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齊顏和南宮靜女開口,那位中年男子便掄起蒲扇似的大手拍在齊顏的肩膀上:“聽說你在京城做了大官,怎麽不打算認我這個族兄了?”
齊顏心頭一凜:這人竟說了一口地道的晉州方言,看來是備有而來了。
齊顏看著男子,眼中劃過一絲警告的光。男子似渾然不覺,轉而看向南宮靜女:“這位小兄弟是?”
南宮靜女雖然穿了男裝但並未束胸,女子的特征很明顯,再加上她纖細的身軀和白皙的皮膚,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裝的,這人卻睜著眼睛說瞎話。
男子拿開按在齊顏肩膀上的手,轉而按住了桌上的長劍,齊顏默默地放下筷子警惕地看著男子。
夥計將一碗熱騰騰的抄手端到了南宮靜女的面前:“客官,紅油抄手來咯!”
南宮靜女和那名絡腮胡的中年男子均看著齊顏,南宮靜女好奇地問道:“緣君,這位是?”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等著齊顏介紹自己。
此時齊顏的心裡已經非常緊張了,她沒有說話而是故作自然地將中年男子的佩劍拿到手中“噌”地一聲將劍拉出三寸,寒光閃閃。
齊顏:“二哥何時弄到這樣一把好劍,從前怎麽不見你使?”
被喚做“二哥”的男子笑了笑,並未阻止齊顏拿了他的兵器,淡淡道:“你我分別多年,你不知道的事兒還有很多。我還以為你如今做了大官就不認我這個窮親戚了呢。”
齊顏淡然一笑,將劍放到了自己的長凳上:“怎麽會,二哥想多了。不過是晉州蒙難家族逃難都走散了,才斷了聯絡。”
南宮靜女越發好奇了,不是說齊顏的親人大都死於景嘉元年,從哪兒蹦出了一個“二哥”自己怎麽不知道呢?
看兩個人的交談的確很自然,但是南宮靜女總覺得怪怪的,是什麽呢?
對了,少了一些闊別重逢的親昵的驚喜,齊顏表現的很冷淡,對方雖然口出責備之言,卻也沒有多高興。
齊顏轉頭看向南宮靜女回道:“這位是……我出了三福沒過五福的族兄,齊……”
“齊武,家中行二,小兄弟若不嫌棄喚我一聲二哥就行了。”
南宮靜女不疑有他,她本就是齊顏的妻子,既然對方是齊顏未出五福的族兄,自己叫一聲哥哥也是應該,便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二哥。”
這人是誰呢?
原是那隨著面具人消失多年的武家老二,當年面具人的身邊侍奉著一對身手出眾的兄弟,武大使刀,武二使劍。
不過相對於武大的鋒芒畢露和滿臉凶相,武二看上去更加敦厚老實。
齊顏與這對兄弟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也不知這武二突然出現在京城,還恰巧遇見了自己究竟意欲何為。
齊顏不再吃麵,她的一雙手垂在身側,其中一隻手死死地握住了長劍,不過以對方的身手眨眼間就能取走南宮靜女的性命。
齊顏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對策。不知不覺間冷汗也冒了出來,為什麽這麽巧武二正好出現在這裡?是對方在京城蹲了很久,還是對自己和南宮靜女的行蹤了如指掌?
如果是前者還好,如果是後者……那就意味著面具人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了公主府內,那就太可怕了,意味著南宮靜女可能隨時會有危險!
南宮靜女:“二哥要吃什麽?我請客。”
武二綻放出憨厚的笑容:“被你這麽一說我還真餓了。”
南宮靜女:“想吃什麽就點吧。”
武二要了一碗陽春面,又讓夥計給切了一斤熟肉,等待的期間對齊顏說道:“兄弟,我這趟進京就是特意來投奔你的,可惜哥哥我消息不靈通,之前聽老鄉說你做了咱晉州府的太守老爺,我馬不停蹄地趕回去你卻回京了,我收拾了祖屋和祠堂就直奔你來了,你不會嫌棄哥哥吧?”
齊顏:“怎會?二哥若不嫌棄一會兒隨我回府,愚弟資助二哥紋銀百兩,二哥回老家置辦些田產。”
武二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你二哥我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也知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哪有空手拿你恩惠的道理?我這次進京是想讓你給我謀個差事,靠自己雙手賺錢的。”
武二的這番話倒是得到了南宮靜女的欣賞,紋銀百兩是多少普通百姓一輩子也賺不來的銀子,對方可以泰然處之,光是這份不貪婪的心性就值得讓人高看一眼。
齊顏淡淡道:“二哥有所不知,愚弟如今已經是戴罪之身了,前天剛從天牢裡放出來,我現在並無一官半職,如何為二哥舉薦?我勸二哥還是回去吧,這百兩紋銀夠二哥置辦不少田產,守住祖業才是真的。”
武二把臉一沉,看向了南宮靜女,略帶慍怒地說道:“小兄弟你來給我評評理,我與鐵柱雖然不是親兄弟但到底也是族親,晉州齊氏人丁凋零兄弟之間更要互相幫襯是也不是?”
南宮靜女看了齊顏一眼,見對方目露不悅,便只是訕笑一聲,未做評價。
武二:“不瞞你說小兄弟,不是我不知足,而是我自幼舞槍弄棒慣了,不善農事,給我再多的銀子也不過是坐吃山空罷了。我聽說自己的族弟在京城做了大官,就想憑這一膀子力氣混口飯吃,我也不求什麽高官厚祿,做個護院家丁也不嫌棄,頭頂有瓦,三尺炕沿,三餐飽食即可,我千裡迢迢走來的,走了小半年,光鞋子就磨破了六七雙,就這點要求過分嗎?”
南宮靜女覺得武二說得也有道理,而且她考慮得更多:一方面齊顏雖然沒了官職,但是對方的要求這麽低,安排他也不是什麽難事,而且如果齊顏拒絕了……傷感情是一方面,若是對方回到晉州嚼一通舌根,對齊顏的風評也有影響。在南宮靜女的心中:齊顏未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大節無虧,小節也要注意。
而且對方好歹是齊顏的族兄,也算知根知底兒,看這一身腱子肉或許有幾分本事,目前齊顏的身邊只有個少年服侍著,不如讓他做了齊顏的隨從。
雖然這麽想,南宮靜女卻沒有擅自做主,而是委婉地說道:“緣君的家事我做不了主,不如二哥再勻些時間讓他考慮考慮吧。”
齊顏松了一口氣,很欣慰南宮靜女對自己的尊重。
齊顏抿著嘴思考了片刻,回道:“二哥若是不嫌棄……愚弟在城南有一棟私宅,正缺一位管家,二哥可願幫我管家?”
說完直直地看著武二的眼睛,齊顏知道武二是不可能拒絕的,之前把話說得那麽漂亮,若是再挑肥揀瘦就有得隴望蜀之嫌了。
齊顏想:對方進入京城的目的尚不明確,如果就這麽把人放走到底是個隱患,不如選一處自己和南宮靜女都不會去的地方把他監控起來,對南宮靜女而言也少了一份危險。
見武二不做聲,齊顏淡淡道:“二哥或許不知道,我那大宅前陣子走水了,一直沒修繕,二哥若覺得這私宅委屈了你……”
武二笑了,回道:“當然願意,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齊顏問南宮靜女:“吃飽了嗎?”
南宮靜女點了點頭,齊顏向懷中摸了摸,面上一窘。
南宮靜女淺笑嫣然,知道齊顏的“老毛病”又犯了,從袖袋中摸出一錠碎銀子,放到了桌上。
齊顏:“還有麽?”
南宮靜女又拿出一錠元寶交到了齊顏的手上,齊顏把元寶交給了武二:“二哥慢用,天色不早了愚弟還有點事情要辦就不陪二哥了,這銀子你先拿著,城西有一家聽雨樓是京城最好的酒樓客棧,二哥到哪兒去休整兩日,待弟安排妥當派人到聽雨樓接二哥回私宅。”
武二不客氣地接過了銀子,齊顏讓南宮靜女先走,一把按住了欲起身的武二:“二哥別送,坐下好好吃。”
武二看著齊顏,露出一抹只有齊顏能讀懂的笑容,齊顏拍了拍武二的肩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南宮靜女:“咱們步行回府吧,這會兒人多騎馬也不方便。”
齊顏卻跨上馬背向南宮靜女伸出了手:“這匹馬通人性,不會傷人的,上來。”
待南宮靜女坐穩,齊顏一夾馬肚向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南宮靜女:“緣君,怎麽感覺你不開心?”
齊顏:“我與那族兄並不親厚,聽家裡長輩說他們家曾侵佔過我們家的田產。”反正武二把解釋權給了自己,無論齊顏怎麽說對方也只能承認。
南宮靜女恍然大悟:“我看他人還算憨厚,過去的事兒就過去吧。”
齊顏:“以我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幫他這麽多了,皇宮他是進不去的,除非先淨身。”
南宮靜女啐了一口:“又胡說,你若點頭,由我來安排他做個侍衛也不是不可以。”
齊顏:“不必了,多事之秋我不想落下以權謀私的話柄。”
南宮靜女沒做聲,齊顏又道:“明日回宮吧。”
南宮靜女想了想點頭道:“也該回去了,算算日子大姐就快到了,還有幾件事也要著手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