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聽到刀劍出鞘的聲音,毫不猶豫地在南宮達的脖子上抹了一下,才向後仰去,“叮”的一聲,不知是誰的刀尖擊中了齊顏頭頂的發箍,發箍碎裂開來,齊顏的頭髮也隨之披散。
南宮達捂著脖子在地上痛苦地掙扎,南宮達的心腹撲到他的身上高聲叫喊著。
在生死一瞬,齊顏根本來不及思考,她只知道南宮達一死,禦林軍群龍無首會陷入被動,若是自己就這麽死了,能多拉上一個南宮皇族的人墊背,黃泉路上也熱鬧些。
至於能躲開這一下,全靠運氣,稍慢一點兒或許那把刀劈開的就是自己的腦袋了。
齊顏握著匕首,退了幾步,可眼下仍十分凶險,敵眾我寡,而且對方配備弓箭,若是自己轉身逃走怕是立刻會被亂箭射死,抵抗和逃跑都行不通,也只有智取一條路了。
“主子!主子!!!”南宮達的心腹伏在南宮達的身上痛哭,可這見血封喉的毒已經順著他的傷口,隨著血液流變全身,南宮達的抽搐越來越激烈,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南宮達的掙扎吸引了禦林軍的注意力,也給齊顏贏得了幾個呼吸的緩衝,思考對策。
齊顏迅速分析了眼前的局勢:南宮達一死,這些禦林軍便失去了倚仗和動力,結果可能有兩個。
一是:破罐子破摔,直接逼宮作亂,爭取獲得上位者不追究的承諾。
二是:棄車保帥,犧牲少量的人做替罪羊,保全更多的人。
如此看來自己也並非全然沒有機會,只是……對方的人這麽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想要溝通絕非易事,但凡有一句話失誤,觸怒了某人,放一個冷箭出來自己也別想活!
南宮達死了,前排的禦林軍們逐漸把注意力放到了齊顏的身上,只見他們目光不善,紛紛豎起了手中的兵器。
齊顏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匕首丟掉:“諸位,請聽我說。”
“放你的狗屁,納命來吧!”
齊顏:“我有辦法可以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你們的家族都平安!”
禦林軍掀起了一陣騷動,好在沒有人出來攻擊齊顏,齊顏松了一口氣:“南宮達謀反與諸位無關,我可以為諸位作證,先把這個人抓起來!”說著指了指南宮達的心腹。
禦林軍遲疑片刻,幾人率先出列將南宮達的心腹控制住,對方破口大罵,卻被禦林軍三拳兩腳打服了,不敢再出聲。
其中一名禦林軍用刀指著齊顏:“我們這麽多人,如果你過河拆橋怎麽辦?”
齊顏:“諸位,殺了我只能得一時之快,沒有了我這個證人,對你們都沒有好處。我知道你們中大多數都是世家子弟,想象你們的家族宗親吧!諸位……南宮達謀反,你們已經把反賊給殺了,帶著他的屍體和幫凶跟我一起回去,諸位不但沒有過錯,反而有功!”
禦林軍們竊竊私語,有信的自然也有不信的,齊顏的心裡也在打鼓,強撐著表現出坦然之色。
齊顏:“諸位,中書令邢大人還有太尉陸大人,已經洞悉了南宮達的陰謀,我跟著他出來,也是幾位殿下和大人們的意思,只要我全力為大家作證,可保大家無虞。”言下之意:齊顏跟出來的事情很多人都看到了,如果殺了她,只會讓他們的罪責更重。
隊伍裡有不少南宮達安插的心腹,可是此時南宮達已死,他們再做煽動也無用,若是出聲被人注意到,或許會淪為替罪羊。
於是,這些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齊顏一言一句的安撫禦林軍的情緒,幾名禦林軍的首領湊到一塊兒研究了一番,決定死馬當活馬醫,相信齊顏一次。
最主要的是:這幾個人出身相對較高,父親或者族中長輩有在朝中做官的,雖然大多都是四品以下的官員,但是比那些地方官出身的禦林軍,思慮得要全面一些。
他們認得齊顏:蓁蓁公主的駙馬,元後馬氏剛被賜了無上尊榮的諡號,蓁蓁公主這個唯一的嫡女,身份也更加高貴了。
幾人聚在一處小聲商量道:“哥幾個,姑且信他一次吧。”
“萬一他出賣我們怎麽辦?”
“法不責眾,我們這麽多人呢。”
“過河拆橋怎麽辦?你就不怕朝廷秋後算帳?”
“南宮達是他殺的,我們這麽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他現在別無選擇了。”
“南宮達謀反,難道就靠他的隨從嗎,傻瓜都知道一定有內應,朝廷追查下去怎麽辦?”
“……那就只能明哲保身了,至少咱們這些人的命可以保住,大不了就把罪過都推到外面那些人的身上,能活一個是一個吧。”
“有道理,只要有蓁蓁駙馬給我們全力作證,至少咱們這一千個兄弟能活,到時候就說……”
“就說包圍甘泉宮的那些人謀反,我們是來護駕的!”
“對對對,這是個好辦法。”
“那外面的那些兄弟怎麽辦?不如我們還是殺了他,然後各自散了,當做無事發生!”
“你沁了馬尿了?你沒聽他剛才說嗎?陸大人和中書令大人都知道這件事了,再說他死了誰給我們作證?沒了證人倒霉的不還是我們幾個領頭的?你顧念底下那些人,你以為東窗事發一層一層盤查下來,他們不會出賣你?”
“行了,就按照頭兒說得來吧,死了一個皇子,朝廷無論如何都會追究的。再死個駙馬,咱們誰也跑不掉。”
“他媽的,本以為跟著南宮達乾這一票能翻身,結果卻是這樣。”
“富貴險中求,求不到就保命要緊,別耽擱了,說不定內殿已經聽到風聲了。”
……
幾個領頭人達成了共識,其中一人站到隊伍前邊振臂高呼:“兄弟們,時間緊迫多的就不和你們說了,一會兒若被問起就說咱們是來護駕的,記住了嗎?”
隊伍裡稀稀拉拉地回了幾聲,領頭人又怒喊一聲:“都他媽的不要命了?記住沒有!”
“記住了!”
齊顏長籲了一口氣,心中湧出陣陣後怕。
其實齊顏也沒想到南宮達會這麽急,只是直覺告訴她南宮達或許會有小動作。
眼前這事兒雖然暫時解決,自己的命也保住了,但就在剛才自己有好幾次和閻王擦肩而過。
幾名禦林軍抬起南宮達的屍體,架著南宮達的隨從又撿起了齊顏的匕首,隨著齊顏向禁宮走去。
齊顏又道:“派幾隊人跟著我就行了,再往前是陛下停靈的正殿,免得失了回避。”
幾個領頭人分成兩組,一組帶著十幾人和齊顏走,剩下的則留下來串通說辭。
走到拐角處,齊顏又“好心”地提示道:“麻煩幾位到前面把剛才射出去的箭都撿回來。”
……
幾名禦林軍依言照辦,同時心裡多少也有了底,看來這位駙馬爺是真心想幫他們。
巡防營的大本營在城西,陸仲行和劉子瑜出了甘泉宮一路向西,結果剛到了甘泉宮的第一道宮牆就被禦林軍給攔了下來,陸仲行救人心切,與劉子瑜奪了兩名禦林軍手中的兵器,殺開一條血路,找了一個守衛薄弱的地方翻牆跑了。
可是此舉也激怒了尚未得到任何通知的禦林軍們,他們對陸仲行和劉子瑜展開了追擊。
同樣是肩負使命,陳傳嗣這邊的情況則完全不同,陳傳嗣年少入宮在這內廷已經生活了十幾年,禦林軍則是幾年就會換一茬,所以陳傳嗣要比禦林軍路熟多了,平常宮裡的貴人們走的都是寬敞的大路,禦林軍也大多在那裡巡邏,一些僻靜的小路他們未必知道。
陳傳嗣就運用自己的這一優勢,成功繞過了甘泉宮的第二道宮牆,然後並沒有急著往外衝,而是來到一個偏院,借著院內的水缸翻過了這道牆,走小路去了毗鄰的鳳藻宮。
鳳藻宮是歷代皇后的寢宮,自元後馬氏薨逝這間宮殿一直空著,從外頭乍一看還保持著昔日的風光,可南宮讓病倒後多年不曾來這裡,內廷的奴才們拿著內廷司每年的修繕撥款,中飽私囊,鳳藻宮的內部已經荒廢了。
陳傳嗣來到一個偏僻的院落,蹚著沒過腳面的爛泥,走到牆邊,牆邊立了一排水缸,其中一個水缸前面有不少腳印。
陳傳嗣來到這個水缸前面,撐著缸沿跳了進去。
水缸裡面破了一個洞,連著宮牆上的一個狗洞,從這兒出去是一條宮牆和宮牆之間的間隙,平時不走的人,一直走出去再鑽幾個這樣的狗洞,就能到角門了。
在這莊嚴肅穆的內廷之中,貴人有貴人的路,小人有小人的路。
據陳傳嗣所知,內廷中不少總管和姑姑在宮外都有宅邸,這龐大的內廷每天需要大把的銀子維持它的運轉,他們這些個做下人的,隨便彎腰撿個仨瓜倆棗的,拿到外面去都夠養活一個大家子。
這些個貴人,皇子,公主們,有多少小玩意兒他們自己都記不住,包括南宮讓晚年,許多內侍就在四九的眼皮子底下偷南宮讓的東西。
內侍們從正門出去是要被搜身的,從前朝起,他們也有了屬於自己的路……
放眼整座內廷,在這些個奴才之中,唯有四九過得最兩袖清風了。
陳傳嗣雖然忠誠,卻也為自己打算,這條路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瞞著那些貴人們,當然也要瞞著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