馬府到了。
南宮靜女淡淡地看了齊顏一眼:“回吧。”
“是。”
齊顏站在府門前注視著馬車遠去,回去換了一套常服,直奔謝安府邸。
本來南宮達並不在齊顏的近期計劃內,怪只能怪他將手伸得太長……
他不是想利用南宮靜女來轉移視線嗎?
他不是想用南宮靜女來做他的擋箭牌嗎?
她偏偏不讓他如意!這世上能利用南宮靜女的人,只有自己。
齊顏密會了南宮望,將南宮達可能一直在韜光養晦的猜測告訴了對方,並交代對方適當和二皇子“通氣”讓二人手中的勢力消極怠工。
而另一邊,馬車還沒開到公主府門口,南宮靜女就轉了彎……
她覺得南宮達削減后宮用度的想法很有意義,但這件事由皇子出面的確有諸多不便……
良妃娘娘雖然位分沒有惠貴妃高,但在后宮仍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只要說動她,再請二姐遊說雅妃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非常高。
這是南宮靜女第一次越過齊顏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也讓齊顏之後的一系列努力均化為了泡影。
景嘉十年,四月。
渭國的整片疆土皆回歸春天,天塹洛水上遊開化、再加上連日暴雨驟降,一封急報送到了京城——洛水沿岸多處決堤,殃及六州三十余個郡縣……
南宮達連夜求見了一直臥床養病的南宮讓,一道聖旨:命皇三子南宮望為欽差大臣、親赴受災郡縣治理洪災,監督百姓的賑濟、撫恤,賜禦劍;三品以下官員可先斬後奏。
許多朝臣看出了苗頭:之前二皇子就被派到洛北歷練了一番,如今五皇子監國又將三皇子派了出去,陛下或許是在考察國儲的人選。
南宮望對此十分重視,問南宮達要了不少官員隨行。
戶部侍郎:太尉府長子陸仲行,工部侍郎:蓁蓁公主駙馬齊顏均在列。
經觀天司推算,三日後就是宜出行的黃道吉日,齊顏也理所應當地回到了了公主府。
南宮靜女越過齊顏遊說后宮妃主自裁分例的事情,二人鬧得很不愉快。齊顏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回公主府了。
臨行在即,二人默契地壓下了心中的不快,一同用過晚膳、又在房間裡下了棋。
無需吩咐寢殿前便掛起了紅燈,宮燈被放置在床頭的小幾上,二人相擁躺在拔步床上,溫聲軟語享受著離別前的時光。
誰也沒提朝堂之事,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從前。
南宮靜女突然坐了起來,捂著肚子表情古怪!
齊顏:“殿下?”
南宮靜女表情變了幾變,低頭看去……
在潔白的褻褲中間,一朵梅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