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一直保持著這個蜷縮的姿勢,心口的痛意卻越來越清晰。
她死死的咬著嘴唇絲綢的裡衣胸口被攥出了層層褶皺,齊顏的意識陣陣迷離,最後不知是昏厥了過去,還是睡著了。
夢裡她回到了十年前,流火馱著自己拚盡全力的奔跑,撐犁勇士們因人困馬乏被丁儀所帶領的鐵騎追上,刺穿……
耳邊回蕩著布沁臨死前絕望的喊聲:“王子,快跑!”
一人一騎來到了懸崖邊,丁儀喝住了隊伍從遠處慢慢的朝自己走了過來。
隨著流火的一聲嘶鳴,她們跳到了湍急洶湧的洛水中。
初春泄洪,江水是如此的渾濁,不停的嗆到阿古拉的口鼻中,她無助的抱著流火的脖頸,絕望的掙扎……
外面的天不過才蒙蒙亮,南宮靜女不適的哼了一聲,由於呼吸困難強自睜開了酸澀的眼睛。
她感覺到一個火熱的身軀緊貼著自己整個後背,腰間傳來一陣壓迫。
南宮靜女輕呼一聲,轉過頭看到齊顏的額頭貼在她的後肩上,雙手死死的箍住她的腰身。
“齊顏?”
“咳咳咳咳。”齊顏劇烈的咳嗽起來,雙目緊閉臉上蒙著一層細密的薄汗,表情痛苦。
“你……怎麽了?”
齊顏沒有回答,只是箍著南宮靜女腰身的胳膊越來越緊,南宮靜女吃痛的皺起了眉,用盡全身力氣勉強將腰間的胳膊分開了一個縫,勉強的躺平了身體。
南宮靜女轉頭看去:對方的臉上閃過從未有過的惶恐和絕望,身體簌簌顫抖雙手胡亂揮動,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麽。
南宮靜女強忍著頭痛:“齊顏?”
“咳咳咳……”
“流火,流火救我!咳咳咳……”
南宮靜女看著齊顏猶如溺水般撲騰著,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注視著齊顏,伸出手抓住了她揮動的胳膊,後者的表情一松猶如抓到救命稻草,順勢摟住了南宮靜女的胳膊。
“流火……”
南宮靜女動了動手臂,卻發現比上次抱的還要緊,根本抽不出來。
她用的力氣稍大些,齊顏的表情就會變得很惶恐。
南宮靜女隻好任憑齊顏這樣抱著自己,醉宿未醒很快又睡了過去。
清晨,春桃和秋菊在殿外請了好幾次也不見答應。再加上昨夜駙馬和公主同寢,二人會意命小廚房將早膳溫著,沒有再來打擾。
南宮靜女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她感覺到溫熱的呼吸一下下打在自己的耳畔,有些癢。
轉過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齊顏熟睡的容顏,近在咫尺。
南宮靜女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他,這人平日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齊顏的表情不夠生動,或許是患過眼疾的緣故吧?他的眼睛裡總是蒙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見底。
不過,南宮靜女不得不承認的是:每次齊顏會心笑起來的時候,她都會被驚豔到,配上那雙奇異的眼眸,讓人挪不開眼。
縱使她知道這麽想不太好,但齊顏有些時候真的比女子還要美。
她又想到除夕清晨到甘泉宮請安的時候,也難怪六哥會行輕薄之舉……
回過神:南宮靜女發現齊顏的胳膊搭在自己的小腹上。臉一紅,掀開錦被抓住齊顏的手腕將她的胳膊丟到一旁。
坐直了身體,抬起手按住了酸痛的脖頸揉捏,見齊顏還在熟睡,南宮靜女皺了皺眉:這人是有晨讀的習慣的,就算偶爾賴床斷不會睡的這樣沉。
南宮靜女推了推齊顏的肩膀:“齊顏?”
……
“來人!”
“殿下?”
“進來!”
“喏。”
春桃和秀菊端著洗漱用品走了進來,看到南宮靜女坐在床上,身上的裡衣布滿“可疑”的褶皺,會心一笑垂下了眼眸。
下一刻卻聽到南宮靜女說道:“快傳禦醫!”
秋菊大驚:“殿下身體不適?”
“不適本宮,是齊顏……”
丁酉剛用過午飯,看到一位宮婢急匆匆的向自己走來,拱了拱手:“姐姐可是找我的?”
“丁禦醫,蓁蓁公主有旨,宣你即刻前往公主府。”
“殿下有恙?”
“聽說是駙馬爺。”
丁酉的心“咯噔”一聲,小跑回到禦醫院,背上藥箱火速出了皇宮,宮門外已有馬車在候著了。
秋菊打了一個萬福:“丁禦醫。”
“駙馬爺怎麽了?什麽症狀?”
“昨兒還好好的,適才殿下喚奴婢和春桃進去,發現駙馬爺昏迷不醒。”
……
南宮靜女拿下齊顏頭上溫熱的濕布遞給春桃,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濕淨布,先是摸了摸齊顏的額頭,入手一片滾燙:“禦醫怎麽還不來?”
春桃回道:“殿下莫急,秋菊已經去請了,估計就快來了。”
南宮靜女將濕布貼到齊顏的額頭上,低聲說道:“好好的怎麽又病了?”
她仔細的回憶:昨日也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隱約記得六哥來敬酒,自己明明替他喝了的……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睡在自己的床上,但這條錦被乃閩南蠶絲所製極為暖和,不應該著涼的。
春桃本想說會不會是昨夜背殿下回來累到了?轉念一想:殿下體態輕盈,不過走了個把時辰,一個大男人總不至於累病吧?
秋菊在殿外稟報道:“殿下,丁禦醫來了。”
“快請。”
“禦醫院丁酉參見蓁蓁殿下。”
“免禮平身,快來看看駙馬怎麽了?”
“是。”
丁酉跪倒床邊,取出脈枕墊到齊顏的手腕下,切上了脈搏。
脈象紊亂無力,丁酉心中了然,卻不好直說。
其實,關於齊顏的身體狀況丁酉並未撒謊,她的體質確實很差。
如果當初救回齊顏的人不是自家主人,換成任何一人齊顏必死無疑。
即便主人的醫術世間無雙,也是耗費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寶才把人救活。可以說齊顏是主人硬生生的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的。
當年的丁酉不明白主人為何執意要救這樣一個死人,如今總算明白了:主人高瞻遠矚,或許在看到齊顏胸口圖騰的時候,就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試問這天下間又有誰會不惜性命也要推翻渭國?唯有與主人有著相同經歷的齊顏了……
齊顏九歲拜入主人門下,當時連一句完整的渭國話都不會說,更別談什麽禮儀了。
直到她十四歲第一次踏出無名谷,前後不過五年光景:言行舉止便與渭國人別無二致,後來更是在一眾寒窗苦讀的學子中過關斬將,摘得“二元一花”的名頭。
如果不是親眼見證,丁酉是萬不會相信的。
這過程中的艱辛,就連丁酉這個“局外人”每每想到都會心疼齊顏。
他們二人一起長大,自家主人只是驚歎齊顏的“進步神速”卻對努力的過程視而不見。
也許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乞顏阿古拉並非絕頂聰明,她今日所擁有的一切全部是用汗水和時間積累出來的。
五年,齊顏從未睡過一個整夜,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熬不住的!
可主人並不在乎這些,齊顏病了她就灌一劑猛藥下去,包管三五日就能讓齊顏“恢復如初”,起初丁酉還以為主人的醫術出神入化,直到他自己也浸身醫道才知道主人對齊顏做了多麽慘無人道的事情!
她在燃燒齊顏的壽命!用折壽的方式換取齊顏暫時的“健康”,在主人的心中齊顏只是她復仇的工具而已……
好在後來他醫術精進,在給齊顏抓藥的時候偷偷修改了主人的藥方。
眼下齊顏最需要的是靜養,保持規律的作息和飲食,不要想煩心事。趁著年輕調理個三五年,或許還能享受常人之壽。
目前來看完全是不可能的,她本就是一個心思重又不善於紓解的人,以女子之身迎娶公主,必定如履薄冰。
丁酉垂首跪在床邊,按著齊顏脈搏的手指有些抖。這副十九歲的身體內力猶如腐朽的老樹,早已千瘡百孔。
南宮靜女見禦醫一言不發,一顆心不自覺的高高懸起,就連呼吸也放緩了。
“禦醫?”
“啊,臣在。”
“他,怎麽樣……到底是什麽病?”
丁酉整理好心緒,還是忍不住長歎一聲,隻好套套這位公主的話,幫她編個病因了。
“敢問殿下,駙馬爺是突然病倒的嗎?”
“嗯,昨日宮宴還好好的,今早就昏迷不醒了。”
“那……駙馬爺昨夜的膳食如何?做過什麽?醫者瞧病講求‘望聞問切’,駙馬爺這場病來得急,微臣需要了解駙馬爺近來的飲食和情況來判斷。”
“膳食與本宮用的是一樣的,酒是絕沒碰過的。旁的……”
她轉頭看向秋菊春桃,問道:“昨日從宮宴出來發生過什麽事?”南宮靜女喝的太醉,已經不記得了。
秋菊打了個萬福,垂首回道:“昨夜從宮宴出來,駙馬爺與殿下共坐轎輦至宮門口,換乘馬車。殿下……”
“本宮怎麽了?”
“殿下因嫌馬車顛簸,駙馬提議步行。殿下醉的太深,行路不穩。駙馬爺便主動提出背殿下回府。”
南宮靜女驚愕的說不出話,努力回憶記憶卻很模糊,隻隱約記得自己和齊顏說了很多話,內容也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