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在烏蘭城等了七日,吉雅一直沒有出現。
倒是巴音每天都會來同她說說話,來了興致還會縱馬打獵。
齊顏為金兀術選了一匹適合他的坐騎,小家夥再也沒有被甩下馬背,逐漸地也培養出了騎馬的興趣。
這幾日齊顏什麽都沒問過巴音,對方說什麽她便安靜地聽著,詢問到她在渭國的生活齊顏也會照實回答。
不過這些天齊顏一直在數日子,這是她離開燕然府的第十三天,算算腳程信應該快送到南宮靜女的手上了,也不知道丁酉能不能瞞住自己的病情……
昨天齊顏和巴音帶著金兀術獵到了一隻鹿,放了一夜的血早上齊顏和巴音把鹿料理了,把鹿搭在木架上底下,點上果木炭用暗火烤了大半天。
當天中午,被烤得金燦燦,飄香四溢的整鹿被端上桌。
這還是金兀術第一次吃鹿肉,小家夥捧著一隻前腿吃得滿臉是油,齊顏也胃口大開吃了半隻鹿腿,剩下的都進了巴音的肚子。
巴音的食量比阿努金還要驚人,吃了這麽多鹿肉還喝了兩斛馬奶酒和幾張烤饢。
馬奶酒口感清爽帶著一股奶香和甜意,喝的人很容易被它的口感迷惑而超量,巴音的酒量似乎也沒有像他的身材那樣雄壯,只見他的臉上透出一抹潮紅,打了一個洪亮的飽嗝,拿過割肉的小刀,一下一下敲擊著碗沿。
“天藍藍,草青青,孩子騎馬放羊去,羊兒遍地吃青草,羊兒一片一片就像那天邊的雲……”
記憶的閘門再次打開,齊顏回憶起父汗將自己摟在懷中,父女共乘一騎去放羊的往事。
蘇赫巴魯不知從哪兒摘來一朵黃色的小花交給阿古拉,不時從布袋裡掏出石子將離群的羊趕回去,口中哼唱的就是這首歌謠。
齊顏記得:父汗的丟石的手法高超,指哪兒打哪兒,小小的石子可以精準的命中羊的任何一條腿,父汗還說現在她年齡小腕力不夠,等她再大一些就交給她……
巴音瞪著迷蒙的醉眼,對齊顏咧嘴一笑。
齊顏拍打自己的膝蓋與巴音合拍,唱起了這首她都快忘記的歌謠。
金兀術好奇地打量著兩個大人:唱歌明明是一件高興的事兒,為什麽自己會覺得有點不安呢?
巴音收回了目光,不住地敲擊著碗沿一遍又一遍的唱著,齊顏跟著唱了兩邊就不再唱了,她為自己倒了一碗馬奶酒慢慢地喝著。
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一位草原勇士用渭國話對齊顏說道:“公主請你過去。”
齊顏心頭一動,放下酒碗看了巴音一眼,對方同樣在看她,二人交換了眼神齊顏起身離去。
齊顏立在吉雅的帳篷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來了。
帳篷裡只有吉雅一個人,並沒有看到嬰兒,不過吉雅整個人豐腴了一圈不止,再加上空氣中飄著那股特殊的奶香味,都印證著齊顏之前的猜想。
吉雅披散著頭髮,對齊顏笑了笑用草原話說道:“坐吧。”
吉雅:“見過巴音了吧?”
齊顏:“嗯。”
吉雅:“我父汗已死,看在我和哥哥收留了不少撐犁族人的份上,我們兩族的恩怨可否一筆勾銷?”
齊顏的心中翻出一股無名之火,圖巴部引狼入室導致其他兩部覆滅,不過是死了額日和一個,如何一筆勾銷?!
不過眼下人為刀俎,她孤身在吉雅的封地,只能順著她說。
齊顏:“這個自然。”
吉雅沉默良久,幽幽一歎:“我知道你心裡不是這麽想的。”
齊顏:“那你又何必問?”
吉雅:“此一時彼一時,我知道你臥薪嘗膽潛入渭國是為了復仇,可是你覺得憑你一個人可能完成嗎?”
齊顏不置可否,看著吉雅沒說話。
吉雅:“不管你就能不能接受,這就是事實。勢單力孤是成不了事的,就請你看在……我當年沒有拆穿你身份的份上,暫時與我們合作吧。”
齊顏冷笑一聲:“就如貴妃娘娘適才所說,我不過區區一人,貴妃娘娘與節度使大人手握千軍萬馬,我有什麽資格與你們合作?”
吉雅的臉上有些掛不住,略帶慍怒地回道:“阿古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現在可是在我的地盤上!”
齊顏:“怎麽,貴妃娘娘要殺人滅口麽?”
吉雅:“如果你執意不合作,也不是不行。”
齊顏對此十分不屑,冷冷回道:“且不說貴妃娘娘手裡的這些人能不能擋住巴音,不妨告訴你……早在你兄長讓我孤身來這裡的當日,我就把讓心腹隨從秘密潛伏到了洛南,如果約定的日子他沒有收到我已經安全離開的暗號,就會把你們兄妹謀反的事情上報朝廷!”
吉雅霍然起身,指著齊顏的鼻子怒斥道:“阿古拉!你竟然做朝廷的走狗!難道你要背叛草原嗎?”
齊顏也站了起來,直視吉雅的眼睛:“草原到了今天這個局面,是拜誰所賜?!走狗?我們撐犁部戰至滅族也沒有向渭國搖尾乞憐!是誰接受了渭國的官職?是誰嫁到了渭國的后宮做了貴妃?!”
吉雅:“你……”吉雅本想說齊顏駙馬爺做得不是也很滋潤?但轉念一想齊顏是目前不可或缺的人物,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齊顏發了一通脾氣,心中的鬱結散了不少,重新坐了回去:“原諒的話我勸你不要再提,說說你的目的吧。”
吉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對方身上簡直看不到一丁點兒溫文爾雅的影子,難道在渭國這麽多年都是演戲嗎?
這樣的齊顏讓吉雅倍感頭疼,對方不是巴音那種有勇無謀之輩,這人聰明絕頂,如今又加了一條不留情面,偏偏自己又有求於他。
吉雅的自尊心受挫,不死心地回擊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訴渭國朝廷?”
齊顏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笑著回道:“你覺得誰會信?撐犁部的刺青圖騰已經被我毀了,你有什麽證據?有這個功夫我看你還是好好和南宮讓解釋解釋孩子的來歷吧。”
吉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訕訕地坐了回去:“我不會再回渭國了。”
齊顏:“不回去?怕是渭國的軍隊一個月就能推到洛水河畔,憑你們的兵馬有勝算?”
吉雅垂下了頭,用渭國話央求道:“所以請你幫我……我知道垂簾聽政的人是誰,我不過是一個無子的妃子,她會聽你的。”
齊顏:“我聽巴音說阿努金希望我掌握兵符,你又讓我幫你脫離后宮,你們到底讓我做什麽?”
吉雅:“兵符自然是首要的,草原勇士去九存一,渭國兵強馬壯,若沒有兵符牽製我們沒有勝算的。只是……這孩子,原本並不在計劃內,他來得不巧。”
這次懷孕是個意外,吉雅想過把這個孩子打掉,可內庭配給妃子的藥由禦醫院嚴格把控,她實在弄不來打胎的藥,在顯懷之前請齊顏幫忙出了宮,本想找機會把孩子打掉的,可是隨著胎兒的成熟吉雅的心軟了。
見齊顏不語,吉雅喃喃道:“你不是女人,不會明白一個母親的感受的……就請你看在我從未把南宮靜女的事情透露給南宮望的份上,幫我這一次吧。”
惻隱之心一閃而過,相比於南宮靜女,吉雅仇人之女的身份更實在。在渭國齊顏雖然和吉雅結成了相互利用的關系,但她是永遠都不會原諒圖巴部的人的。
齊顏:“如果你們想要兵符,你就必須和我回去。我來這兒這麽久沒見到一個渭國人,連南宮望也沒看到,想必他是回不去了。如果連你也沒能帶回去,我的身份也會受到懷疑,別說兵符了,想活命都難。而且南宮讓雖然重病但到底還沒死,你是阿努金獻給渭國的人質,有你在多少可以起到一些迷惑的作用,也能為大事爭取些時間。”
吉雅:“……我若是回去就回不來了,等到起事那天必定會被賜死。”
齊顏也知道吉雅說的是事實,但她多少希望借著吉雅的存在為南宮靜女爭取些時日,於是昧著良心說道:“不會的,南宮讓的時日不多了,你膝下無子等到他一死我有辦法把你光明正大的放回草原。”
說完這句話,齊顏感覺自己再次陷入了良心的撕扯,自己對不起巴音。
可是……一旦草原成功推翻渭國,南宮靜女一定活不成。
說不定還會被生擒,到時候巴音或許會逼著自己當眾殺死南宮靜女為撐犁部復仇,一想到可能發生的事情齊顏就狂躁得想殺人。
她不想南宮靜女受盡□□,她不敢想象南宮靜女知曉一切後看自己的眼神,甚至……她不想南宮靜女死。
齊顏有些煩躁地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可以謊稱南宮望病死,也可以想辦法搪塞隨你回來的那些渭國人的死因,但是這都是建立在你和我一起回宮的前提下。”
吉雅:“我知道了,你容我想想……”
齊顏:“我先回去了。”
吉雅:“明日一早你和巴音一起來,我兄長有一份禮物送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