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殿內寂靜無聲,唯有卷毛小公主的啼哭聲異常清晰響亮。
所有女人的臉上都帶著驚愕與憐惜的表情,仿佛都在說,慶貴人真可憐。而心裡,只怕大半都是在幸災樂禍的,尤其是瑞貴人,那雙美麗嬌柔的眸子裡甚至已經帶了幾分快意的神情。
女子產後,最忌諱的便是血崩,十個血崩七個死,剩下三個縱然僥幸活了,也得落一身病。
嚶鳴聽得“血崩”二字,臉色嗖的白了個透徹,果然……那塊莪術,瞧著就是年份不少的好藥材,若是一下子都用上,的確十有會血崩!
皇后率先回過神來,“之前生產那麽順利,怎麽可能無緣無故血崩了?!”
是啊,小公主三個時辰就生了下來,還是順產,既然如此之“順”,又怎麽會出現血崩這樣不“順”的事兒?!通常,只有難產才會並發血崩,甚少有順產者也血崩的!皇后生了一子一女了,所以有這方面的經驗,很快就發現最大的不對勁之處。
“我們貴人是喝了第二晚催產藥後,立刻就生下了小公主,然後就血崩了!”跪在地上報信的一個宮女如實回稟道。
皇帝臉色一沉,立刻吩咐太醫:“查藥渣!!”
皇帝的命令算是拿住重點了,催產藥已經被慶貴人喝光了,所以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便是查藥渣。以太醫的經驗,即使是熬剩了的藥渣,也是能輕易分辨出成分的。
嚶鳴暗自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上前道:“皇上,嬪妾想去產房看看慶貴人。”
皇帝蹙眉,他顯然不願讓嚶鳴去,然而,皇帝長歎了一口氣,道:“去吧。”
嚶鳴一喜,急忙做了個萬福:“多謝皇上。”便飛快地退出了正殿。往慶貴人所在的西配殿飛奔而去。
產房內。慶貴人如飄零的落葉一般枯黃地靜靜躺著,隻余下微淡的意識,保持著艱難的清醒。她嘴裡低弱地問:“孩子……還……好嗎?”
嚶鳴鼻子一酸,都這個時候,她在意竟只是孩子。
嚶鳴幾步走到床前,看著她身下成片淋漓的血汙。隻覺得刺目之際,嚶鳴一咬牙。飛快從袖中拈出一枚參華丹,送到她慘白的嘴邊,對她說:“若信我,就吃下去。”
慶貴人笑了。用最後一絲力氣張開的嘴巴,順從地吞下了那顆藥丸。然後,她腦袋一歪。安然含笑昏睡了過去。
回到正殿中,有兩位太醫都已經跪在地上稟報了。其中一個最年老的太醫,手裡拿著已經被切成片的幾片藥,道:“回稟皇上,此物是莪術!乃孕婦禁用之物,有極強的破血化瘀之效!”
皇帝勃然大怒:“太醫院開的催產藥裡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那太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磕頭道:“皇上容稟!微臣所開的催產藥中絕無此物啊!皇上可以著人查閱藥方,並對照太醫院的抓藥單子,便可明了!”
宮中開藥,有著嚴格的步驟,太醫負責診斷寫藥方,藥方子分兩份一份留作抓藥、令一份太醫院要存檔,一旦出了問題,兩下對照既可。
皇帝轉頭吩咐吳書來:“去查!”
“嗻!”
這時候,負責照看血崩的太醫面含喜色飛快來稟報:“啟稟皇上、皇后娘娘,慶貴人小主的血崩止住了,已無性命之憂!”
皇后聽了,含笑道:“陸氏吉人天相,真是老天爺保佑。”
瑞貴人酸裡酸氣道:“慶貴人真的福大命大,血崩了都能保住性命。”
嚶鳴冷笑著諷刺道:“慶貴人能保住性命,瑞貴人是不是很失望啊?”
瑞貴人嬌媚紅潤的臉色驟然一變,剛想怒斥反駁,可想到皇帝還在,便掩下怒氣,立刻眼裡帶了水意,嚶嚶啼哭著道:“舒嬪娘娘願望婢妾了……婢妾、婢妾真的沒有那個意思。”說著便梨花帶雨,儼然是一副被嚶鳴欺凌了的可憐模樣。
嚶鳴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也懶得看她那張做作的惡心面孔。
皇帝掃了一眼,然後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所以說,瑞貴人那般楚楚動人的模樣,算是白演了。
很快,存放在太醫院的藥方和抓藥單子都被取了來,二者對照,果然都沒有“莪術”這一味藥。
皇后皺著眉頭道:“既然太醫沒開莪術,藥方也沒有抓莪術,如此一來,為什麽這位藥會跑到慶貴人的藥碗裡?”
嚶鳴見火候差不多,便以目色示意嘉嬪。
嘉嬪見狀,神色一端,忙上前二步,躬身道:“啟稟皇上、皇后,俱嬪妾所知,這催產藥是昨日就送來預備下的,嬪妾以為,必然是有人將莪術暗自放入了其中。”
嚶鳴笑著應和道:“是啊,也只有這一個可能了。只需再查查太醫院存檔,看誰最近哪個宮領過莪術使用,便可一目了然。”
太醫一聽,略一思忖,便道:“啟稟皇上,如今換季,倒是有幾位小主染了風寒,然而莪術並無祛除風寒之效。只有景陽宮的瑞貴人因腸胃積滯,故而所用的藥中帶有一味莪術!”
瑞貴人聽了,臉色劇變,“你胡說八道!!”——此刻的索綽羅氏,哪兒還有半分嬌柔模樣?瑞貴人嘴裡這般控訴,然而心裡卻咯噔一下,腸胃積滯的藥……嬤嬤跟她說,裡頭一味跟她所有麝香相衝,所以特意偷偷扔掉了,難道就是……這味莪術?!
太醫不慌不忙翻開抓藥記檔,指著一處道:“這檔案上記得清清楚楚,開藥的是婦科聖手的呂太醫,上面寫著:黨參一兩、白術半兩、茯苓三錢、炙甘草兩錢、莪術二兩——”念到此處,太醫便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念下去。
瑞貴人身子一晃,“怎麽會……這麽巧?”
嘉嬪見狀,滿是和氣地道:“瑞貴人的藥方中有莪術,但也不能說一定是她下藥害慶貴人的。不如也查查瑞貴人消滯開胃藥的藥渣,若是也有莪術,便可證明她是清白的。”
瑞貴人臉色一白,急忙跪了下來,忙道:“藥渣已然倒掉了。”
嘉嬪面含微笑,不慌不忙地追擊:“是嗎?這藥應該是早晚一副的吧,難道連昨晚都倒掉了?妹妹是不是記錯了,晚上宮門落鑰,如何能倒出去?只怕這會子遣個人去,興許還能找到呢。”
皇帝冷眼看了瑞貴人片刻,便吩咐王欽:“立刻去查!”
“嗻!”
景陽宮與鍾萃宮緊鄰,王欽腳下又麻利,不過盞茶功夫便回來了,他拿著汗巾子包著一包還帶著幾分濕氣的藥渣,便交給了太醫檢查。
太醫當著皇帝與後妃們的面兒,一一仔細檢查,一邊指著說:“這是黨參。”
“這是白術。”
“這是茯苓。”
太醫一通將所有藥渣指著認完了,卻沒有莪術這一味的藥渣。
皇帝臉色黑沉地嚇人,怒目迫視著跪在地上已然戰戰兢兢的瑞貴人索綽羅氏,不怒反笑:“你方才與朕說,藥渣倒掉了。”
瑞貴人身子一抖,急忙道:“婢妾以為倒掉了的……”
“那味莪術哪兒去了?!!”皇帝怒斥著問道。
瑞貴人淚水簌簌而下,一臉的委屈與無辜,“婢妾……真的不知道啊!婢妾不懂醫理,開藥的是太醫、熬藥的宮裡太監,婢妾只是吃藥罷了,婢妾真的不知道那味莪術為什麽會沒了!婢妾真的沒有謀害慶貴人啊!”
皇帝的眸中卻沒有一絲憐意,反而帶著濃濃的厭煩之色,“夠了!!”他乍然一聲喝止了瑞貴人的哭訴,直接冷冷道:“事情朕已經清楚了,不想再聽你的狡辯之詞。來人——,將罪婦索綽羅氏廢為庶人,冷宮安置。”
索綽羅氏瞬間呆愕住了,皇帝的冷情顯然出乎她的意料,見左右已有太監上來押她,索綽羅氏突然大喊大叫掙扎了起來:“不!!”她飛快膝行到皇帝腳下,拉著皇帝的袍角,痛哭流涕,“皇上!!是有人要嫁禍婢妾!!婢妾是冤枉的!!”
索綽羅氏如此疾呼大吼, 隻叫皇帝眼裡的厭惡之色更濃,他冷笑著問道:“冤枉?!你既說冤枉,那你藥中的莪術哪兒去了?!闔宮上下,只有你領了莪術!!可偏偏那味藥不翼而飛,反倒是跑到了慶貴人的催產藥裡?!你有什麽冤枉的?!”
怒吼一通,皇帝滿臉都是震怒之色,那碗催產藥,可是在慶貴人生產的時候服用下去的,所以此事分明是謀害皇嗣!而不是謀害小小一個貴人那麽簡單!!
可索綽羅氏死死抓著皇帝明黃色的袍角,淚如泉湧,哭得好不悲切。皇帝卻是厭煩極了,直接狠狠一覺,丁點不憐香惜玉,便將這貌美如花的美人給踢了出去。
“啊!”索綽羅氏痛叫一聲,捂著胸口倒在地上,口裡吐出一口鮮血。可見皇帝那一腳幾乎用盡了全力,更是踹在她胸口要害位置,所以才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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