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手氣不行,全都輸給你們了,便讓我妹妹摸上兩把如何?”溫嵐苦惱起了身,接過溫婉手裡的食盒交給小丫鬟,自己則拉著溫婉在牌桌一側坐了。
邢夫人眉間有喜事,又贏了不少銀子,自然笑著答允:“便依你,若林夫人輸了,你做姐姐的可不能小氣不付銀子!”
溫嵐笑得爽朗:“那是自然!”
如此,眾人便又笑了一回,重開一局。
“左邊的是東林堂四當家的夫人,她夫君侯明德靠鹽引發家,右邊的是五當家的夫人,她夫君渠永釗靠放印子發家。”溫嵐假意看牌,在溫婉耳邊細細幫她介紹。
溫婉點點頭,可有可無。
“姐姐今日戴的這千重紫簪子可真別致,配您這桃紅洋縐銀鼠長裙當真華貴至極!妹妹們瞧著可真眼熱得緊哪!”那渠夫人隻與溫婉點頭一笑,便轉頭盛讚起邢夫人今日打扮。
千重紫,龍鳳齋今年的新款,萬金難求,一共隻十二支,也當真是極貴重別致。可,大明官員俸祿極低,養家糊口亦是難事,因此,這簪子便又有幾分意思了。
邢夫人摸了摸發間千重紫,混不在意一笑:“小物件兒,不過我家老爺隨意買來哄我開心的。”
溫嵐也笑著插話:“不止簪子,夫人還有項鏈、耳環、鐲子一整套千重紫頭面,那才叫珍貴漂亮!”
一時間又是讚聲無數,隻溫婉心思全在手中馬吊上,幾圈下來竟也贏了幾百銀子。
待送了客,溫嵐才打著哈欠任丫鬟婆子捶腿捏肩,笑與溫婉道:“邢侍郎已放出消息,聖上有意斥巨資在京郊秀山一帶修建幾處皇莊,供夏日避暑狩獵之用。若這差辦得好,他便能官至尚書。”
溫婉低低一笑,將贏來的銀子高興收進懷裡:“如今大小官員富戶都在買地的買地,捐官的捐官。聽說京郊秀山那塊地已漲至千兩白銀一畝。姐姐倒是清閑自在,也不去湊個熱鬧?”
溫嵐點點她腦袋,高興一笑:“有什麽能瞞過你的?咱們姐妹先悶聲發咱們的大財,且看那幾隻秋後的螞蚱怎麽蹦躂。”
姐妹二人又嘀嘀咕咕說道了半日,溫婉才歡歡喜喜歸了家。
林淵這頭也得了秀山建皇莊的消息,正在書房思量著棋局,又蹙眉問一旁恭敬站著的方大山:“東林堂有幾家參與此事?”
“三四五六七,共五位當家都已先後出資在秀山買了地。”方大山有些心動,一兩銀將地買進來,再百兩銀賣給皇家,除去上下打點,其中盈利多少不言而喻。
“那位三當家是何身份可查出來了?”林淵收了棋局,查看起往來帳目。
方大山愁眉苦臉:“尚未,只聽說是位美貌無雙的娘子。”
林淵皺了眉:“再查。”
知己知彼,方能從容應對。如今他竟摸不透這三當家的底細,當真不好對付。
這日晚上就寢時,林淵溫婉雙雙做了噩夢,溫婉夢見林淵一腳將她踹開跟白月光跑了,林淵則夢見溫婉懷了旁人的孩子要與他合離。
林淵滿頭大汗醒來時,溫婉還在閉著眼哭得傷心。林淵隻得惶惶將人搖醒,而半夢半醒的溫婉看著那張剛毅帥氣的臉沒忍住一巴掌扇了過去。
“蓮芳是誰!?你居然還有個青梅竹馬的蓮芳妹妹!”溫婉擦了淚,
問得咬牙切齒。 林淵無奈,也不敢扇回去,隻悶悶捂著臉上的巴掌印下床喝水:“那是夢,夢是相反的。”
溫婉更加傷心,哭得悲悲切切:“你什麽態度?你罵我!”
林淵莫名其妙,小聲辯駁:“我沒有。我什麽時候罵你了?”
溫婉叉腰,一手指著他言之鑿鑿:“你有!你說那是夢,夢是相反的。一個夢而已,你有必要小題大做嗎?你別無理取鬧!你這樣不覺得自己很煩人嗎?這麽善妒小心老子休了你!”
天雷滾滾,林淵卒。
溫婉猶覺林淵長著一張沾花惹草忘恩負義的臉,氣哼哼吵著要吃六味居的醬香鹵雞爪,讓他立刻去買。
林淵知她耍小性,隻得替她掖好被角,急急套了外衣出門。守在院門邊打瞌睡的方大山被開門聲驚醒,忙擦著口水要跟去伺候,卻被林淵淡淡拒絕:“不用,啞巴會跟著我。”
老爺夫人都是善心不過的大好人,這他知道。因此,方大山也不跟林淵客氣,囫圇拱手將人送出了門便靠著柱子繼續打起瞌睡。
林淵到六味居時,六味居早已打了樣。好在今時不比往日,他帶著啞巴又穿過兩條街,很快用銀子砸開了那六味居大廚家的門。
一陣陣肉香從低矮的屋舍傳來,灶膛通紅的火光瑩瑩照亮小小院落。林淵負手站在院內抬頭看著那輪彎月,腦中全是溫婉那張泫然欲泣,寒嗔帶怒的臉。
若能讓她展顏一笑,便是跑折他的腿又如何?那些沉澱的歲月,此時想來已如清茶,苦,卻芬芳。
身後站著的啞巴,曲臂抱在身前, 靜靜看著他的主子,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如此男兒,莫怪能讓那等婦人傾心。
拿著溫熱的醬香鹵雞爪回屋時,已過了子時。溫婉倒還沒睡,站在房門口迎他。見他回來,忙輕輕在他臉上一點,靈活伸手掏了鼓鼓囊囊的油紙包歡快開啃。
只是才吃上兩口,她又眼淚洶湧:“我要吃左爪子,你為什麽給我買右爪子?我不吃!”
於是,作天作地的溫婉很快被林淵拖進了醫館,盡管她一再強調自己沒病。濟世堂的老大夫還是開了一堆凝神靜氣的藥給她,隻喝得她頭重腳輕,苦不堪言!
三月後,京城發生一樁大案,工部二品侍郎邢大人離奇被殺,家中被洗劫一空。其貪汙受賄的帳本扯出了大批官員富戶,使得眾人紛紛落馬。
而傳聞在秀山建造的皇莊也因種種原因擱置,倒是麗山已建起一處富麗堂皇、山環水繞的皇莊。
那強勁一時的東林堂六當家和七當家,因也在那行賄名單中,又因重金購置了秀山的地皮損失慘重,恰逢四五當家聯手惡意打壓,接二連三的打擊一時竟讓二人卷起包袱灰溜溜回了山西老家,預備東山再起。
至於當初眾多商戶為買秀山地皮交給邢侍郎的天價銀兩,則下落不明。官府查了半月也未查出凶手,只能將一乾貪汙受賄的官員拖到菜市口砍頭了事。
“恭喜老爺榮升東林堂六當家。”不過三月,方大山就又收到了東林堂送來的燙金名帖。
林淵卻隻憂不喜:“狡兔死,走狗烹。他們二人尚且一朝覆滅,我又能得幾朝安穩?”