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妃坐在皇后左手第一張椅子上,含笑溫吞道:“娘娘嚴重了。其實娘娘身子不舒服,直接派人同知一聲,讓妹妹們不必來請安就是了。”
皇后淡淡睨了嫻妃一眼,“多謝嫻妃妹妹關心,本宮不妨事。只是肚子裡的孩兒太調皮了些。何況本宮就算真的不適,也不能耽誤了新晉嬪妃的侍寢之日啊。”——新晉嬪妃必須叩拜了中宮,方才可以安排侍寢。就像尋常人家,小妾得經過正妻允準,才算進了門。
而坐在右側第一把紫檀扶手椅子上的慧妃忙柔柔一笑,“看樣子娘娘這一胎又是個健壯的小阿哥呢!真是恭喜娘娘了。”
皇后微笑道:“承慧妃吉言了。其實本宮已經有了二阿哥,這一胎無論是男是女,都是極好的。”
嫻妃立刻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若是您生一位公主,那可是兒女雙全,想必皇上會很高興的!”
皇后點頭:“那是自然!就像嫻妃的大公主一樣,皇上不是照樣疼愛?”
嫻妃自矜地一笑,“博西勒是皇上的長女,皇上自然疼愛非常。若是皇后娘也生一位公主,只怕皇上也會像疼博西勒一樣疼她的。”
皇后若有深意地一笑,“那是必然的,大清開國以來,庶出的公主著實不少,可嫡出的公主也就那麽幾位,自然異常貴重。”
嫻妃聽了,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只能躬身稱了一聲“是”,再不複多言。
嚶鳴暗自看著這一切。瞧著後妃一派和氣,實則已然是屢次交鋒了!皇后與嫻妃之間……的確是問題不小啊。博西勒,這是嫻妃所出的大公主的名諱嗎?
嫻妃屢次映射,說皇后這次所懷的只是個公主。皇后卻以嫡出公主來貶低她所生的大公主是庶出。分分鍾壓製了嫻妃。
皇后目光微微一掃,落在了嚶鳴身上,便溫和地問:“舒嬪在儲秀宮住得可還習慣?”
嚶鳴急忙起身,屈膝道:“承蒙皇后娘娘關懷,一切都好。”
皇后撫了撫自己松散的鬢角上點綴的嵌東珠累絲金鳳凰步搖。徐徐道:“此次選秀所留秀女中,唯獨你的位份最高。不過倒也是理所當然的,舒嬪家世門第過人、容貌禮儀出眾,封嬪也不足為奇。”
嚶鳴暗想著,這可是活脫脫“捧殺”呀!便急忙道:“皇后娘娘嚴重了,只是皇上可憐嬪妾父母雙亡,孤苦伶仃的,這才賞賜了嬪位。”
這時候,只聽得身後傳來“咯咯”的笑聲,索綽羅氏的聲音幽幽響起:“舒嬪父母雙亡。卻列嬪主之位,也正是叫婢妾覺得疑惑之處呢!素來是‘喪母之女無不娶’,倒是皇上格外破例,還生生封了嬪呢!!”
嚶鳴臉色一沉,立刻冷笑著還擊道:“原來索綽羅貴人還知道‘喪母之女無不娶’呀!!只是本宮是被皇上納為嬪妾的,本宮可沒聽說有‘喪母之女五不納’的規矩!!怎麽莫非索綽羅貴人竟是和我們不同,是被皇上‘娶’進宮的嗎?!”
所謂的誅心之言,想必便是如此了。素來,被皇帝娶進宮的只有中宮皇后!!故而這番話一出口,皇后的臉色已然隱隱青白交加了。
索綽羅氏也頓時慌了。她飛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皇后娘娘,婢妾不是這個意思!!是舒嬪在曲解臣妾的意思啊!!”
嚶鳴咬牙切齒道:“方才皇后娘娘想必聽得真真的,索綽羅貴人的確是說:喪母之女五不‘娶’!!”嚶鳴刻意狠狠咬中了“娶”這個字。然後冷冷一笑道:“嬪妾就算真的喪母又有什麽關系?!嬪妾進宮來是與皇上為妾室的。而不是覬覦中宮之位的!還請皇后娘娘明鑒!”說吧,便噗通一聲直挺挺跪了下來,一臉倔強,眼底卻隱隱含了濕潤,仰頭望著皇后富察毓敏。
皇后看著嚶鳴,輕輕頷首。語帶安撫之色:“舒嬪是淑慎老郡主教養長大的,自然很懂得為妾妃之道。”說罷,皇后的目光冷冷掃過跪在地上的索綽羅氏一眼,“至於索綽羅貴人,看樣子是在鹹若館的時候沒有好好學習規矩!!:
皇后這句話說得甚是威嚴,直直迫向索綽羅氏身上,“貴人索綽羅氏,即日起禁足景仁宮,無本宮、皇上或者太后召見不得出!便由景仁宮主位嫻妃負責教導規矩,什麽時候教好了,什麽時候再放出來!”說罷,皇后亦是冷冷掃了嫻妃一眼,若有深意地道:“嫻妃,你是景仁宮主位,可得好好教導一下索綽羅氏什麽是‘妾妃之德’!!整日肖想正室之位的姬妾,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皇后最後這句話,分明已經是含沙射影了。嫻妃如何聽不出裡頭的意思,當即臉色青紅變換幾度,最後隻得狠狠忍耐下來,她狠狠瞪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索綽羅氏一眼,低頭對皇后稱了一聲氣悶的“是”,再不多言。
皇后溫柔一笑,對嚶鳴虛扶一把,道:“快起來吧。才剛剛進宮就掉淚,可不吉利。”
嚶鳴忙拭淚,這才起身,重新做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倒是慧妃高氏掩唇笑了,“聽說索綽羅貴人還是嫻妃姐姐的親眷呢,沒成想才第一日中宮請安,便這般給姐姐丟臉!若換了是我,早就把她攆出自己宮去了!”
嫻妃隻得強撐著冷笑道:“既然慧妃知道索綽羅貴人是本宮親眷,若是本宮將她攆出景仁宮豈非是本宮薄情寡義了?!何況新晉嬪妃雖然是我定下宮苑的,可若要挪動宮苑,必得請示皇后娘娘,怎麽聽著慧妃妹妹話,倒是可以隨便吧自己宮裡的人給攆出去呢?”
慧妃聽了這番夾槍帶棒的話,登時臉色就白得難看。
嫻妃哼了一聲,又笑道:“是了,我倒是忘了。從前的柏貴人,可不就是不明不白小產了,還被慧妃妹妹給攆出承乾宮的嗎?!”
慧妃氣得臉色發青:“什麽‘不明不白’的!當初的事兒,可是皇上親自下令處置的,莫非嫻妃姐姐對皇上的處置不滿嗎?!”
嫻妃冷笑了笑,“且不論柏貴人到底是怎麽小產的,她都那麽可憐了,妹妹怎麽忍心把她給攆出承乾宮呢?!平日裡妹妹那般溫柔和善,莫不都是裝出來的?”
“你——”慧妃氣得已然喘不上氣來,一張俏臉已然發紅發脹了。
“好了!!”皇后狠狠一巴掌排在寶座的扶手上,“你們兩個好歹都是皇上的妃子!這般整日鬥嘴像什麽話!還有柏貴人的事兒,皇上早已吩咐不許再議論!!你們連皇上的旨意都不聽了嗎?!!”
嫻妃、慧妃二人見狀,隻得齊齊閉嘴,忙起身朝著皇后蹲身,齊聲道:“皇后娘娘息怒,臣妾知錯了。”
皇后深深呼吸了幾下,面色甚是疲乏地擺擺手:“罷了,本宮也累了,你們退了吧!”說完,又道:“舒嬪留下。”
眾嬪妃散去,唯獨留下了嚶鳴一人。
嚶鳴不得不存了幾分小心,她徐步上前,柔聲道:“皇后娘娘別置氣了,您還懷著皇嗣呢。”說著,親自從宮女手中接了一盞白玉奶茶,奉給皇后。
她修理索綽羅氏,皇后也趁機給了嫻妃難堪,如此一來,倒是各得其所了。嫻妃平日裡的確溫和端莊,協理六宮也頗得要法,可唯獨有一點,嚶鳴心裡清楚,這位只怕也是惦記這皇后屁股下椅子的人——就算她不惦記,太后為了烏拉那拉氏一族長久榮耀也會叫她惦記的!如此一來, 便可想而知皇后心裡會有多恨嫻妃了,可偏生那是皇太后的親侄女,沒個錯處,皇后也不能訓斥懲戒呀。所以,倒是嚶鳴給了她敲打嫻妃的機會了。
皇后飲了一口奶茶,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才平息了幾分怒火,“宮裡的女人多了,是非自然就多了。”皇后又看了她一眼,“尤其這個索綽羅氏,真真是半點規矩也無!之前在鹹若館對你屢次惡言,本宮也聽說了,原還以為以訛傳訛,可如今看來,並無半分虛假!”
嚶鳴也急忙露出厭惡之色來,氣呼呼地道:“是啊,嬪妾跟索綽羅氏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她卻不知怎麽了,竟是屢屢針對嬪妾!”——倒是多虧了再殿外的幾次諷刺,索綽羅氏才會在皇后跟前一時失了口,被嚶鳴抓住把柄並且狠狠放大了。
既然她自己不謹慎,嚶鳴又怎麽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呢?方才嫻妃的確提出和解,可是嚶鳴心裡明白得緊,她額索綽羅氏早已撕破臉了,怎麽可能真的和解?若是有機會把她打趴下,嚶鳴也絕對不會手軟!
新晉秀女中,嫉恨嚶鳴封嬪的人多了去了,趁此機會立威一下,也是好的!何況,今日的事兒傳出去,那也是索綽羅氏的錯,怪不得她頭上!嚶鳴也自認為自己的演技很不錯,皇后顯然是信了的。
皇后自然也很喜歡嚶鳴這樣的“直脾氣”,越“直脾氣”的人,便越是心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