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不得不佩服渭國文臣武將們的才華,上百段祝壽詞說下來,竟然沒有多少重複的……
南宮靜女依舊是一副泰然之色,但也被這幫朝臣吹捧得暈暈乎乎的,自己登基不過半年多,怎麽聽這些朝臣說的,自己儼然是千古一帝,萬古明君了?
南宮靜女有些飄飄然,心裡喜滋滋的、時至今日她終於明白了為何皇位如此誘人……
不過很快南宮靜女便恢復了理智,她知道這些大多都是吹捧之詞,自己離這些讚美還有太遙遠的距離。
除了滿足感外,還有另外一個好處就是:南宮靜女多少明白了這些朝臣,或者說天下人對“明君”的定義和期許,這讓南宮靜女有了全新的方向,原來百姓們要的如此簡單:國泰民安,豐衣足食就足夠了。
大殿內禦階靠前的位置跪著一人,穿著藩王的絳紫色蟒袍,頭戴紫金冠、放眼整座大殿只有他面色陰鬱目光深沉,與周圍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這人便是——臨江王南宮保,曾經的八皇子,麗太妃之子。
說來也是奇,自從南宮保奉先皇遺詔回京後,淮陽王南宮離失蹤,臨江王南宮保稱病住到了麗太妃的披香殿,依照內廷律例藩王是不能住在內廷的,但南宮靜女對自己這個弟弟心有愧疚,便任由他去了,之後還給南宮保挑了一塊最豐饒的州府做他的封地,也下了旨準許藩王接母親回封地居住,可是……
南宮保沒走,就連麗太妃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仿佛根本不知道有這道聖旨一樣,母子二人依舊住在內廷,過著和從前差不多的日子。
如今的后宮除了麗太妃和情況更特殊些的雅貴太妃外,只有幾位年邁無子,母家無人的前朝妃嬪還住在后宮,南宮靜女下旨後能走的都離開了。
南宮保能來為自己慶祝生辰,南宮靜女很開心,她還給南宮保安排了離禦案最近的位置……
百官的祝壽詞說完,天也黑了。南宮靜女象征性地說了幾句,站起身大袖一揮:“諸位卿家,隨朕前往暢音閣共赴宮宴!”
由於人數眾多,宴會的場所只能安排在暢音閣,南宮靜女和齊顏坐上主位,臨江王和灼華公主分列左右首位,小輩裡唯有齊玉蕭得到南宮姝女的邀請坐在了她身邊,剩下的都單獨開辟了一處小場地。
宴會設有宮樂但並無歌舞,樂器的選用上也多采用編鍾,角鼓等音色厚重的樂器,所有肉類都選用三淨肉,可以說是充分考慮到了國喪守製的問題。
天氣雖然有些冷了,好在人多,不少朝臣故友重逢,酒過三巡氣氛逐漸熱鬧起來。文官們以文會友,行酒令,吟詩作對,還有言官實時記錄佳句,好不風雅。
武官集團這邊,不少將軍端著酒樽來到了公羊槐的桌前,他們這些粗人不敢灌南宮靜女,對公羊槐卻沒有太多顧忌。
齊顏和南宮靜女雙雙把目光投了過來,只見公羊槐站在人群正中,一杯接一杯的飲著,一副來者不拒的姿態,八樽過後,人群爆發出了喝彩聲。
公羊槐臉頰泛紅,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將四方酒樽倒扣過來甩了甩,一滴不剩。
他的身材在一群將軍中算是瘦小的,可氣勢上卻絲毫不輸任何人,武將比文官的交往方式要簡單粗暴的多,興趣相投就是較好的最前提條件。
南宮靜女低聲對齊顏說道:“真沒想到公羊槐能和這些武官這麽快打成一片。”
齊顏笑著為南宮靜女添了一杯酒,回道:“臣當年在允州官學初見他的時候,便覺得白石的言談作風更像是將門之後,白石未入仕前在京城諸多世家公子中的評風是極好的,不僅全無門第之見又仗義疏財,這樣的人很難不讓人喜歡。想當年臣不過是一文不名的窮書生,就的白石傾心相交,他的這份赤誠之心武官們不會感受不到,臣相信由他擔任太尉,陛下定能高枕無憂。”
南宮靜女深表讚同,夾了一箸菜放到齊顏的碟子裡,稱讚道:“還是你慧眼如炬,當初我任命公羊槐做太尉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暗地裡不讚同,直接上折子的就有好幾位呢。今日將軍們能來得這麽全,足見公羊槐在他們的心目中已經樹立起了威信。”
齊顏無奈地看著南宮靜女:“陛下真偏心,白石都快被那群武官給灌醉了,陛下不說褒獎他幾句,還把功勞安在了臣的身上。”
南宮靜女笑道:“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若不是你極力舉薦,誰能想到宗正寺府出身的公子,能勝任武官之首呢?”
……
宴會進行到尾聲時,武官們醉得有些失態了,幾位將軍甚至端著酒樽祝福齊顏和南宮靜女早生貴子……不過剛說完就被內侍給架走了。
齊顏和南宮靜女雙雙鬧了個大紅臉,對視一眼又別過頭。
宮宴的最後南宮靜女和全體大臣共飲了一杯:“今日朕甚是開懷,看到諸位卿家一團和氣,我大渭江山何愁不永?朕……與諸位卿家再飲一杯!”
“陛下聖明!”
臨近子時,宮宴散了。
南宮靜女雖然酒量不錯,但也有些醉了,齊顏扶著她坐上了回甘泉宮的轎輦。
在齊顏的脖子上戴著一根紅繩,下面縫著一隻香囊,被齊顏貼身放著。
香囊裡面是齊顏一早就準備好的騰雲駕霧散,為了保險起見她事先讓錢通服用了一點兒,確定了對身體沒有任何傷害。
這最後一夜……齊顏打算送南宮靜女一份大禮。
公羊槐被人抬著出暢音閣行在宮道上,突然捂著嘴跳下了轎輦,只見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處扶著牆吐了起來,此時也顧不得什麽僭越不僭越了……
前幾日齊顏找到他說,今夜京城可能會有異動,請公羊槐做好準備。經過之前的事,公羊槐現在對齊顏的話是深信不疑,齊顏給了公羊槐一隻冰蠶,此物乃是南宮靜女收到的貢禮之一,只要事先喝過這枚冰蠶泡過的水就可千杯不醉,齊顏挑了它,南宮靜女連問都沒問,當天就讓秋菊親自送了過來。
公羊槐故意表現出一副醉態,其實是在麻痹藏在暗中的刺客。
幽州府兵混編成的禦林軍已經守在暗處待命,京城內兩支從京畿調來的巡防營幾天前就已經藏匿好了。
齊顏將南宮靜女扶到床上,轉身欲給南宮靜女倒水,誰知南宮靜女卻抓住了齊顏的袖口,頂著一張紅透的臉頰呢喃道:“不許走。”
齊顏坐回到南宮靜女床邊,柔聲道:“我不走,我去給陛下倒水。”
南宮靜女撅了噘嘴:“我的生辰禮物呢?”
齊顏抬手為南宮靜女理了理額間的碎發:“就快了,還差一點點。”
南宮靜女:“又是舊墨?”
齊顏:“陛下……這是在埋怨臣麽?”
南宮靜女笑了,醉態中透出些許嫵媚:“那是我這一生收到過的,最特別的生辰禮物了……就像你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
齊顏別開了眼:“陛下醉了,臣去給陛下倒水。”
齊顏拉出了被南宮靜女攥住的袖子來到桌前,背對著南宮靜女還回頭看了一眼,南宮靜女醉得很沉正在閉眼假寐。
齊顏取出騰雲駕霧散倒入水杯中,入水即化,無色無味。
其實南宮靜女醉成這樣,下不下藥也沒有太大區別,但齊顏是鐵了心要把面具人給揪出來,必須要給面具人釋放出一種南宮靜女已死,內廷秘而不發的假象來!
南宮靜女沉睡不醒,內廷便是自己說得算,三天的時間齊顏可以做很多事!
齊顏要趁著國庫有銀子,官員們還算齊心的時候,讓面具人徹底暴露在陽光下,再拖下去只會對南宮靜女越來越不利。
最重要的是:齊顏擔心自己坦白身份以後,南宮靜女再也不會相信……
所以今夜,就是讓南宮靜女意識到面具人存在的最好機會了!
齊顏狠了狠心,端著水回到了床邊:“陛下,喝杯水吧。”
南宮靜女“唔”了一聲卻沒睜眼,齊顏扶起南宮靜女將水杯遞到了她的唇邊:“陛下。”
……
一杯水尚未喝完,南宮靜女的頭一偏,睡著了。
齊顏:“就快了,等你醒來就安全了。”
齊顏為南宮靜女蓋好被子,出了寢殿。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堂堂帝王寢宮之外居然一個宮人都沒有!齊顏感覺一股寒氣從足下升起,握了握拳,沿著回廊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夜很靜,宮殿的飛簷露出漆黑的輪廓,齊顏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齊顏走後,潛伏在耳房的錢通來到了寢殿,守在龍床前的屏風外,拔出了佩劍!
這些年齊顏有心栽培錢通,為他請了不少拳腳師傅,再加上錢通本身的天賦很高,如今他的身手不亞於面具人身邊的武二。
齊顏是了解面具人的,對方行事一向滴水不漏,毒殺女帝或許只是她計策中的一條,保不齊會趁著今夜刺殺南宮靜女。
錢通是除了南宮靜女外齊顏在內廷最信任的人,以錢通的身手應付一兩個刺客易如反掌,而且錢通的懷裡還有竄天箭,只要掰開丟出窗外就會爆出光束,幽州府兵會第一時間趕到。
隨著腳步的移動,偏殿盡在眼前,齊顏屏住呼吸躲到了一根柱子後頭,朝偏殿外第三根正對著假山的柱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