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金的吉雅這對兄妹的臉色很難看,他們確有反心。但也很清楚草原目前的實力並不是渭國的對手,甚至可以說十幾年前的那場傾軋性的勝利給他們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欲推翻渭國成就大事他們不僅需要一點兒時間,還需要一點點運氣,比如渭國內亂或者齊顏取得兵符。
驛官:“聖旨到!北九州節度使阿努金接旨!”
阿努金咬了咬牙,雙腮鼓起,一把掀開帳篷走到外面單膝跪地,右手握拳按在心口:“臣阿努金接旨。”
驛官:“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阿努金親率部眾,將朕之愛妃及皇三子同欽差齊顏,一並護送至洛川北畔,於接旨後次日出發,欽此。”
阿努金:“是。”
驛官將聖旨卷好,交給了阿努金:“大人既然收到聖旨,小人就回京複命去了,望大人好自為之。”
傳旨的驛官離開了,阿努金將明黃黃的卷軸緊緊地攥在手中,怒氣衝衝地回到了帳篷裡,就算阿努金的腦袋不靈光,吉雅可是一個心思通透的。
她看著桌子上那小山般的聖旨,眯了眯眼隨後將目光投向了齊顏,此時阿努金也進來了,吉雅卻依舊問道:“你真的出賣了我們?”
帳篷內僅剩三人,阿努金猛地聽到吉雅說草原話,還以為對方是在質問自己,當即怒不可遏,罵道:“放你的狗臭屁!”
見吉雅連余光都沒給自己,阿努金才反應過來,對方正在對這位渭國欽差講話。
面具人並沒有將齊顏的身份透露給阿努金兄妹,吉雅是因為兒時見過齊顏早就知道,阿努金根本不知情,不然也不會初次見面就想給齊顏一個下馬威了,面具人的心思和手腕一般人難以預料,她甚至詭異到隻與吉雅一人商量了竊取兵符之事,對於阿努金這位真正的草原掌事人,幾乎沒有說過什麽。
誰也猜不透面具人的心思,不僅是齊顏,吉雅與她接觸過以後也覺得對方高深莫測,行事乖張。
不過有一點,面具人對人心的掌控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她之所以能和吉雅達成共識,就是因為精準地拿捏住了吉雅心中所求。
至於吉雅和阿努金是如何溝通的,外人不得而知,但看他這副鐵了心要反的樣子,應該是同樣被吉雅戳中了心思。
齊顏不慌不忙地用草原話回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如果我在約定的日子沒能離開這裡,自會有人替我送信。”
阿努金皺了皺眉:“你懂草原話?”
齊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吉雅思索再三最終沒有挑明齊顏的身份,阿努金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攥住齊顏的衣襟將人提了起來,二人的身材懸殊,齊顏在對方的手上就像是一個孩子。
阿努金怒罵道:“豬狗不如的東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齊顏直視阿努金的眼睛,冷哼一聲。
阿努金兩個太陽穴的血管凸了起來,吉雅的瞳孔一縮,大叫道:“二哥!不可以!”
盛怒之下的阿努金又怎麽可能會聽吉雅的?只見他論起拳頭朝齊顏的臉上砸了過去,而齊顏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
“嘭”地一聲,尤是有所準備,齊顏也被阿努金打了一個頭昏眼花,右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鼻子也流出了血。
看著齊顏徹底綻放開來的笑容,吉雅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
中計了!自己反被齊顏擺了一道!
吉雅本想借這次機會徹底把齊顏綁到他們的戰船上,畢竟南宮望死了,而齊顏又獨自從燕然府來到了烏蘭城,如此一來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他也只能和他們合作。
可是當吉雅看到齊顏笑起來的時候,心裡炸開了一個驚雷:齊顏是故意激怒阿努金的!雖然吉雅一時間也沒想到齊顏意欲何為,但聯想到對方以往的行事作風,這人是絕不會做無用之事……
帳篷再次被掀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了進來。
巴音:“安達!”
金兀術:“父親!”
阿努金的身形一僵,轉過頭去呆呆地看著巴音,他叫他什麽?……安達?
阿努金松開了齊顏,巴音爆喝一聲就要攻擊阿努金,關鍵時刻齊顏飛撲而至,撞到巴音的懷裡阻止了他的攻擊。
巴音:“安達,你不要緊吧?!”
齊顏:“我沒事,你別衝動。”
巴音一雙銅鈴大的豹環眼仿佛要噴出火來:“阿努金,你膽敢對我撐犁部汗王動手,出去我們來一場生死鬥!”
……
去往洛川北畔的路上,阿努金的腦子還有些渾渾噩噩的,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撐犁部的最後一位王子:乞顏阿古拉,怎麽會成為渭國的駙馬呢?
他不時轉頭看向齊顏,對方頂著一張腫得變形的臉騎在馬背上,行在隊伍中。
同回的還有吉雅和南宮望的屍體,由於吉雅剛生產完不久,暫時還不能騎馬,只能和南宮望的屍體乘坐同一輛馬車……
隊伍走了三日,終於可以隱約看到燕然府城郭的影子,齊顏臉上的傷依舊很明顯。
阿努金的心智遠不如吉雅,最開始的錯愕過後,他不僅沒有一絲慌亂,反而心生竊喜。
草原猛虎蘇赫巴魯唯一的兒子,連自己一拳都挨不住,這草原之王除了自己,還有誰有資格?
突然,從遠處冒出一個小黑點,又過了片刻才看清是一位草原勇士飛馬趕來,那人隊伍的數丈開外勒住韁繩,馬兒還沒停穩就翻身跳下馬背,單膝跪地吼道:“報大汗,渭國軍隊打過來了!”
阿努金:“你說什麽?!”
齊顏的眼中也劃過一絲錯愕,皺了皺眉。
吉雅推開馬車的門,從車轅上跳了下來:“是誰說的?”
勇士:“渭國的軍隊前幾日渡過天河,沿途專挑那些渭國人守城的地方走,一路暢通無阻。等我們的人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足燕然府百裡了,昨日派去交涉的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不過渭國的軍隊就地搭起了帳篷,沒有再推進,小人命人前去畫了他們的旗子回來,正打算給大汗送過去。”
吉雅和齊顏異口同聲地說道:“拿來給我看!”不過一個說的是草原話,一個說的是渭國官話。
阿努金擺了擺手,那名勇士將羊皮交給了吉雅,對方看過後一言不發將羊皮丟給了馬背上的齊顏。
齊顏接過羊皮抖開一看,圖上的旌旗上寫著“上官”二字。
是他?鎮北將軍上官武的軍隊,他來幹什麽?
不過瞬間,齊顏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上官武是大公主南宮**的駙馬,定是南宮靜女怕自己出事,秘密向大公主求救了。
這個答案一出,齊顏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困難起來,眼睛酸酸澀澀的。
她……這是要把天給捅破才甘心啊!
你知不知道后宮不得乾政?你知不知道私通番將調動戍邊部隊是死罪?你為什麽就不肯聽我的話呢?不是讓你“維持現狀,靜待時機”的麽?
公主啊,公主……
你這般待我,要我今後如何面對你?
你可知……你越是這樣,我就會越發不安?
今日你對我有多癡心,日後你就會對我有多絕情。
齊顏壓下心頭的震蕩:“是幽州府的戍邊部隊,既然在百裡外安營扎寨應該不是來打仗的,或許是來接貴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回京的。”
阿努金問那名報信的勇士:“來了多少人?”
“帳篷一望無際,不知道有多少,很多很多。”
阿努金:“接人回京用得著這麽大陣仗嗎?”
齊顏輕笑一聲:“你若不信就把燕然府的儀仗一並送出來,我帶著貴妃娘娘和三皇子的遺體一起過去,如何?”
阿努金想了想,點了點頭:“就這麽辦,我們先回燕然府。”
渭國的隨行官員見欽差大人這麽多日都沒有好轉,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可誰知突然傳出消息:欽差大人出現了,還是從城外回來的。
眾人一窩蜂地衝了出去,看到了齊顏尚未消腫的半邊臉,有不少人當即就明白了:欽差大人哪裡是生病啊?這明明是被人抓走了!
只可惜他們敢怒不敢言,眼巴巴地注視著齊顏,對方來到隊伍中:“大家立刻回去收整行裝,換上素服。三殿下歿了,陛下派了一支軍隊來接三殿下遺體回京,一個時辰後南門集合。”
人群發出一聲驚呼,默默地散開了。
齊顏回到房間換上一身素服,安慰了憔悴不堪的丁酉幾句,然後說道:“你也回房間去換身素服吧,三殿下歿了,陛下派了鎮北將軍來扶棺,一個時辰後南門集合。”
……
隊伍再次出發,吉雅終於不用和南宮望的屍體共用一輛馬車了,但原本喜慶的儀仗隊紛紛換上素服,還紛紛在頭上綁了一根三寸寬的白布,也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那麽多紙錢,走幾步就撒一些。
吉雅覺得晦氣極了,不知情的還以為死的是她呢!
她狠狠地瞪了齊顏一眼,放下了車簾,不適地扭動身體,胸口傳出的脹痛感提醒著她到了喂奶的時辰,可是她那剛出月的孩兒只能留在烏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