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齊顏的身體時好時壞,這次不是裝的,而是齊顏幼年時險些溺水身亡,面具人用不知多少天材地寶才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出來。
人雖然是活下來了,卻也給心肺留下了不可逆轉的重創,是以只要齊顏之後生病牽扯到這兩個髒器,康復的情況就會反覆且緩慢。
不過齊顏這次生病的季節還可以,秋高氣爽有利於病情的康復。
南宮靜女這段時間一直住在未明宮,每天晨起去上朝,下了朝回來和齊顏一起吃午飯,然後督促齊顏吃藥。若是齊顏精神狀態好些南宮靜女便會扶著她到禦花園走走,若是齊顏的狀態不好,南宮靜女就安靜地坐在床邊,握著齊顏的手看著她休息。
至於朝堂上的事情,南宮靜女隻字不提,雖然她很需要齊顏的幫助,但只要齊顏不主動問起,南宮靜女就不說。
禦醫院先後來了三名醫官,對齊顏的身體做了一個會診,得出的答案是:駙馬爺曾經傷過心肺,需慢慢調理。
至於蓁蓁公主府府庫裡的那些天材地寶,多半是用不上的。
南宮靜女的心也隨著齊顏的身體狀況而起起落落,經歷了這麽多南宮靜女愈發懂得了生命的可貴。
今日齊顏的狀態又不好,懨懨地靠坐在床上,南宮靜女主動喂齊顏吃了藥,掏出絹帕來給她擦嘴。
齊顏問道:“我私通番將的事情,兵部和刑部上折子了麽?”
南宮靜女放下藥碗,柔聲道:“問這個做什麽,也不是什麽大事。”
齊顏勾了勾嘴角:“我犯得可是死罪,估麽著刑部和兵部彈劾我的折子也該呈了。”
南宮靜女安慰道:“這件事事出有因,又沒有造成惡劣的影響,你放心一切有我。”
齊顏閉上眼睛喘了幾口氣,又緩緩睜開,說道:“臣以為此事殿下應秉公處置,不宜偏私。”
南宮靜女秀眉微蹙,對齊顏這種“理所應當”的語氣很不讚同,她不喜歡齊顏這樣,這種為了成全她的女帝之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態度。
要她如何秉公處置?齊顏自己也說了這是死罪,難道為了保住她垂簾聽政的身份不暴露,要斬首齊顏不成?
可南宮靜女看到齊顏那憔悴的臉龐,只剩下心疼了。
牽過齊顏的手,撥了撥齊顏的手指:“這本來就是你為我定罪,你安心養病。”
齊顏又喘了幾口氣,調整了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回道:“殿下聽臣把話說完好不好?”
南宮靜女:“你說。”
齊顏:“如果臣所料不錯,這份折子五殿下和中書令大人已經藍批過了吧?”
南宮靜女:“嗯。”
齊顏:“五殿下建議從輕發落,中書令大人沒發表意見,是不是?”
南宮靜女:“算是吧,邢經賦同意了五哥的意見。”
齊顏“哦”了一聲,沉吟片刻繼續道:“三殿下歿了,五殿下就再也沒有對手了。他已經做了多年的監國皇子,或許在不少朝臣心中他就是太子了。所以臣希望殿下從今日起,處理朝政上一定要小心謹慎,秉公辦理,要多聽聽五殿下的意見,但凡他提出的,只要不傷及殿下根本,殿下應全部準許。”
南宮靜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但也不必太過吧?”
齊顏:“小心駛得萬年船,臣擔心若政見相左五殿下會要求面聖,到時候反而麻煩。二來是可以暫時麻痹他的神經,讓他以為自己已經再無阻礙,殿下也方便做自己的事情。而且……殿下將來是要登基為帝的人,身系社稷之重,從現在開始養成秉公的習慣剛剛好。”
南宮靜女:“我知道了,都聽你的。”
齊顏的眼底劃過一抹苦澀,想了想又繼續說道:“至於三分太尉府之事,殿下也該著手去辦,最好想辦法‘提醒’五殿下一番,讓他把這個意見提出來,再由殿下準許最好。”
南宮靜女:“好。”
齊顏:“文官這邊……殿下倒不用太著急,可以放在最後再處置,登基以後先培植一批得力心腹,方法殿下可以如法炮製,冊封邢大人為國公。”
南宮靜女:“嗯。”
齊顏:“還有,在陸仲行之後接替兵符之人……臣舉薦宗正寺卿府上的二公子,公羊槐。雖然他是文官,但在出身上並不比陸仲行差,兵符最好還是不要直接收回,先交到世家子弟的手上過渡一番,多少也能撫平士族的情緒。公羊槐的性格臣了解,而且他還是世家子弟中,為數不多與陸府的兩位公子無故交的人了,等過幾日臣的身子好些,就去找他談。”
南宮靜女:“那你呢?我還是想把兵符交到你的手上。”
齊顏勾了勾嘴角:“臣自然是第一人選,但有個不備之需總是好的。萬一臣不在了,殿下……”
南宮靜女豁然起身,眉頭緊鎖:“胡說什麽?!不過是一場風寒而已,什麽不在了,怎麽可能不在了?”
齊顏垂下眼眸,不敢直視南宮靜女的眼睛:“臣只是假設。”
南宮靜女的臉色變了幾變,重新坐到齊顏身邊,牽著她的手鄭重地說道:“我不允許你提這個假設,我也絕對不允許這個假設發生,就算你落下了病根兒,哪怕是把整個渭國翻過來,掘地三尺,填山倒海,遍訪秘境,我也要找到徹底治好你的藥,我不允許你再想這個假設,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
齊顏心口一痛,強行將眼角的溫熱逼了回去:“好。”
南宮靜女這才收了情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握住齊顏的手。
齊顏亦回握南宮靜女,閉上了眼睛:“殿下再容我想想,我這幾日腦子渾渾噩噩的,想了好多,到了要說的時候卻不知道那些想法都跑到哪兒去了。”
南宮靜女心疼極了,這樣的齊顏讓南宮靜女很不安,雖然說不出具體的原因,可總給南宮靜女一種會失去對方的感覺。
齊顏這哪是出謀獻計?明明是交代遺言!
難道……
除了風寒齊顏還得了其他嚴重的病嗎?不可能啊……如果真的有禦醫不會查不出來的,看來一會兒要親自去趟禦醫院,好好問問那幾個老家夥到底是怎麽瞧的!
南宮靜女到底還是沒有忤逆齊顏的意思,忍著心中翻湧的情緒,安靜地等待著。
齊顏閉眼並不是因為累了,只是不想讓南宮靜女看到自己紅了的眼眶,更害怕自己的心緒夾雜到眼神中。
距離南宮靜女提圓房的事情,又過了十日。
她們之間還剩八十日,東窗事發自己將要面對什麽齊顏已經不去想了,她只是心疼:這條女帝之路沒了自己,南宮靜女要承受怎樣的危機才能走到最後?
報答也好,愧疚也罷、齊顏隻想用最後的這一點時間,安頓好小蝶,然後把自己能教的都灌輸給南宮靜女。
齊顏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算是什麽人了,為了仇人之女背叛了草原,卻從未有一天與南宮靜女坦誠共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顏終於平複了情緒。
在此期間南宮靜女一直安靜地注視著齊顏,齊顏思考得越久,南宮靜女就越心疼。
南宮靜女也是第一次生出了與齊顏共白首的想法,從前南宮靜女只是沒想過會和齊顏分開而已,至於究竟要在一起多久?大概……也可以是一輩子吧。
但此時此刻,南宮靜女的心裡卻有了一個清晰的聲音:自己要與眼前這個人共白首,生同衾,死同穴。
齊顏:“兵符過度期間,殿下要完成對各地駐軍的收編和重置,這件事牽扯太廣,觸動的利益集團數不勝數,殿下不易親自動手,交給公羊槐……或者臣來做,一旦發現苗頭不對,殿下可以罷了我們的官安撫各地將軍,再名正言順地將兵符收回。”
齊顏:“登基以後萬事應從簡,裁撤不必要的開支,用以發展民生。各地一些小州府對天災的抵禦能力非常弱,殿下應廣修糧倉水渠,降低賦稅,廣儲糧食,設立三方帳冊記錄應急糧的數目。”
……
南宮靜女不知不覺聽得入了迷,成親七年,她不知有多少次把齊顏設立成自己的目標,為之拚命地努力。
南宮靜女本以為自己成長不少了,不說超過,至少也可以和齊顏並肩了,可聽了齊顏這番毫無保留的指點,從朝政,到軍政、計謀、民生、帝王之術、竟無一不通。
南宮靜女這才知道:從前齊顏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拋開感情,憑心而論:這樣一個人被點了駙馬,真的很可惜。
齊顏:“臣鬥膽問一句。”
南宮靜女:“嗯?”
齊顏:“殿下與瓊華殿下的感情如何?”
南宮靜女:“大姐自然是很疼我的,不過她出嫁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
齊顏:“如此,就請殿下以陛下的名義下旨,招瓊華殿下及其長子上官福,回京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