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經賦和邢敬急匆匆出了書房,吩咐守在門口的家丁道:“快去,快去把門打開!”
家丁應了一聲,飛奔而去。
幾名家丁將後門洞開,整齊地站了兩排,齊顏卻依舊站在原地。
直到邢經賦和邢敬出府去迎,齊顏才端起手臂行了一禮:“學生拜見老師。”
邢經賦滿臉堆笑,扶住了齊顏的手臂:“駙馬爺,快裡面請。”
齊顏:“多謝老師。”
三人一同進了正廳,邢經賦請齊顏上座,齊顏卻選了次位坐下,邢經賦笑了一聲坐到了主位上。
下人端著茶盞到了門口,邢經賦看了邢敬一眼,後者來到門前接過茶盞親自擺到邢經賦和齊顏的小幾上:“駙馬爺,請用茶。”
齊顏:“多謝。”
邢經賦:“敬兒,你帶下人們都下去吧,為父和駙馬爺敘敘舊。”
邢敬:“是。”
邢敬彎著腰退了三步才轉身離去,走出門外帶上門:“五十步內不留人,你們都散了吧。”說完獨自守在了門口了。
齊顏:“老師教子有方,公子一表人才,進退有度。”
邢經賦:“駙馬爺過獎了,老夫三十歲那年才獨得這一子,嬌慣了十幾年。平日裡可不像今日這般懂事,定是被駙馬爺的風采所折服。”
齊顏笑而不語,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放下茶盞也沒開腔。
邢經賦縱橫官場十余載,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二人似乎陷入了某種沉默的僵持,誰先開口便落了下風。
還是齊顏先開了口,可一句話就讓邢經賦變了臉色。
齊顏:“老師,我與令郎相見恨晚,倍感投緣,不知老師可否允許令郎到鄙府小住幾日?”
齊顏之前從未見過邢敬,倆人到現在連三句話都沒說上,何來投緣一說?簡直就是青天白日說瞎話。
可齊顏卻面不改色心不跳,誠摯地看著邢經賦。
邢經賦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過,臉上仍掛著和藹的笑意:“駙馬爺抬愛了,照說犬子能入得駙馬爺青眼,老夫萬不該拒絕。只是最近家母身體抱恙,老太太最疼愛這個嫡孫,這陣子敬兒每日都要到老太太那侍奉,恕難從命。”
齊顏微微一笑,平靜地回道:“這好辦,那就請把老太君也帶上,一同過府,不耽誤祖孫團聚。”
正所謂禍不及妻兒,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要動怒了,更何況是位極人臣數十載的邢經賦呢?
齊顏這分明是要邢經賦的老母和嫡子做質!
邢經賦:“齊大人,老夫尊你一聲駙馬爺。你也要看看這裡是什麽地方,中書令府豈容人如此放肆?”
齊顏渾然不懼,直視邢經賦的眼睛,回道:“晚生尊大人一聲老師,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敢問老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解?”
邢經賦:“你這是在威脅老夫?”
齊顏垂下眼眸,淡淡道:“學生不敢。”
邢經賦拱著手舉過頭頂:“老夫得陛下信任,官拜中書令十余載,不敢言鞠躬盡瘁,但也問心無愧。怎會落得‘覆巢’一說?”
齊顏:“邢大人真是大義凜然,令人欽佩。只是……鬥膽問一句,陛下重病,今日是例休開朝,邢大人為何不在朝堂上主持政務?”
邢經賦:“老夫身體有恙。”
齊顏:“恕學生眼拙,沒看出來。”
邢經賦:“哼,術業有專攻,駙馬爺又不是禦醫。”
齊顏:“邢大人不用和我打啞謎,旁人或許吃這一套,對付我不行。我今日是帶著使命來的,就算是抬,也要把老太太和令郎抬過府。”
邢經賦:“放肆!我看誰敢。”
齊顏:“陛下敢。”
邢經賦面色一僵,繼而湧出一絲狠絕之色:“駙馬爺孤身前來,當著老夫面大放厥詞,就不怕回不去嗎?”
齊顏勾了勾嘴角:“既然敢來,就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再說……邢大人怎知我是孤身前來?”
齊顏豎起一根手指:“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內如果我沒帶著我想帶走的人走出中書令府,邢大人就知道什麽是覆巢之力了。”
邢經賦冷笑一聲:“駙馬爺,你的這些小伎倆騙騙別人也就罷了,並非老夫托大,這京城的一草一木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就算你用聖旨調來了巡防營,讓他們捉拿老夫,恐怕也要先驗一驗這道聖旨的真假!恐怕……你這道聖旨見不得光吧?”
邢經賦的眼光果然毒辣,他雖然給了齊顏十二分的禮遇,可是也猜到不到萬不得已,齊顏不會將這份聖旨公之於眾。
邢經賦說完,仔細地觀察著齊顏的表情,哪怕連最細微的變化都沒有放過,可是結果讓邢經賦失望了。
齊顏還是那副樣子,淡然,平靜,看得邢經賦心裡發怵。
齊顏:“沒錯,京城萬事都逃不過邢大人的法眼,不過……邢大人記不記得?瓊華殿下入京,鎮北將軍府派了五千精兵護送貢禮一同入京?不妨再告訴大人一個秘密,鎮北將軍疼愛妻兒,虛報了護送的隊伍,並不是五千而是一萬……鎮北將軍府世代守護幽州,幽州苦寒,不僅要提防洛北還要不時與邊境的流寇作戰,這一萬士卒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每個人手上多少都粘過血,也不知邢大人府中家丁能不能在這些驕兵悍將的手上走過一個回合呢?”
邢經賦伸出手指點著齊顏:“你,你……你這是私通番將,是死罪!”
齊顏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出聲笑了一陣,回道:“又不是第一次了,邢大人何必大驚小怪呢?難道邢大人忘了?學生的官是怎麽丟的?”
邢經賦愣住了,跌坐到椅子上。
齊顏卻不給邢經賦任何喘息反應的機會:“老師,時間不多了。算上路上耽擱的功夫,也就還有半個時辰了。老師位高權重,衝撞你的府邸罪過不小,為了爭取事後話語權……也不知道那些人會對老師做什麽。”
邢經賦:“我……我知道了。你讓我做什麽,我都答應就是了。可不可以……”
齊顏:“不可以。”
邢經賦:“齊顏!家母去年剛過完七十歲大壽,敬兒你帶去我不阻攔,這天寒地凍的你就別折騰老太太了,我可以對天啟誓,絕不會過河拆橋!”
齊顏突然笑了起來,目露諷刺:“老師,這個節骨眼就別再開玩笑了,這世上的人有千百種,不乏有些喜歡竭澤而漁,喪盡天良之輩。兒子可以再生,母親可就只有這一個,孰輕孰重學生還分得清,別再耽誤時間了。用全府上下的身家性命換我一人,這買賣太虧本了。”
邢經賦看著齊顏的眼睛,感覺對面坐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隻吐著芯子的毒蛇,目光冰冷,無情、還有些邢經賦讀不懂的情緒。
但邢經賦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如果不按照齊顏說的辦,對方真的會在中書令府行屠戮之事。
齊顏:就是這個人,在他協理朝政期間,極力推行“排異”政策,鼓勵地方用鐵血手腕對待草原遺族。也是這個人,力薦南宮讓對草原實行了亡族滅種的坑殺屠戮之計。
有些喪盡天良的債,逃得了一時半刻,但總會有人來討的。
邢經賦提供了馬車,將老夫人和邢敬送上離府的馬車。
齊顏懷揣著密旨來到自己的馬車前,車夫抬了抬鬥笠,正是面具人身邊的武二!
齊顏:“回私宅。”
……
馬車開了,齊顏獨坐在車廂中,無聲地笑了起來。
哪有什麽精兵一萬?就算有又怎麽是齊顏能調動的了的?時間這麽緊,齊顏根本沒有時間和南宮家姐妹商量,她騙邢經賦的。
渭國奉行儒家,滿口仁義道德。即便有些文人已經腐爛到了骨子裡,嘴上也要高喊“德行”。
渭國的官員私下互相捅刀子的人很多,卻找不出第二個像齊顏這般,不講“道義”的人。
拿人家高堂老母和未及弱冠的獨子做質,即便是在戰時武官做了這件事,都要被言官詬病。放在文官身上,簡直是聳人聽聞。
這也是齊顏能成功唬住邢經賦的原因之一,任你經驗再老道,目光再毒辣。突然接觸到超出自己認知范圍的事,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吧。
不過齊顏此舉雖勇,卻並不是魯莽。
她帶來了武二,面具人身邊身手最好的貼身隨從。
當年從無數渭國軍士手中帶著面具人逃出生天,又曾把自己從到處都是渭國士兵和草原遺孤的洛北安然無恙地帶了回來。
齊顏和武二約的是三刻鍾,也就是多半個時辰,卻告訴邢經賦一個時辰,在這裡打了個時間差。
如果邢經賦決定死磕到底,齊顏也有辦法全身而退。
就中書令府這幾個花架子家丁,根本攔不住武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齊顏做到了。
只是,齊顏並不打算把這張底牌告訴南宮靜女。
臨走前,邢經賦問齊顏:“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麽?‘坐客’也要有個期限吧?”
齊顏:“就請邢大人隨機應變吧,也要通知到大人的那些門生,在朝上對大人馬首是瞻才好。大人是聰明人,對吧?”
齊顏知道,邢經賦會明白的。
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新帝的人選了,所有人都認定了五皇子會承襲大統,如果齊顏對這個結果滿意,就不會走這一趟了。
另一邊,南宮家的三姐妹聚在南宮靜女的寢殿,正討論著一個問題。
除了五皇子南宮達,還剩下七皇子南宮離,八皇子南宮保。
南宮靜女打算請南宮姝女約談陸仲行,就說:陛下心中自有太子人選,但這個皇子並不是南宮達。所以她們姐妹三人現在需要一個皇子配合她們做障眼法。
南宮**中意南宮保,因為他的年齡小,性子軟,好控制。
而南宮靜女更中意七皇子南宮離……
南宮靜女:“老八雖好,可是母妃尚在。我們把他請到未明宮小住,若是麗妃娘娘聽到風聲來探望老八怎麽辦?反之小七就沒有這個後顧之憂,他母妃早喪又性格孤僻與養母的關系並不好,除了三節兩壽會去請安平時根本不見人。上元剛過至少還有半年才會去請安,而且小七歷來都是深居簡出的,朝中民間都沒有什麽朋友,哪怕不見十天半月也不會有人過問。”
南宮**:“可是……你了解老七嗎?他好控制嗎,一個大活人如果自己跑了怎麽辦,事情泄露了怎麽辦?我們把他請來做擋箭牌,在事成之前不能讓他在露面的,你和老八有感情,他或許會聽你的。”
南宮靜女:“老八不會支持我的,他也是皇位繼承人之一,而且老八古靈精怪,一旦失控不是我們能承受的。”
二人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南宮姝女,後者抿了抿嘴:“我覺得……小妹說的有道理。老八要是不見了,麗妃娘娘一定會找的。憑我們幾個想瞞住麗妃娘娘怕是不容易。”
南宮**:“好吧,那就老七吧。”
……
南宮姝女出宮了,她約了陸仲行。有了七皇子南宮離做幌子,至少不會引起陸仲行的排斥。
只要不是女子即位,對陸仲行來說哪位皇子都無所謂,更何況自己還能得到不小的功勞,何樂而不為呢?
……
景嘉十六年·二月初一。
南宮讓的情況好轉,能說話了,還召見了南宮靜女。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南宮讓度過難關的時候,丁酉卻來告訴齊顏:南宮讓不行了,這是回光返照,不出意外的話就這三五日了。
夜裡,南宮靜女拖著疲憊的身軀來看齊顏,剛走眼前就跌到了齊顏懷中。
齊顏一把抱住了南宮靜女,低頭一看對方的雙眼布滿血絲,眼底黑青,疼惜地說道:“殿下,你多久沒好好休息了?”
南宮靜女的臉上綻放出一抹久違的笑容,只是疲倦又蒼白:“父皇今日大好,叫本宮去一同用了膳,緣君……你說是不是老天開眼聽到了我的祈求?”一定是的,上次齊顏中毒的時候,自己也是這麽求的。
齊顏聽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回光返照是一種解釋不清楚的東西,重病的人在臨死前會突然煥發出生命力,給人一種康復的錯覺,或許真的是老天對病人最後的眷顧,讓他們可以最後和家人告別。
只是……自己呢?自己的父母,族人,又怎麽解釋?
南宮靜女已經好幾個日夜沒合眼了,她的精神一直緊繃著,要處理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大姐二姐也勸她休息一下,別把自己熬垮了。
可是南宮靜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身體已經極度疲憊,大腦卻異常活泛。
直到窩在齊顏懷中,感受著熟悉的體溫和氣息,聽著齊顏關切的話語,才放松下來。
齊顏:“殿下?”
沒有答應,南宮靜女竟然就這麽站著,靠在齊顏的懷裡睡著了。
齊顏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和痛苦,低頭注視著南宮靜女久久無言。
最後,她將南宮靜女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並為她脫去鞋襪蓋好被子,齊顏坐在床邊,熟睡中的南宮靜女脆弱而恬靜,若齊顏有一絲歹心南宮靜女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齊顏:殿下啊殿下,你就這樣對我始終從無防備。
齊顏把寢殿讓給了南宮靜女,自己則到書房坐了一夜,也思考了一夜。
二月初二,內侍總管四九親赴未明宮傳旨:陛下召見蓁蓁駙馬。
齊顏特意換上了一套白底繡祥雲的宮裝,在四九的引領下來到了南宮讓的寢殿。
南宮讓靠坐在床上,數年的臥床讓他的肌肉有些退化,這可不是回光返照能抵消的。
不過南宮讓能坐起來,還能說話已經令他很開心了。
南宮讓擺了擺手:“四九,你先退下吧。”
四九:“是。”
齊顏垂著頭,舉手投足皆是恭敬,南宮讓看著床前的女婿,長歎一聲:“起來說話吧。”
齊顏:“是。”
齊顏坐到圓凳上,南宮讓端詳了齊顏一番,感慨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齊顏沒做聲,南宮讓目光有些空洞,陷入了回憶。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夢,一匹琥珀色眼眸的異獸乘著黑雲飛到了內廷,由此對齊顏生了忌憚之心。即便觀天司說會有賢臣降世,他還是把齊顏當成了棋子,讓齊顏成了自己保護女兒的擋箭牌,也徹底絕了齊顏入朝為官的可能。
只是這些話,這個夢,南宮讓是不可能告訴齊顏的。
但這些年,南宮靜女在南宮讓的跟前說了不少齊顏的好話,再加上齊顏一系列作為擔得起“賢臣”二字,才會讓南宮讓有所感慨。
南宮讓從回憶中抽神,繼續說道:“朕知道你有一腔才華,你的努力和政績朕都知道。你也是個有福氣的,今後你和靜女的孩子會成為下一任帝王,這無上殊榮可是開天辟地的頭一份呢,你父母泉下有知也含笑九泉了。”
南宮讓:“朕老啦,就算這次挺過來也不打算再管朝務了,你要好好輔佐靜女,做個賢內助。”
齊顏垂著頭,“含笑九泉”四個字,擊穿了她最後的隱忍。
誰也想不到,堂堂蓁蓁公主駙馬,下一任皇夫,在覲見陛下時居然會在袖筒裡藏了一把匕首。
南宮讓沒想到,伺候南宮讓五十年的四九也沒想到,這個節骨眼,又有誰會搜一個入了內廷八年的,駙馬爺的身呢?
齊顏將匕首抵在了南宮讓的脖子上,瞪著赤紅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南宮讓:“匕首淬了劇毒,見血封喉。你若敢出一聲,我就在你脖子上輕輕抹一下!”
南宮讓眼睛瞪得溜圓,老臉漲得通紅、身體更是不住的顫抖。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
齊顏拽著圓凳往前挪了挪,諷刺道:“不錯,果然識相。”
南宮讓:“你要做什麽?”
齊顏將匕首立了起來,閃著寒光的鋒刃抵著南宮讓的皮膚,低吼道:“再有下一次,你就死了!”
南宮讓倒吸了一口涼氣,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齊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琥珀色的眼眸裡一片死寂。
齊顏:“老賊,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六年了!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的名字叫乞顏·阿古拉,草原猛虎蘇赫巴魯之子。涇國王子,不,是王!
十六年前,你貪圖渭國土地和牛羊,派陸權掛帥,丁儀為先鋒,借天塹冰封之利,侵略草原的事情,還沒忘吧?
我跳下洛川被前朝公主所救,忍辱負重學習仇人的語言和文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渭國人,本想通過科舉進入朝廷作個亂世佞臣,顛覆渭國政權,沒想到……陰錯陽差成了駙馬。
也好,等蓁蓁殿下做了皇帝,我便真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傾覆你南宮皇族易如反掌!
南宮讓的雙眼暴突,從喉嚨中發出了幾個顫音。
他的身體早已腐朽,被齊顏這麽一刺激,回光返照的假象被瞬間擊碎。
南宮讓紅光滿面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呼吸急促且短,進氣兒多,出氣少。再也支撐不住,軟慢慢地倒在床上。
齊顏連忙拿開了抵在南宮讓脖子上的匕首,銳利的鋒刃就差一絲距離就要傷到南宮讓了。
南宮讓瞪著齊顏,喉嚨裡發出“額額額”的聲音。
齊顏將匕首收回縫在袖口的鞘中,起身,雙手疊在一起,捂住了南宮讓的嘴。
齊顏:“我的安達為了找到我,打著我的名號起勢,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沒有傷!我的妹妹,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本應該在我的呵護下無憂無慮的長大,找到一個如意郎君,生兒育女。卻因為你的貪念,淪為亡奴被人□□生下孩子,到今日還瘋癲!”
齊顏分出一隻手,握拳砸了砸自己的胸口:“這裡!刺著我撐犁部的狼王圖騰,已經被我親手毀了!”
齊顏的表情越來越猙獰,南宮讓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終於……不動了。
齊顏卻陷入了癲狂,抓著南宮讓的衣襟將人提了起來,流著淚低吼道:“你知道麽?我根本就不是什麽王子,而是公主!為了復仇我服了禁藥,把自己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和你的女兒永遠都不會有孩子的!南宮皇族,完了!”
一滴渾濁的眼淚溢出南宮讓的眼角,齊顏松開了手,南宮讓軟綿綿地倒了回去。
又過了一會兒,齊顏抬手探了探南宮讓的鼻息,斷氣了。
也不知最後這一番話南宮讓有沒有聽到。
“唉……”
齊顏聽到了一聲歎息,她盯著南宮讓又摸了摸南宮讓的脈搏,對方的確已經死了。
齊顏將南宮讓的衣襟撫平,擦去了南宮讓眼角的淚滴,癱坐在南宮讓的床邊背過身不再看他。
齊顏:“你知道麽?你不應該把皇位傳給靜女的,你不過是自私的把自己所謂的愛強加到她的身上,她多麽被動地承受著你所謂的愛,連退路都被你封了,你可問過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麽?一將功成萬骨枯,你放心,我會守著她……陪著她,輔佐她。”
齊顏又哭了起來,眼淚流得很凶,卻沒有聲音。
這一天,還是來了。
原來,回光返照並不是上天的眷顧,而是一場無情的玩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顏流幹了眼淚,回頭看了看南宮讓,見他嘴上的印子消了,才默然起身。
齊顏站在南宮讓的床前久久無言,最後撩開衣襟下擺跪了下去。
用極輕的聲音呢喃道:“人死如燈滅。你欠草原的債,兩清了……父皇,我替靜女送你一程。今後,就是我和她之間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