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南宮姐妹謝絕了吉雅的午膳邀請,攜手離開披香宮。
南宮靜女遣退宮婢,挽著南宮姝女的胳膊:“雅妃好端端的怎麽找上二姐了?”
“或許是她在洛北自由自在慣了,突然換了一個不同的環境,有些不習慣吧。”
“她沒欺負二姐吧?”
“那倒沒有,只是這位雅娘娘言行舉止異於常人,難以招架……”
南宮姝女還是第一次被父皇的妃子要求“姐妹相稱”的。
“二姐若是不喜歡我去找父皇說說?”
南宮姝女想了想,回道:“其實雅娘娘也沒有惡意,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子被拘在深宮,孤單寂寞在所難免。”
“我也覺得她的性子不壞,看了《北涇》以後反倒有些同情她。”
“所以還是不要去找父皇說了,如今雅妃盛寵優渥你去了讓父皇為難不說,本宮也不好交代。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入宮去拜見母妃,一舉兩得。”
南宮姝女的生母只是昭容的位分,沒有資格宣召公主入宮。
雖然在落紅一事上昭容的態度傷了南宮姝女的心,畢竟事過情遷。
南宮姝女經歷了這麽一番,也懂得了女子生存的不易……
南宮靜女聽姐姐要去拜見生母,默契的轉了方向,承恩宮走去。
南宮姝女問道:“你說的《北涇》是一本什麽書?”
南宮靜女立刻來了興致,將《北涇》的內容細致地講了一遍。
南宮姝女聽完也很感慨,卻勸道:“這種禁書小妹還是少看的好,而且雅娘娘既已入宮,往事更不該再提。”
南宮靜女撇了撇嘴:“齊顏說讀史書使人明智,以史為鑒可正心端行……再說,既然放在弘文館怎麽會是禁書?”
南宮姝女不想就這件事再爭辯:以父皇對小妹的疼愛,禁忌也不是禁忌。
話鋒一轉:“明兒就是十五了,妹夫該來看你了。”
南宮靜女垂下眼眸,低低的“嗯”了一聲。
南宮姝女停下腳步,轉頭見自家小妹的臉上露出了少女的嬌羞感慨道:“你們這對歡喜冤家,總算修成正果了?”
“二姐~!”
“好了,前面就是承恩宮了,你回吧。”
“我陪二姐一起去看看昭容娘娘吧?”
“哪有嫡女拜見庶妃的道理?你若去了麗妃娘娘定會親自招待,本宮隻想和母妃安靜的說幾句體己話兒,小妹的心意二姐心領了。”
昭容沒有居住正殿的資格,承恩宮的正殿由麗妃居住,昭容居偏殿。
“那好吧,下次二姐若是應付不來,入宮前叫上我。”
“知道了。”
南宮靜女回了公主府,用過午膳便一頭扎進了書房。將齊顏上次留給她的那本書從頭到尾背誦了一遍,設想對方會出什麽樣的問題考自己,早早的準備好了答案。
想象著齊顏驚喜的看著自己,並附上溫柔的誇獎。便覺得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看著書頁上面如版刻印刷般工整的字跡,南宮靜女有些心癢,乾脆鋪開宣紙學著書上的筆跡練起字來……
夜半三更天,梆子聲剛剛響過。
南宮靜女卻難以入眠:不過才分開六日而已,一閉上眼睛滿心滿眼都是他。
輾轉反側,再回神已是東方露白,索性叫了秋菊服侍她沐浴更衣。
小廚房的早膳還沒準備好,便有丫鬟來報:“駙馬爺已在府外等候。”
齊顏今日穿了一襲月牙白長衫,罩了一件水碧色外衫、頭頂一枚古樸的白玉發箍、腰間除了洞簫再無一件飾品。
陽光一晃,袖口用亮線繡的祥雲紋絡,落隱落現……
清晨的陽光溫潤和煦,亦如站在禦膳堂外的這人。
二人還隔著一道門檻就相視著笑了起來。
南宮靜女起身相迎,齊顏邁過門檻進了禦膳堂,一撩長袍下擺卻被南宮靜女按住:“這又沒有外人,不必行禮了。”
二人的手自然的握在了一起,默默端詳著彼此。
一眾丫鬟見了均露出羨慕的神情,秋菊真心替主子高興,打了一個手勢帶著丫鬟們離開了。
“殿下。”
“用過早膳了麽?”
“尚未。”
“一起吧。”
“謝殿下。”
齊顏取過濕淨布擦了手,盛了一碗羹湯放到南宮靜女面前:“殿下這幾日休息的可好?”
南宮靜女自然不會告訴齊顏:她有好幾晚都沒睡好。
“本宮很好,你呢?”
誰知齊顏卻眨了眨眼,認真的回道:“臣睡的不好。”
“怎麽了?可是身體……”
“臣看到那顆夜明珠便會想起殿下的洪恩,不知如何報答。”
南宮靜女心頭一甜,就連眉梢也透出欣喜:“誰要你報答了?”
齊顏坐下,煞有其事的說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物,南宮靜女綿綿的嗔了齊顏一眼。
齊顏笑著將新抄好的書放到一旁:“不多,也就三萬字。”
南宮靜女嘀咕道:“本宮好不容易背完了一本,又來……”
齊顏收斂了笑意,琥珀色的眸子閃了閃:“這麽說上一本書殿下都背下來了?”
……
用過早膳二人進了書房,見南宮靜女自信滿滿的模樣齊顏心頭一軟,抽查了幾個段落、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
南宮靜女對答如流,齊顏毫不吝嗇地誇讚了幾句,看著對方綻放出純淨又燦爛的笑意,齊顏的心情又複雜起來:調整了這幾日,本以為可以拋開雜念坦然面對了。見了面才發現只要看到她的人,便做不到堂而皇之的“平靜”。
出了書房來到湖心亭,齊顏拿下腰間的洞簫,隨著骨感的手指律動,柔弱秀雅的曲子傳了出來。
在齊顏的身後是波光瀲灩的湖面,風吹過帶得廣袖微微蕩漾、如畫般美好的一幕讓人不忍打破。
南宮靜女倚在湖心亭漆紅的石柱上,腦海中閃出一句話:陌上人如玉……
一雙美目中流露出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情愫。
齊顏對上南宮靜女的目光,平緩的曲子突然跳出一個突兀的音符。
又見南宮靜女目露探尋,簫聲停了下來。
齊顏微微別開眼:“這首曲子是臣前幾日新得的,還不熟練……今日就不獻醜了。”
南宮靜女讚道:“很好聽~”
齊顏將洞簫別回腰間,隨手抓過桌上的魚食罐子塞到南宮靜女的手中:“殿下……喂魚吧。”
南宮靜女淺淺一笑,齊顏接二連三的“反常”,她已品出了滋味,卻並未戳破。
“坐過來和本宮一起吧?”
“嗯。”
……
一罐魚食見底,南宮靜女自然的靠到齊顏的肩膀上:“本宮前日去了一趟弘文館。”
“殿下要找什麽書?”
“原來駙馬是不能時常到公主府來的……”
齊顏沒做聲,又聽南宮靜女輕聲道:“你膽子這麽小,本宮就不為難你了。”
齊顏領會了話中的含義,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殿下……”
“每月的初一十五記得來就好。”
“是。”
齊顏偏頭看了一眼,柔聲道:“殿下可是乏了?”
“唔,有一點兒。”
“臣送殿下回正殿休息吧?”
南宮靜女坐直了身體,目露不舍:“你要走了麽?”
齊顏強自壓下將對方擁入懷中的衝動,改為牽過她的手:“臣不走。”
“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用過晚膳?那本宮先不睡……”
“臣想留下來。”
南宮靜女的眼眸煥發神采,齊顏重複道:“今夜,臣想留下來。”
“唔,本宮答應你了!”
“如此,殿下可以休息會兒了?”
南宮靜女咬了咬嘴唇:“你陪我?”
“好。”
二人攜手回了寢殿,齊顏蹲在床前為自然地為南宮靜女除去鞋襪,脫下身上的罩衫,躺到了南宮靜女身邊。
“睡吧,殿下。”
南宮靜女閉著眼睛“嗯”了一聲,嘴角勾起。
耳邊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齊顏緩緩地坐了起來,卻看到熟睡的南宮靜女的手中,竟攥著自己的一方衣角。
酸澀和刺痛的感覺無聲地溢出,彌漫胸膛。
齊顏雖不諳風月卻並不遲鈍,南宮靜女的心思她早就感受到了。
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如此得心應手的利用她。
她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的良心,卻怎麽也沒想到:動了真心的南宮靜女,會如此小心翼翼。
這份來自仇人之女的感情,已經成了壓在齊顏心上沉重的負擔,點點滴滴都成了還不清的債。
齊顏不知道身為女子的她,能如何回應……
就連演一對真正的夫妻,都不能。
南宮靜女睡到午時方醒,第一眼便瞧見齊顏溫柔地看著自己,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
齊顏展顏一笑:“殿下睡得可好?”
感受到自己正被齊顏抱著,南宮靜女又羞又喜:“你……”
“嗯?”
“沒……。”
齊顏緊了緊手臂,南宮靜女的鼻尖點在齊顏的胸口,耳邊又傳來她的聲音:“下個月就是殿下的生辰了,殿下往年都是怎麽過的?”
“從前就是在未明宮舉辦一場宮宴,父皇會賞賜些稀罕的物件兒,如今未明宮燒了,本宮也不知道會怎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